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樂山把雁風潯的飛船停在了一個非常隱蔽的位置。


    那裏是一片已經爛尾的違建廠房,由於建築麵積大,而且安全方麵並不過關,如今方圓幾百裏都被封鎖,一年到頭無人問津。


    林樂山閑來沒事在網上做荒野探險的直播,偶然發現了這裏。


    他夜裏把飛船停過來,配合自己的異能,確信肯定不會有人發現。


    “前麵有條小路,拐進去走個幾百米就到了。”林樂山現在說話非常慎重,每個字都打好腹稿才敢開口。


    他生怕一不小心說錯話,秦招的刀又招呼上來了。


    但雁風潯覺得,可能不隻是這個原因:“大佛,你把異能撤了。”


    雁風潯雖然沒有勢元,但對於異能者身體能量的強弱比旁人敏銳。


    林樂山一路上都在使用異能,每次分散注意力的限製時間一到,他也沒歇下,又重新發動,這樣反複使用異能很消耗勢元。


    “不就還有一段路了嗎,到了再說吧。”林樂山滿不在乎。


    雁風潯按住他肩膀:“撤了,你的消耗快到極限了。再不停,待會兒我還得送你去醫院。”


    “哪兒至於啊。”林樂山雖然嘴上這麽說,但還是很快收回了異能,不再使用。


    有時候雁風潯說話就是有種魔力,他也沒有很嚴厲凶狠,但林樂山就是不自覺地想照做。好像下意識覺得,雁風潯說的都是對的。


    “那我還用跟著你們嗎?我也幫不上什麽了。”


    “你早點回去休息,今天謝了。”雁風潯說著,開始摸自己的口袋。


    林樂山以為他要客套一下,趕緊擺擺手:“別介,你別搞那一套啊,咱倆什麽關係,談錢不就生分了嗎!”


    雁風潯摸出一張指甲蓋兒大小的電話卡。


    林樂山:“?”


    雁風潯朝他攤開手:“我手機被沒收了,把你的給我。”


    “……雁十,你丫壓榨起人來沒完了是吧。”


    林樂山咬牙切齒地掏出自己已經用了好幾年的破爛手機,充滿感情地和它惜別,含恨貢獻給雁風潯。


    被雁風潯拿走的時候,他悲傷地感慨:“我竟然有一瞬間以為你要掏錢給我,我恨我把你想得太好。”


    雁風潯一邊上電話卡一邊笑說:“給你買新的,喜歡哪款回頭鏈接發我。”


    “嗚嗚嗚死鬼,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林樂山繞著雁風潯轉了個圈,然後張開手臂試圖來個大熊抱。


    雁風潯早已對林樂山這種二百五行為見怪不怪,隨手就把他扒拉開。


    林樂山又問他:“你行李是不是還沒寄,我找個時間溜進你家給你寄過去?”


    “好。”雁風潯頓了頓,忽然說道,“你要不直接搬我那兒去吧。我走了之後,外麵的警衛員應該也會撤。”


    “啊?”林樂山愣了一下。


    “我一時半會兒不回來,那兒空著也是空著。你閑的沒事幫我養養人氣。”雁風潯很隨意地說道,“客房東西都有,你直接住。”


    林樂山鼻子一酸,突然癟了癟嘴。


    雁風潯:“敢哭我就抽你。”


    “你最近都不找我玩兒,怎麽知道我沒地方住啊。”林樂山撓撓頭,“我也沒暴露啊。”


    “別想了。”雁風潯看他一眼,“你那腦子不宜過多思考。”


    忽然間,雁風潯餘光注意到身旁的秦招正用一種好奇的目光,在他和林樂山之間來回逡巡。


    片刻後,秦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雁風潯猜到他腦子裏在想什麽,又氣又笑,明知故問道:“你想什麽了?”


    秦招抿唇:“沒想。”


    然後又突然補了一句,“我去旁邊看看。”


    “回來。”雁風潯無語,直接把人拽了回來,笑說,“你打算留我跟他單獨在這兒做什麽?”


    林樂山懵懵地插了句嘴:“我倆單獨,做什麽?”


    “你傻啊,人家這是懷疑咱倆談戀愛,難舍難分,要給我倆騰地方呢。”


    雁風潯也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點氣,說話就帶了些刻薄,“真體貼啊,秦隊長。”


    林樂山臉色更加痛苦,看著秦招,說:“您太過分了,怎麽能玷汙我和雁十之間潔白的友情呢?除非他用錢砸我,否則我是不可能和他發展出那種關係的!”


    “滾。”雁風潯踹了他一屁股。


    秦招蹙著眉,無言以對。


    本來還以為自己難得一次這麽有眼力見兒,結果弄錯了。


    秦招手指悄悄摳刀把,雁風潯卻故意不說話,想看他怎麽回應。


    就在氣氛如此尷尬的時候,原本寂靜的道路對麵,忽然走過來一個纖瘦的人影。


    林樂山的異能撤掉了,對方自然也看見了他們。


    這條被封鎖已久的公路並不算寬,他很快就朝雁風潯三人走了過來。


    當看清對麵的臉後,林樂山忽然倒抽一口氣,忍不住衝雁風潯感歎道:“真漂亮嘿。”


    雁風潯莫名看了眼秦招。


    而秦招正一臉防備地望向來人。


    很快,對方就走到了他們跟前,小喘著氣,對他們笑了笑,道:“太好了,竟然能在這裏遇到人!請問,附近哪裏有住的地方?我迷路了,大半夜……真是嚇死人了。”


    一般情況下,有人搭訕,林樂山都是默認對方找雁風潯,所以他沒說話。


    而秦招又是一個向來不喜歡和人搭話的類型,所以他也沒說話。


    最終熱心助人的活兒就落到了雁風潯身上。


    雁風潯很詳細地告知對方周圍的環境,以及怎麽走可以最快到達大路。


    “那麽,我就是往前麵一直走,在分岔口右轉?……真是太謝謝了,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今晚可能就得露宿街頭了。”


    男孩笑起來兩個酒窩甜甜的,說話溫聲細語,他抬眼朝雁風潯暗送了個秋波。


    雁風潯回敬一個笑,說:“舉手之勞。”


    “可是我還是有點害怕……能不能請你幫我帶一段路,不用很遠。”


    那雙眼睛濕漉漉的,像小鹿一般懵懂漂亮,加上軟糯的語氣,就像撒嬌一般,“陪我走,可以嗎?”


    “我陪你啊,我正好要往回走!咱倆順路!”林樂山自告奮勇。


    男孩兒嘴角抽了抽:“我真謝謝您啊。”


    “不客氣!”


    “那這位帥哥不回家嗎?”男孩的目光始終落在雁風潯身上,任誰來看了都知道他心有所屬,“如果順路……”


    雁風潯直接打斷:“不順路。”


    “怎麽會不順路呢。”對麵倒是很鍥而不舍,努力朝雁風潯眉飛色舞。


    雁風潯除了沒有異能外,他對任何人事物都有驚人的洞察力和敏感的直覺。


    從這個人出現的時間地點,以及他說話時那種暗藏目的的引導方式,這整個過程都讓雁風潯不舒服。而最讓雁風潯感到古怪的,就是從這個人對著他說話開始,他好像就被某種無形的能量場包裹了。


    有點像異能,但應該不是攻擊性的異能。具體是什麽,雁風潯不知道。


    於是雁風潯做了一件事。


    他用之前收錄的勒阿萊特的異能,做了個測試——沉默打斷,使目標對象異能瞬間失效,且在五分鍾內無法再次調動。


    很不巧的。


    在對男孩使用沉默打斷的異能後,雁風潯竟然真的覺得舒服多了。


    他斂著眉,對對方深深笑了笑。


    男孩把這個笑理解為可以進一步交談的訊號,便追問了一句:“帥哥,那你告訴我等下要去哪裏啊?”


    雁風潯在瞬間收斂笑意,麵無表情道:“我去死。”


    “………不!”


    那男孩突然臉色一白,往後退了一大步,滿頭大汗地低下頭,不知道在嘴裏念叨著什麽。


    林樂山被他神神叨叨的樣子嚇了一跳,問雁風潯:“他咋了?”


    雁風潯聳聳肩:“誰知道呢。”


    片刻後,對方緩和了呼吸,再次抬頭,他改換策略,對雁風潯道:“帥哥……我就是有點害羞,其實……我是想認識一下你,你有男朋友嗎?”


    “有一些,怎麽了。”雁風潯迅速回答。


    “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啊?啊。”


    男孩兒愣了,苦笑道,“你真幽默,可惜,這種網絡段子我也刷到過。”


    雁風潯純良無害地衝他眨眼,不置可否。


    “我真的很想認識你,能不能加一個好友啊?你可以慢慢了解我。”他說著話,眼眶竟然紅了,看上去楚楚可憐。


    就連鋼鐵直男林樂山都心軟了,拽了拽雁風潯的袖子:“你要不然就給人家嘛……”


    秦招在旁邊幽幽看了林樂山一眼。


    雁風潯笑笑,仿佛真的被林樂山說動了,突然從懷裏抽出了一本檔案袋。


    林樂山一驚:“好家夥,你懷裏能揣這麽大個東西呢?”


    雁風潯沒理他,依舊笑眯眯的,把從檔案袋裏抽出一張白紙,又拿出一支鋼筆,遞給那男孩兒。


    “真不是我不想給你,但我手機弄丟了,過段時間可能會換號碼。要不這樣,我剛好帶了紙筆,你先給我留一個聯係方式?”


    “好啊好啊!”


    溫柔可愛會撒嬌的小男孩兒立刻接過紙和筆,在上麵留下了自己的電話以及姓名。


    元皎月。


    “這是你的本名?真好聽。”雁風潯一邊說著,一邊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了秦招。


    秦招全程都對元皎月充滿戒備,當觸及到雁風潯的視線時,他微微一愣。


    雁風潯對秦招說:“隊長,你幫我看看,他的名字是不是很好聽?”


    “……”秦招很突然的,就好像明白了雁風潯的意思,“好。”


    他冷眉冷眼地朝元皎月走了過去,代替雁風潯接過了元皎月手中的紙筆。


    在過程中,好似無意地碰到了元皎月的手指尖。


    刹那間,屬於元皎月的部分意識,被秦招抓取。


    秦招認真地看了看元皎月的名字,然後對雁風潯點點頭,說:“好聽。”


    雁風潯開心地對他笑了笑:“隊長和我的審美出奇的默契。”


    在秦招沒有受傷的情況下,他的勢元很穩定,即便共感了,對方也隻會覺得自己的力量莫名受到壓製,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所以元皎月此刻還以為他們真的在誇自己的名字。


    他微微紅著臉,對雁風潯道:“那你呢,你叫什麽?”


    “我啊……”雁風潯把紙筆收好,對他笑說,“我叫我隊長收拾你。”


    元皎月:“?”


    秦招拔出刀,對元皎月微微一眯眼,道:“滾。”


    /


    直到元皎月狼狽地跑出二裏地,林樂山才腿腳一軟,跪在地上。


    “媽呀,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一言不合就又拔刀了??”他壓低聲音問雁風潯,“你這隊長是不是有狂躁症啊?”


    雁風潯用指背用力崩了一下他的嘴:“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是個b級異能。”秦招望著元皎月離開的方向,忽然道,“……契約精神。”


    雁風潯沒懂什麽是契約精神,林樂山的大學選修有異能作戰課,所以反應極快:“啥?你說剛才那個人嗎?我艸?契約精神這種異能很少見誒!該不會又是雁十的後媽搞的吧!”


    雁風潯雖然也經常翻閱各種異能資料,但畢竟了解得沒有真正的異能者多,他問:“什麽是契約精神?”


    “一種精神係異能,對目標發起‘契約’能力,並使一切口頭承諾都必然實現。”


    秦招給他科普道,“這種異能者調查局也有,他們的職位通常是規則監督,或是在軍事化訓練時,向所有新手戰士發起誓言契約,以保證他們不會背叛組織。”


    “契約達成後,目標對象將會受到行為管束,無法違背自己說出口的承諾。對於a級異能者來說,契約不算很難打破,但如果勢元不夠的人,就會永遠受到契約限製。”


    林樂山回過味來了:“我懂了!那肯定就是雁十的後媽幹的,找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0來勾引我們雁十,等雁十和他達成談戀愛的契約,他就可以在雁十身邊當辛息的眼線!”


    他說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秦招卻搖頭:“他想給雁風潯的契約不是這個。”


    林樂山摳腦袋:“那是啥,我怎麽不記得他還說了別的。”


    “有啊。”雁風潯冷笑道,“比如他叫我陪他走,或者……他問我‘有沒有男朋友’。”


    “什麽意思?這是個什麽契約?”林樂山愣住。


    秦招倒是想到了什麽,默默看了雁風潯一眼。


    如果雁風潯當時沒有防備,回答了“沒有”,那有沒有可能,他這輩子都將履行“沒有男朋友”的這個契約?


    當然,這隻是一種比較極端的推測。


    秦招選擇沉默。


    “大佛,你今晚就去我家。不用偷偷摸摸的,就大搖大擺走進去。誰問你就說……”


    雁風潯一邊說話摸出手機,健字如飛發了一串消息出去,然後鎖屏關機一氣嗬成,對林樂山道,


    “這家主人的房子賣了,不回來了。”


    //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就不能聽我的,這世上沒有什麽地方比我身邊更安全!”


    雁江已經在房子裏來回踱步一個多小時,派出去的人還沒有帶回好消息。


    從雁風潯跑掉到現在,雁江就沒消停過。


    全城封閉搜索,聲勢浩大。搞得耶努霧司的地方警察還以為有什麽恐怖襲擊,人人不得安寧。


    “他才多大,他能做什麽主?都怪我這些年太慣著他,才讓他變成現在這副不知死活的樣子!……不行,爸,這次你攔著也沒用,我要去踏平調查局,非得讓秦招把人給我交出來!”


    “他已經二十歲了,尋常家的孩子到這個年紀早就該出去見見世麵。”辛霍頗為無奈地掩過一個哈欠。


    “可我兒子不一樣!他沒有異能,我怎麽可能讓他去做那麽危險的工作!”


    “那蕭拂呢?”


    辛霍冷不丁提到這個名字,雁江霎時間氣焰消了一半:“您提她做什麽。”


    “蕭拂曾經是全星際最強的異能者,按說,她已經所向披靡,那為什麽你當初還是要留下她?你如今不讓孩子離開,和你那時強行留下蕭拂,沒有本質區別。你總認為,他們離了你就不行。”


    辛霍說到這件事,忍不住歎了口氣,“當你開始以保護一個人為名義奪取她的自由,她就會離你越來越遠。我以為你二十年前就該懂這個道理。”


    “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我當時不讓她去,是因為她懷著孩子,我什麽時候不是為她好?退一萬步說,如果她二十年前聽我的話,後來也不會變成這樣!”


    “所以,你依然覺得是調查局要了她的命,是她一生為之奮鬥奉獻的事業帶給她悲劇。你認為她活該。如果當初留下來……”看起來辛霍很不想用那個詞形容蕭拂,“給你當全職太太,相夫教子,她就能快樂?”


    “我沒這麽說。”雁江表情有些尷尬。


    辛霍淡淡掃看他一眼,莫名冷了臉:“你心裏是這麽想的。而且整整二十年,從來沒有改變過。現在你不肯放阿潯自由,不過是在把當初沒有留下蕭拂的遺憾,轉移到他身上。”


    辛霍開始說反話,字字刻薄,“你管不住大的至少就要管住小的,反正雁風潯沒有異能,比蕭拂好管,大不了就關起來,總不會像蕭拂一樣反抗你。而調查局?簡直是喪盡天良……它前腳帶走你愛人,如今又搶走你兒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你就去踏平調查局,我若敢攔著,你幹脆也殺了我。要是不把雁風潯抓回來,你雁江的一世英名,非得被這母子倆給毀了。”


    “不!……您用不著拿話激我。”雁江憋得滿臉通紅,氣也不是惱也不是,但又無法反駁,隻能悶悶地說,“我隻是在做我認為對的事。”


    辛霍突然笑了一聲。


    雁江問他笑什麽。


    辛霍說:“如果蕭拂在這兒,你少說要挨五個巴掌。”


    雁江莫名覺得臉上一痛:“哼,她要是真在,我也不至於……”


    就在這時,雁江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的通訊設備都有特殊收訊裝置,不重要的人發來的消息,會一直屏蔽到早上才接收。


    現在手機響了,說明發消息的那個人,是他特地設置24小時隨時接聽的,重要的人。


    雁江迅速摸出手機來,果不其然,看到了來信人是雁風潯。


    他手忙腳亂地打開屏幕,入目便是一大串長達百字的短信。


    雁江用最快的速度看完,直接兩眼一黑——


    【爸,我真的很理解您對於同性戀這事兒的不理解,建立在這種相互不理解的理解之下,我決定,出去找能人異士替我治上一治。在我徹底治好同性戀以前,我就不回來了。你的人生如果有任何未完成的理想和抱負,我都建議你這邊自己努努力,正當壯年別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想抱孩子就自己生。加油。】


    【為了避免您太過期待,我得先給您打個預防針:我可能這輩子都治不好,您要實在不能接受,咱們這輩子就別見了。拜。>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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