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劍峰,離那場驚天動地的劍決已過三日,滿目瘡痍猶在,名鋒卻已不存。[.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山腰草廬中,應飛揚也昏了三日,在層層劍浪之下寸步不退,隻為將師尊最後一次使劍的身姿絲毫不漏的印在心頭,代價便是他如淩遲一般遭千刀萬剮,昏迷不醒。


    床頭,姬瑤月皓腕撐頤,千嬌百媚的小腦袋一點一點,向小雞啄米似得。


    公孫大娘躡手躡腳的走來,為她披上一件衣裳,但剛觸到她的肩頭,她就渾身一激靈,口中呼了一聲,“應飛揚!”猛然醒來。


    見到來著是公孫大娘,才麵上一紅,“大娘,你怎麽來了?”


    “你都守了三天沒合眼了,也去歇息一下吧,這裏我替你照應。”


    姬瑤月搖搖頭的,道:“我不礙事的,宇文前輩傷勢同樣嚴重,大娘還是去照顧他吧。”


    “我將他買來是給紅閣十二坊當打手的,不是買來照顧他的。”公孫大娘笑了聲,道:“不用理那個瘋子,他連傷口都不願包紮,還在透著傷口研究那一劍呢。倒是你,便是再掛心他,守在這也沒有用。”


    姬瑤月雙頰飛霞,但看著應飛揚額角上刻骨的刀痕,又像被刺痛一般,麵容恢複平靜,道:“我掛心的隻有天香穀,對他,隻是虧欠罷了……”


    “嘴硬吧你。”公孫大娘也懶得戳穿,隨後深吸幾口氣,疑惑道:“好像有什麽味道。”


    姬瑤月也皺皺瓊鼻,恍然驚覺到:“遭,是我煮的藥!”


    她不知睡了多久,但聞聞味道,藥應該已經熬幹,忙提起裙子衝向廚房。


    公孫大娘啞然失笑,姬瑤月這丫頭聰明伶俐,身段也好,隨她同處的這段時日,不但學舞學得極快,還將舞技融入天香穀的刀法,本事大有長進。


    可無論煮菜做飯,一旦跟灶台打上交道就都是一塌糊塗,便是劍神這般無畏無懼的人,對她做出來的東西也都畏懼三分,沒想到煮藥這麽簡單的事也不例外。


    但很快就她笑不出來,急衝衝的朝著廚房而去,叫喊著,“月兒,你做了什麽?怎麽又把廚房燒了!”


    ……


    “應飛揚,我來喂你吃藥了.”一段時間後,姬瑤月端著一碗散發著刺鼻焦糊味的黑色黏液重回房內,卻見床鋪已被掀開,房中空無一人……


    姬瑤月歎了聲將藥碗放下,轉身出屋,心中卻清楚,此時的應飛揚一定在那裏。


    山風過頂,如嗚如咽,劍冠身死魂散之處,似是天地也為其殞身而感悲愴。


    料峭風中,應飛揚振衣如飛,手中‘不堪提’一抖,迎風舞動,雙目卻如霧如幻,說不清是專注,還是出神。


    應飛揚床上昏睡多日,氣血兩虧尚未恢複,這時丹田空空如也。


    而他所使的,正是顧劍聲最後述說平生的一百零一招。顧劍聲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返璞歸真,看似隻是刺,挑,飛,掠……等至簡至樸的幾招,但實際每一招都飽含著至深劍理,縱然應飛揚天縱奇才,也難完全記得分明。[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因此這劍舞初時處處凝澀,一柄不堪提在他手裏如重千鈞。而運招之間,還未凝固的傷口又被牽扯動,點點血跡在他衣襟上暈開。


    應飛揚恍若全無痛覺,一招招,一式式,專注細致,力求完美無暇,每次練到凝滯之處,他都會又從第一招練起,就這樣周而複始,起先仍嫌生疏,但十幾趟下來,就漸顯圓熟,劍式或清揚,或沉鬱,劍隨人走,忽現行跡,忽化萬千,時如靈蛇遊走,時如鮮花吐蕊,似天地間脈脈生機不可斷絕,紛紛然大千氣象。


    雖然隻具其形,還遠沒有顧劍聲的觸及天道的高深劍意,但亦足以顯露不凡。


    隻是每一次,都卡在了同一招。


    “下一招是什麽?”記不得了。應飛揚從第一招練起,身上猙獰的劍傷又炸裂了數道……


    “下一招是什麽?”記不得了。應飛揚又從第一招練起,衣襟已被鮮紅血水浸透……


    “下一招是什麽?”記不得了。應飛揚又從第一招練起,血液順著手流到不堪提上,隨劍的起落而揮灑,天上飄起絲絲血雨……


    ……


    “下一招是什麽?”


    “下一招是什麽?”


    “下一招是什麽?”


    為什麽就是記不得,記不得!記不得!


    一次一次重練,應飛揚越舞越狂,擾動風雲,雙目被隨劍揮灑出的鮮血染成血色,全身每一道創口都血流如注,好似從血水撈出來一般……終於――


    “夠了!”


    寒光一閃,姬瑤月抽刀,架住應飛揚的劍刃,不忍又心疼道:“不要再練了,應飛揚,已經……沒有下一招了……”


    “沒……有……”應飛揚眼睛睜得老大,那模樣好似在問麵前的少女一句話:“什麽意思?”


    姬瑤月咬咬唇,眼神淒楚卻又憐惜道:“沒有了,都沒有了!”


    人的一生,就是在得到的同時不斷失去,曾經的擁有變為沒有,她曾經曆過一次,現在,殘酷的失去輪到他了!


    “啪!”手上之劍成了不能承受之重,不堪提墜落在地,應飛揚好似被當胸打了一拳,踉蹌後退,肩頭顫抖,什麽都說不出口。


    原來如此,終於都想起了,不是他記不得下一招了,而是沒有了!


    下一招沒有了,師尊也沒有了!


    那個成日不是飲酒,就是招搖撞騙,看著毫不靠譜,卻比誰都靠得住的師尊,他,沒有了!!


    記憶如浪,一浪一浪打來,應飛揚被“浪頭”擊倒,跪在他師尊殞身的地方,心中空蕩蕩的他忽然茫然的挖著地,好像是要從土中找出他消失不見的師尊,又好像是想挖個坑,埋葬他痛徹心扉的心。又或者什麽理由也沒有,隻是想做些什麽……


    但土越挖越黏,浸濕泥土的,是血,還有淚……


    終於,他停止了這毫無意義的舉動,十指摳入泥中,頭顱下埋,雙肩抖動,如受傷小獸般的嗚咽聲從嗓中流瀉出。


    “迸!”一道劍氣從小腿的傷口掙脫激射,地麵上犁下一道深溝。


    “迸!迸!”鑽入肩胛的兩道劍氣削出,一塊躲過劍冠劍神摧殘的山石卻在此時被削成兩半。


    “迸!迸!迸!迸!迸!”寄存在全身傷口的劍氣,隨著決堤的淚水,在這一瞬,悉數爆發!


    隻許我為你哭一次嗎?那就是現在了。


    “啊啊啊啊啊啊!”聲如雛虎悲號,劍冠的弟子握緊滲血雙拳,向著挖出的空洞盡情嚎哭。


    十日後。


    應飛揚一身潔淨,麵上也恢複了血色,傷痛也不再流露形色,而是埋藏心底,此時,腰懸‘不堪提’,背懸星紀劍,正是在向宇文鋒辭行。


    “你體內劍氣已逼出,外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但內傷還沒痊愈,你外頭樹敵不少,確定要現在離開?”公孫大娘揚揚秀眉問道。


    宇文鋒也生硬道:“你師尊托我照顧你,留在天劍峰,可保平安。”


    應飛揚拜道,“多謝二位前輩,但無論師尊,還是劍神前輩,都不可能護我一生,而我,亦要獨自一人,才能走出一條不同與師尊,不同與劍神前輩的劍道。”


    宇文鋒這幾日皆表現出了維護之意,這一點,應飛揚看得分明,但他的決心早已下定,先是有師尊,師尊死後又有劍神庇護,這等運道可謂令人欣羨,但人隻有獨經風雨後才能成長,不是麽?


    何況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理由……


    公孫大娘美目一眯,敏銳問道:“哦?那你不與月兒告別嗎?”


    應飛揚怔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和她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現在離得太近,隻會耽誤彼此進境,天下很小,總有再會之時”


    “哼,不知珍惜眼前,再會時,可能已是物是人非。”公孫大娘不快的哼了一聲,聽聞過她和宇文鋒舊事的一些風聲,應飛揚知曉她是有感而發,也絲毫不敢不接茬。


    公孫大娘歎了聲,道:“罷了,有件事提醒你,六道惡滅此番針對你,目的絕不單純,先前也曾有六道道眾試探過月兒,但被我這打手擊退了,你們身上藏著什麽,你心中清楚。”


    應飛揚點頭,眸中冷光一閃而過,“不就是藏在破宇劍和滅宙刀內的淨天祭壇嗎?就算他們不找我,我遲早也會找他們,師尊的賬,定讓六道一一償還!”


    宇文鋒又道:“你師尊的死,我也有份,你若要報仇,隨時來找我。”


    “前輩助我師尊得償所願,對我來說隻有恩,哪有仇?我豈是恩怨不分之輩?不過,終有一日,我也會找上前輩,不是為了報仇,而是請前輩”應飛揚抬起頭,雙眼卻直視劍神“――為我證劍!”


    宇文鋒眼神也陡然銳利,“隻要你能來,我,等你!”


    應飛揚舒了口氣,最後看一眼這傷心之地,“那二位前輩保重,應飛揚在此,告辭!”


    說罷轉身下山,這條路,獨行無悔。


    走至山腳,卻忽然劍光閃動,數柄劍朝他激射而來,應飛揚心頭一驚,屈身避閃,但背後劍光又至,竟是陷身劍網之中。


    應飛揚這才忽然想起,天劍峰下有劍陣守護,自己走時忘記問出劍陣的方法,方才走路時又出神,竟一頭紮進劍陣之中。


    燦爛劍影從四麵八方飛射,在空中縱橫編織出一張密可捕蚊的劍網,帶著破體割膚洞金穿石的鋒利,往應飛揚身上張去。


    應飛揚心神一凜,星紀劍和不堪提同時而出,雙劍輪舞,密不透風,轉眼上千計金鐵交鳴伴著令人眼花的火星,響成連綿不絕的一片。


    劍陣中的劍乃是先前挑戰劍神落敗者所遺棄,猶然保留了原本主人的劍路,是的劍勢之繁複多變,實在到了一種難以想象的地步,或者大開大闔,氣勢雄邁,或者忽來忽去,變化精微,又或拙滯古樸,又或迅疾無倫,時而頗有石破天驚、風雨大至之勢;時而又綿綿密密,猶如細雨輕霧。更可怕的這些風格絕然不同的劍法劍勢竟是在同一劍陣全部施展出來,完全融合在一起,極盡變化莫測之能事。


    劍陣乃是劍神為了篩選挑戰者而設下的門檻,自然有一定威力,應飛揚轉眼已左右支拙,舊傷未愈,再添新紅,忽而肩中一劍,不堪提已脫手而出,倒插於地……


    草廬處,姬瑤月拿著一張信紙跑來,急切問道:“大娘,劍神前輩,你們可遇見應飛揚了?”


    公孫大娘憐愛的看了她一眼,道:“他走了。”


    “真的……走了……”姬瑤月怔了一怔,悵然若失,隨後發狠似得將手中信紙撕成碎片,用小蠻靴踩上幾腳,“一句話不說,隻留了封信就走,還說什麽後悔有期,跟你很熟嗎,鬼才要再見你!”


    公孫大娘也不攔,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將潔白信紙踩進土裏,踩了幾腳後,姬瑤月忽然想起,“對了,山下還有劍陣,應飛揚知曉通過的方法嗎?


    公孫大娘也笑容一凝,喊了聲糟,“壞了,忘記告訴他了!”


    姬瑤月急切道:“怎麽這樣,他走多久了,不行,我去找他!”


    “你一人去有何用?我陪你去!”公孫大娘也要動身。


    “放心吧,他能通過劍陣。”劍神淡淡道,好似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劍神前輩將過劍陣的方法告訴他了?”


    宇文鋒搖搖頭,“沒有,但是――”


    “劍冠之劍,豈會留於敗者之地!”應飛揚一聲長喝,腳踏罡步躲開幾劍,還有幾劍躲不開,他卻也沒打算躲,劍刃入體,應飛揚麵容痛的扭曲,手卻按在‘不堪提’劍柄之上,將它緊緊握住。


    隨後舉劍向天,劍氣包裹下劍刃擴大數十倍,一劍轟然斬下!


    姬瑤月心急如焚,急急趕到山下,什麽“劍冠之劍,豈會留於敗者之地!”,宇文老兒篤定了應飛揚無事,但,這算什麽理由啊!


    姬瑤月腹誹著,身形一閃已躍飛到劍陣之前,卻見驚駭一幕。


    劍陣如被凶獸蹂躪過般從中裂開,撕扯出了一條筆直通道,擋在道上的,隻餘一道裂地數尺的劍痕和一片殘兵斷刃,而陣中,一道血痕雖然蜿蜒,卻始終向前,直拖曳到山腳……


    “真的,走了啊……”姬瑤月視線沿著血痕蔓延向遠處,口中喃喃道,她知曉,過去的那個應飛揚,就這麽離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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