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方湄將摺疊好的衣物放進皮箱裏,偶爾歎息著抬起頭,望著正趴在床上翻閱旅遊簡介的鄔晶遙。


    “小姐,你向佟先生提出這種要求,真的好嗎?他看起來好像快氣瘋了。”


    她好擔心,佟烈崴臉上殺氣騰騰的表情,看了真叫人害怕,他會不會偷偷把她家小姐殺了,然後棄屍荒野?


    “方湄,你別擔心,他隻是那張臉冷得嚇人,其實他一點都不可怕。”至少她從不擔心他會動手打她。


    “小姐是真的愛他,對不對?”方湄突然問。


    她也是懂得愛情之後,才真正了解她家小姐的感受。


    愛情真的會使人不顧一切,做出瘋狂的傻事。


    “是啊!”鄔晶遙甜蜜而心酸地一笑。


    她真的很愛他,愛得——已經不知如何才能不愛他了。


    “好吧!那我會祝福小姐的。”方湄振作起精神,勤奮地繼續替鄔晶遙整理行車。


    她將一疊衣物放人皮箱,不經意看見皮箱旁的收納袋裏,放著一個小玻璃瓶,裏頭放著淺黃色的小藥丸。


    “小姐,這是什麽藥?”她拎起小瓶子,好奇地詢問鄔晶遙。


    鄔晶遙回頭瞄了一眼,平靜地回答:“事後避孕丸。”


    “什——”方湄震驚地瞪大了眼。“小姐,你要——”偷嚐禁果?!


    “隻是預防萬一而已。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發生什麽事,誰也不知道。”但如果佟烈崴要求,她不會拒絕,畢竟她已經愛了他十年,早已做好將自己交給他的心理準備。


    方湄注視那罐藥瓶許久,心中五味雜陳。


    她為小姐的執著而感動,也為小姐的苦戀感到悲傷。為了心愛的人,她竟連貞潔都願雙手奉上。


    或許她該想個辦法幫幫小姐……


    “方湄,我要去洗澡了,你幫我整理的衣物已經夠多了,不必再放了。”


    “好的。”


    鄔晶遙下床走進浴室,方湄趕緊把小玻璃瓶塞進口袋裏,然後匆忙走出房間。


    第二天早上,佟烈崴駕著車來到鄔家,臉冷得像冰塊。


    他一見鄔晶遙走出大門,立即搖下車窗寒聲命令。“上車。”


    “我們要去度假,沒必要這麽急吧?”鄔晶遙倒是從容不迫,一點都不慌張。


    “你確定我們是要去度假?還是我們隻是被迫綁在一起?”他冷聲嘲諷。


    “我們當然是要去度假。”


    她甜甜的朝佟烈崴一笑,上了車,將頭探出車窗外,向替她提行李出來的方湄揮揮手。


    “方湄,我們走了!要是我爸媽打電話回來,就麻煩你編個理由騙騙他們。”


    “就說小姐上山學坐禪如何?”方湄歪著頭問。


    “好主意!反正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我跟佟烈崴出去了。”否則他們一定會立刻飛回國,硬逼他負起責任。


    她雖然愛他愛得不可自拔,但她不想強求姻緣,除非他心甘情願,否則她絕對不會用任何手段逼他娶她。


    “我知道,小姐請放心。”方湄點頭。


    “你們道別夠了沒?”佟烈崴咬著牙問,從答應她開的條件起,他一直煩躁不安,像一頭受困的-獅,為自己陷入這荒謬的圈套中感到憤怒。


    “夠了,請開車吧!”鄔晶遙轉頭朝他嫣然一笑。


    佟烈崴低咒一聲,右腳用力踩下油門,跑車立即咻地往前衝去。


    “除非你想跟我一起做對同命鴛鴦,否則最好小心開車。”鄔晶遙柔聲提醒,她可不想還沒到達目的地,就先下地府報到了。


    佟烈崴又喃喃咒罵了聲,但車速明顯地減緩。


    “你決定上哪去?”他粗聲問。


    他用的是“你”這個字,而不是“我們”,仿佛今天出遊的隻有她一人,一切與他無關。


    “‘我們’先去穀關洗溫泉好不好?我一直想去耶!然後我們到南部玩幾天,接著繞到東部去,那裏也有許多好玩的地方。”她興致勃勃地計畫著。


    “我沒答應陪你環島旅行,我隻陪你去一個地方。”他殺風景地打斷她。


    “好吧!那我們去墾丁的臨海大飯店度假好了。”她不情不願地改變計畫。


    “我不去海邊,我對黏膩膩的海水沒興趣。”他又有意見。


    “不然……我們去阿裏山看日出?”


    “我討厭一堆人擠在那裏,看一顆大火球。”


    “你——”鄔晶遙真想問他:你到底想怎樣?!


    “還是你有更好的意見?請你直接告訴我好了。”


    “去宜蘭。我在那裏有棟小木屋,風景優美、遠離塵囂,不但有廚房,也有冷泉可泡,而且離台北不遠。”他簡扼地陳述優點。


    “是嗎?”依她看,離台北近,好讓他可以在約定時間結束時,早點擺脫她,才是最重要的一點吧!


    算了!和他出門,她原本就沒期望他有多配合,反正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就心滿意足了。


    “既然你想去宜蘭,那我們就去宜蘭,希望那裏真有你說的那麽好。”她嘟著小嘴咕噥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轉動方向盤,往北部的山區駛去。


    兩個小時過去,曆經一段顛簸崎嶇的山路後,總算抵達佟烈崴口中的小木屋。


    “你說的小木屋——就是這裏?”


    鄔晶遙下車之後,瞪著眼前的景象,片刻說不出話來。


    “沒錯。”佟烈崴打開後行李廂,取出先前在山下的城鎮裏采買的食物,開門進入屋內,一樣樣放進冰箱裏。


    鄔晶遙不敢置信地搖頭,這裏豈能稱為小木屋?這根本是世外桃源!


    青翠的樹林間,座落著一棟雙層的淺褐色木屋,造型雅致,充滿異國情調。木屋旁有條清澈的小溪流過,小路旁、石縫間,開滿各色野生的非洲鳳仙花,漂亮得像座花園。


    山林裏的空氣好清新,枝頭上不知名的鳥兒在鳴唱,微風輕拂,真的讓人感覺好舒服喔!


    “你在外頭發什麽呆?如果想有飯吃,就快點進來幫忙。”毫不溫柔的呼喊自屋內傳來。


    “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鄔晶遙搖頭嘀咕,又依依不舍地望了四周的美景一眼,才走進屋裏去。


    “你把那些蔬菜水果擺好,我去拿其他的東西。”佟烈崴一見到她就命令道,並隨即扭頭往外走。


    從未動手做過家事的鄔晶遙,隻好認命地蹲在冰箱前,乖乖地將兩周份的蔬果擺好。


    她看著滿冰箱的食物,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如果她能夠親手煮東西給他吃,他是不是會覺得很感動呢?


    等佟烈崴提著其他的東西進來,鄔晶遙立即問:“佟烈崴,你餓了嗎?”


    “問這幹嘛?”佟烈崴放下東西,懶洋洋地掃她一眼。


    “我煮飯給你吃好不好?”她興奮地提議。


    她看來就是-副“什麽也不會”的千金小姐模樣,這樣的她,真的會煮飯嗎?


    “你放心,沒問題的!”


    她雖沒下過廚,-手藝很好的方湄常煮消夜給她吃,人家說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吃的次數多了,總能弄出七、八分相似的程度吧?


    “那你就試試好了。”佟烈崴沒什麽興趣地轉身往外走。


    他管她廚藝有多好?隻要弄出來的東西能夠下肚就行了,這裏又不是五星級飯店,他不會苛求太多的。


    然而——


    一個小時後,當佟烈崴坐在餐桌前,瞪著滿桌黑壓壓的菜肴時,臉色也像那些菜-樣黑。


    “這是什麽?”


    他瞪著放在正前方的大盤子裏,那些呈現細碎狀的黑色顆粒。


    “蛋……蛋炒飯。”鄔晶遙羞愧得抬不起頭。


    她原以為下廚很簡單,沒想到這麽難,東西才一下鍋,很快就黑掉了。


    “蛋炒飯?”佟烈崴捏起一小撮黑色顆粒,用手指壓了壓,米還硬得很,他懷疑這些飯她根本沒煮熟,就直接倒進鍋去炒。


    他將那些黑色的米粒扔回盤子裏,指向另外一盤黑色的塊狀物體。


    “這又是什麽?”


    “炒……炒蛋。”


    “炒蛋?”佟烈崴難掩驚訝的表情。


    鮮黃的炒蛋能夠炒成焦黑色,還真夠令人佩服!


    “那麽這又是什麽?”他的目光轉向大碗公裏,一大坨白白、黃黃,漂浮在混濁液體裏的怪物,那模樣看起來有點像蛋。隻是有人會把蛋煮成這樣嗎?


    “蛋……蛋花湯。”


    佟烈崴忍耐地閉了閉眼,然後抬頭瞪著她。


    “我以為你會煮飯。”他冷然質問。


    “我……”她也以為自己會煮呀!


    “你還保證沒問題。”他繼續指控。


    “這……”她更希望如此呀!


    “算了!把這些連狗都不吃的鬼玩意倒掉,我去煮些麵,很快就好。”


    “好。”


    她可憐兮兮的點點頭,忍痛把花費一個鍾頭的心血,倒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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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鍾後,鄔晶遙吃著熱呼呼的什錦麵,滿足地綻開笑顏。


    “好好吃,你真會煮。”


    說來丟臉,他這個大男人花十分鍾煮出來的東西,居然比她這個女人在廚房忙碌一個小時端出來的東西,還要美味可口。


    誰叫她平日壓根不下廚?煮出來的東西才會這麽糟糕。想來真是令人汗顏!


    “你在哪兒學做菜的?”她吸著麵條,含糊不清地問。


    “我沒向人學過,全是無師自通。”他大口吃麵,漫不經心地回答。


    “沒學過?”沒學過能煮出這麽棒的麵,像她常看方湄炒飯,卻還是炒出一盤焦炭。


    仿佛聽見她的心聲,他淡然道:“你不會煮,是因為沒這個需要,隻要你想吃什麽,有的是人弄給你吃。我不同,沒人弄給我吃,而我又不想餓死,所以自然而然就會煮。”


    “你真的很厲害。”無論如何,她還是佩服他。在她眼中,他簡直無所不能。


    “還好。”佟烈崴哼了聲,勉強算是回應。


    填飽肚子後,佟烈崴坐在客廳,收看衛星頻道的新聞,鄔晶遙在廚房乒乒乓乓忙了大半天,端出一盆洗得晶瑩剔透的葡萄,送到佟烈崴麵前。


    “來!吃點水果。”她獻寶地將水晶製的果盆放在他麵前,像渴望獲得讚美的小女孩,水眸眨呀眨地望著他。


    佟烈崴揚起一道眉,不怎麽感興趣的斜睨著她手中的葡萄。


    看過她“精心烹調”的午餐之後,他不禁要懷疑,這些葡萄真的能吃嗎?


    他懷疑的表情,讓她窘紅了粉臉。


    “你別懷疑!我雖然不會做菜,但至少會洗水果,這些水果真的能吃!”她氣不過,捏起一顆葡萄往嘴裏送,當場示範給他看。“你看——這葡萄不但能吃,還很好吃呢!”


    佟烈崴懶洋洋地望著她將晶瑩的葡萄納入口中,用潔白如瓷的貝齒咬下,一滴汁液滴落在她唇邊,她伸出粉紅柔嫩的舌,將甜美的汁液舔去……


    “你先擱著。”佟烈崴突然別開頭,神色緊繃,原本慵懶的眼神,被急速竄升的情欲取代了。


    該死!他究竟怎麽了?他被她逼到這步境地,該是厭惡她入骨的,怎麽反而對她產生這種不該有的欲望呢?


    “你怎麽了?臉上都是汗呢!”她的小臉湊到他麵前,滿是疑惑地打量他。


    “沒事。”佟烈崴迅速避開她欲伸來的手。


    要是讓她碰到他,他怕自己會在下一刻,將她壓倒在沙發上。


    “……今天下午,一名兩歲的男孩被人緊急送入醫院,全身重傷,生命垂危。醫院方麵懷疑,小男孩遭到嚴重的虐待,目前警方正針對他的父母進行調查,追查是否有淩虐的事實……”


    這時,電視機裏突然傳來女主播的報導。佟烈崴渾身一震,冷冽的目光迅速轉向電視螢幕。


    畫麵的場景是在醫院,瘦小的兩歲男童,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滿身是傷。天真無邪的小臉淤青腫起一大片,小腿也腫了大約兩倍粗,裸露在外的肌膚滿是青紫,叫人看了怵目驚心。


    佟烈崴呼吸急促,麵色轉白,他仿佛看見當年的自己,和這小男孩一樣,渾身是傷地躺在醫院裏,脆弱、驚恐、無肋……


    “好可憐喔!是什麽樣的父母這麽狠心呢?”鄔晶遙轉開視線,對小男孩的慘狀不忍卒睹。


    鄔晶遙對小男孩的同情,像針般刺破佟烈崴脆弱的自尊。


    他也曾像條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狗,接受各方對他投注的同情目光,然後仰賴大家對他的施舍,苟延殘喘活下去。


    他痛恨這段毫無尊嚴的過往!


    “你明白什麽?你從小養尊處優、錦衣玉食,你曾受過這樣的苦嗎?你真正了解這個男孩的痛苦?如果不,就別隨意對別人施以同情,這對當事人來說,比殺了他們還讓他們難受!”


    佟烈-冷然斥責她,冰冷的眼神寫著厭惡,讓鄔晶遙好難過。


    “我沒有惡意……我隻是……隻是同情他……”


    “但他並不需要你的同情!他的不幸,不也是女人造成的?生而不養,又何必要生?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樣可恨!”


    佟烈崴凶惡鄙夷地瞪她一眼,然後轉身走進房間,用力甩上門。


    鄔晶遙望著他憤怒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淚水倏然自眼眶滾落。


    她……究竟說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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