眼看玄冰令將要到手,身為主持的道奇先生突然橫插一杠,讓事情再起波瀾。


    “當主持的親自入場交易?稀奇!珍賣會還有這等規矩?”蝙蝠廳之人提出異議。


    道奇先生一拂道袍下擺,露出一塊黑熊麵具,從容笑道:“如何不能?我雖是主持,但也有麵具在身,照理也是客人,自然有在此交易的資格!”


    他這一言語,眾人也無話說。飛鷹廳內,沐小眉道:“天命哥,若是依照你說的玄學,他最後一個出場,那不是穩贏了?”


    “玄學什麽的全都沒根據,信不得的!”方才還篤信玄學的應飛揚此時矢口否認,看似是對沐小眉說,實則是在自我安慰道:“不用慌,他可能真的隻是想交易,不是來搶玄冰令的,況且《神水化禦訣》殘章正是玲瓏郡主需要的,我就不信他能摸出一本玲瓏郡主更想要的秘笈來。”


    便聽黑蝠廳的人怪笑道:“嘿嘿嘿,能讓主持者拿來交易的,定是有名聲,有來曆的東西,快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


    “若說名聲,這本《驚鴻大九式》的劍譜確實聲名不顯,甚至從未流傳於世。”說話間,道奇先生已將一本書冊從懷中掏出,高高舉起讓眾人看清,“但若說來曆,倒是稱得上來曆非凡,因為這劍譜,乃是‘劍冠’顧劍聲親手所著!”


    “什麽?”


    “劍冠!”


    “顧劍聲?”


    隕落兩年的名字被再度提起,一時間,驚疑之聲從各個廳室傳來,此起彼伏,不絕於耳,而應飛揚心中更是掀起狂潮巨浪。“師尊鎖著?”


    “怎麽可能,他著作的劍譜,應該都被銷毀了才對……”玲瓏郡主聲音發顫,雖是質疑,但卻難掩內心激蕩。


    道奇先生繼續道:“確實有這說法,劍冠年輕之時最喜自創招式,著下不少劍譜,但後來,他劍藝登峰造極,卻是越發返璞歸真,認為早年所創劍譜留滯於形,拘泥外物,反而落於下成,所以便又將那些劍譜搜集起來,盡數燒毀,但他的著作散逸四方,總會有些遺漏,而這本,就是他未曾銷毀的著作!”


    說至此處,道奇先生話語已是感慨中又帶著些許傷懷,“平心而論,這本《驚鴻大九式》是‘劍冠’早年劍藝仍未臻巔峰時所創,他自己是看不入眼的。但‘劍冠’身為劍界頂峰般的人物,他的半山腰,照樣是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所以這劍譜仍是有它的價值!隻可惜老朽不擅劍藝,無法發揮它的價值,未免明珠蒙塵,才將它拿來海市交易。”


    “更何況,它的紀念意義,可能比實際意義更大。”道奇先生說著,視線不經意瞥向玲瓏郡主。


    玲瓏郡主似有觸動,幽幽一歎道:“人不在,留個念想是麽?也好,那……”


    “不好!”聽聞玲瓏郡主話風,應飛揚忙抑製住心中波瀾,他知曉玲瓏郡主過往曾鍾情過顧劍聲,此時開口,定是要交換劍譜,忙喊道:“且慢!”


    道奇先生看向飛鷹廳,道:“哦,這位客人有何指教?”而玲瓏郡主話說一半被打斷,此時也能感覺到她的目光透著簾子投遞而來。


    應飛揚隻顧著喊,也沒想好對策,此時四道目光逼視而來,不由心頭發虛,“師尊早年的著作?拚了!”應飛揚咬咬牙,心中暗道一聲,隨後揚聲道:“劍冠早年著作皆被銷毀,隻留了道奇先生手中這一本?不知這一本是從何而來?”


    道奇先生平和笑道:“這位客人也忘了規矩麽?玲瓏珍閣內的賣品,一律不問來源。”


    應飛揚話鋒一轉道:“那我換個問題好了,我等遞上來的寶物,是交由道奇先生辨別真偽,如今道奇先生自己掏出一本秘籍,口稱是劍冠親著,但又不能說出它是從何而來,那該由誰保證道奇先生的劍譜為真?”


    此語一出,眾人議論紛起,已有人幫腔道:“是啊,這話問得好!”


    “總不能隨便掏出一本劍譜,就說它是劍冠所著!”


    見到眾人情緒被挑起,道奇先生失笑道:“原來說來說去去,是信不過老朽。”


    應飛揚道:“我這兩年未來過東海,道奇先生名號也是聽聞不久,說信任未免太早了。”言語之間,意指道奇先生這兩年才聲名鵲起,難免惹人懷疑。


    道奇先生也不惱,道:“紙上字跡,玲瓏郡主應當識得,交給郡主一看,自然知道真偽。”


    應飛揚道:“偽造字跡並不是難事,恐不能作為證明!”


    “那客人,你要如何?”道奇先生言語中透露出些許不耐。


    “這個麽……簡單!”但見應飛揚長身而起,掀開門簾步出房間,居高臨下道:“我自詡在劍術有一定造詣,將劍譜交我辨識一番,如何?”


    飛鷹麵具,配上鷹隼一般孤高自信眼神,自生一種奪人魄力,一時間,所有人目光齊刷刷集中在應飛揚身上,似要透過麵具,看穿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此時,又聞一聲,“若要辨識真偽,算我一個!”藍鯊廳門簾掀起,東海劍尊王念之也邁出房間。


    玲瓏郡主方才幾乎直接將東西買下,此時冷靜下來,亦覺得自己方才心急了,便幫腔道:“這提議倒是不錯,不知道奇先生可願答應。”應飛揚帶著麵具,她認不出來,但王念之卻與她相熟,東海劍尊的判斷她是信得過的,待他判斷真偽後,再做交易不遲。


    道奇先生聽聞玲瓏郡主此話,也隻得點頭應允,“如此也好,便勞煩二位了。”


    應飛揚和王念之二人同時飛下蓮台,王念之卻先打量著應飛揚,“你方才自稱劍術之上,頗有造詣?”


    “是又如何?”應飛揚淡然道。


    “哼,還真敢說!”王念之冷嗤一聲,似有不屑,隨後轉過身去,與應飛揚一同觀視著劍譜。


    二人眉頭緊鎖,細細觀視起來,


    劍譜首頁是總綱,之後共分九式,認真翻看了幾頁之後,王念之便一口咬定道:“是真的!字跡可以模仿,但字裏行間,一股淩越雲霄的劍意融入筆墨中,是顧劍聲所留沒錯。”


    “是假的!”王念之話音方落,應飛揚就得出了相反的結論,話語堅定,似有十足把握。


    “笑話!”相反的結論,讓王念之覺得被拂了麵子,自是沒有好氣。


    而道奇先生依舊捋髯笑道:“不知客人是從哪來看出它是假的?”


    應飛揚反問道:“我記得道奇先生方才說,這劍譜未曾流傳於世?”


    “是又如何?”


    “是的話,那就奇了——”應飛揚唇角上挑,似笑非笑,“因為這劍法,我也會使!”


    一語落定,滿座皆驚,群聲嘩然不止。


    “你也會使?這不可能!”道奇先生麵色一變,隨即否定道:“你說你會這劍法,便在此處演示一下如何?”


    “說得是,是真是假,耍兩招便知!”


    “沒錯,露兩招,露兩招!”


    其餘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此時紛紛起哄道。


    “正有此意!那諸位,獻醜了!”應飛揚從囊中抽出一劍,劍尖斜指向下,雙目卻是輕輕閉上,長身而立,一動不動。


    王念之等得不耐,道:“磨蹭什麽?難道是忘了劍招怎麽使?”


    然而話音方落,但見水光映照劍光,折射一泓冷光,應飛揚倏然振劍而動。


    長劍掠水般劃過水麵,撩起得水花如珠玉散開,濺珠碎玉間,應飛揚身如驚鴻,劍若遊龍,旋身至雕成荷葉行的踏腳階石之上,手上舞動的,是眾人未曾見過的劍招。


    初起不過輕挑慢刺,已是氣韻飛動,而隨後神意漸合,其勢莫測。如飛鳥淩空,任意往之,不受拘束。


    “好劍法!”


    在場不乏高手,見應飛揚劍意灑脫恣意,飛揚不羈,已是齊聲呼好。


    “釋姐姐,原來天命哥有這麽厲害?”沐小眉是初見應飛揚劍上修為,此時更是驚訝得大呼小叫。


    天女淩心卻柳眉微蹙,麵帶茫然的自語著:“不對啊,看應公子方才的反應,應是第一次聽說這《驚鴻大九式》才對。”


    而樓閣下,道奇先生和王念之見所使劍招正是劍譜上所記載的,心中驚異更勝眾人百倍,但隨即王念之想到了什麽似得,眸中寒光一閃,“現學現賣是麽?閣下倒是好本事!”


    王念之和應飛揚都翻看了前幾頁劍譜,而應飛揚現在所使劍法,也都是前幾頁記載的,“這人究竟是誰,隻看了幾頁劍譜,短短片刻,就能將劍法使出……”王念之認定了應飛揚定是臨陣學招,但心中卻好像有蛇噬咬般不是滋味。


    因為同樣翻看了劍譜,他現在連將劍理體悟透徹都還沒做到,臨陣學招更是不可能,一比較之下,過往幾十年,因那人存在而纏繞著他的挫敗感又再度湧現。


    但隨後,他所認定的被推翻了!


    “現學現賣?那接下來的,看清了!”便聞應飛揚長嘯一聲,淩空而起,劍式越行越疾,好似一劍化作萬千,月光,水光,皆凝作冷徹劍光!而不羈劍意更是層層拔高,恍若驚鴻振翼,欲撕破桎梏,直上雲霄!


    劍意雖與之前一脈相承,但招式已是王念之未曾見過的,王念之隻看了前麵幾頁,無從判斷,忙轉頭看向道奇先生,可道奇先生已是瞠目結舌,驚得說不出完整的話道:“這……難道真的是……”


    看他神情,王念之已知曉應飛揚現在所使的劍招,依然與劍譜上吻合。


    卻在此時,王念之忽然寒毛豎起,隻感到一股淩銳之意直逼來,猛然回身,便見劍意已達到頂峰的應飛揚將漫天劍光收攏於一線,匯於劍尖之上,如飛鷹一般分水破浪,向蓮台掠擊而來!


    王念之周身被劍意鎖定,心頭一凜,正要本能抽劍迎擊。


    卻見應飛揚足點上蓮台同時,便手腕一旋,收劍歸鞘,乍收乍停的動作,卻如行雲流水一般,不見絲毫滯礙,長劍入鞘瞬間,淩銳劍意一掃而空,從未存在。


    王念之這才驚覺,應飛揚隻是在演練劍招,心中暗罵自己大驚小怪。但下一瞬,卻又忍不住呼出聲!


    劍意雖消,劍氣猶存,被劍氣切割過的水麵久久未能愈合,還在水上留下一雁翼般的“人字形”劍痕,而應飛揚立身之處,正是“人”字的交匯點。


    “雁過留痕?”


    “你真的會這劍法!”


    道奇先生和王念之一前一後呼道,劍譜首頁總綱中有記載,劍法九式盡出後,留下的劍痕正好成雁陣般的“人”字,《驚鴻大九式》便是以此得名。


    應飛揚吐出口濁氣道:“不錯,劍冠名譽天下,自然會有好事之人假借他的名號,仿造他的筆跡著下偽書,流傳在外,這本便是其中之一,所以,我在機緣巧合下也曾學過此劍招,當時好像記得劍譜上留名的還是‘劍冠新’著呢。”


    “‘劍冠新’……著?”道奇先生嘴巴張開,一副不知該說什麽好的樣子。


    而全場已有不少人忍不住笑場,什麽‘劍冠新’著,‘劍神原’著,假借他人名號著作秘笈的行為確實不在少數,就在外麵的海市上,都能淘到一堆呢。這麽一解釋,那一切都順利成章了。


    應飛揚見道奇先生模樣,忙又給他個台階下,“不過,這本劍譜仿造精煉,確實有其獨到之處,道奇先生不擅劍術,一時走眼也屬正常,而且記載的九式劍法也都屬上乘,就算沒了劍冠的名號,一樣無損它的價值。”


    不過話雖這麽說,沒了‘劍冠’名號,便不足以吸引玲瓏郡主,道奇先生緩了過來,搖頭道:“算了,老朽看走了眼,哪好意思再丟人,這交易老朽不做了!”說罷將劍譜又攏回了袖中,強顏笑道:“現在功法秘籍已全部展示完畢,諸位可以交易了!”


    交易重新開始,而此時,應飛揚聽到了期盼已久的一聲,“喂,飛鷹麵具的,你的《神水化禦訣》,本宮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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