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妍兒在青丘住了五日,幾乎日日都能見到那個叫阿寒的小狐狸。[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每回見到他都是被另外幾個孩子圍在一起欺負,他勢單力薄卻從來不投降,寧可打的兩敗俱傷也不吭一聲。


    “也不知道這性子是不是像他阿爹,這樣的倔強,流血都不喊痛。”妍兒老大人一般,幾次都想去幫他,卻被祁臻阻止。


    “你別去,他心氣高你若是幫了他反而會叫他覺得你是看不起他。”祁臻見不得妍兒把心思放在除自己以外的人身上,三言兩語打發了後就帶著她去別處了。


    我在原地站了會兒,慢慢朝阿寒走去。他本坐在地上,臉上還有幾道血痕,卻不影響那張粉妝玉雕的臉。我想他的父母必定都是極為出色,因為這孩子的容貌等將來張開了也必然是這青丘的翹楚。


    “你為什麽不開口求他們?”


    他冷冷白我一眼,“為何求?”


    “他們人多,你才一個。若是求了,興許還能逃過一劫。”


    阿寒冷笑,忍著痛從地上爬起來,“你也說是興許。興許我投降了他們更加變本加厲呢?”他已經轉過身,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那種心情我無法言明,可心裏就是一下下的疼。我喊住他,“你可曾怨你父母?他們丟下你,你心裏想必也是恨極的。”


    幾百年的歲數在這四海八荒看來著實隻能算上小娃子一個,他的身形若是以凡界孩子來定義便也隻是一個5、6歲的娃娃。這般的年紀哪個不是在父母懷裏撒嬌,唯有他卻要孤苦伶仃。


    他背挺得筆直,好久後才說話,稚嫩的聲音中有叫我無無法忽略的執著與堅定,“我阿娘會回來的。我有阿娘,她一定會回來的!”


    我眼淚頃刻間滑落。就感覺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揪著自己的心髒一般,不該這樣的,我與這孩子不過才初識。


    可這般熟悉的心情又是從何處得來?


    “你且等一等。”我擦幹淚,追上去將腰間一塊玉墜拽下來強硬的塞進他手裏,“我是西海的九公主,將來你若有事便西海尋我,有了這玉墜他們不敢攔你的。”


    他歪著頭先是細細打量了我一眼,而後捏緊那塊玉墜,涼涼道:“你又不是我娘,你管我那麽多又有什麽意義?”


    他這一話一出口我比之前還要痛,幾乎都要站不住。[]我扶住邊上一顆樹看著他走遠,涼風猛地吹來才驚覺自己竟是淚流滿麵。


    五日之後我回到西海,小螃蟹手裏抱著一個白色的肉球,“公主,這是九重天上送來的。”


    “九重天?”


    “太子殿下啊!”小螃蟹將那一團送到我懷裏,“不過殿下沒有親自來,是他身邊的寧羽星君送來的,說是傳殿下口諭叫您好生照料這白澤獸。”


    我反應過來,隻覺得懷裏這玩意好比千斤重。雪魄幻境的情形曆曆在目,自然忘不了白澤獸,我將懷裏小東西舉起來仔仔細細的觀察。


    小螃蟹也湊過來,“公主,這就是傳聞中的白澤神獸嗎?”她伸手摸摸那白色的毛,柔軟的很,“可是書上不是這麽寫的啊!”


    小東西渾身都是白色的長毛,毛茸茸的很是惹人憐愛。我看那樣子和父君坐下麒麟倒是頗像,不過倒是比它可愛不少。


    我抱起它,親昵的頂了頂它的鼻頭,“以後你就跟著我吧!”白澤須得修煉到了一定的境界方才能成人型,如今這頭隻是頭幼獸,若是將來真的修煉到了一定境界指不定還能成為我的坐騎。


    八姐的傷看著重不過她身體慣來很好,所以養了幾天也能下地走了。我挑了母親不在的場合過去,她見我來了才露出一絲笑容,“你倒是好!去青丘瀟灑了,留我一個在這裏憋悶!”


    “不是還有母親陪著你嗎?”我離開這幾日母親時不時就來這兒陪著八姐。也不是不羨慕,隻是偶爾想想更多還是不理解,一樣是孩子,母親對我從來都沒有一個笑容。


    八姐知道我還是在意那天的事情,慢慢爬著下床,“你別怪母親。當年你也小,當時你出事母親也嚇壞了。四哥沒了,她心裏比誰都難受。”


    我點點頭,表示懂得,“我自然明白。八姐,你放心,我不會記恨母親的。”


    她歎了口氣,將桌上一疊糕推到我麵前,“你走的第二天九重天上便有人來了。我隻問你,是太子殿下救得你?”


    “恩,殿下仁慈,在幻境內對我照顧有加。”我並不打算隱瞞,將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托盤而出,“當時我還不知道自己早已恢複容顏,還以為仍舊是頂著你的樣貌。”


    八姐微微笑,蒼白的麵容上到顯出幾分真心來,“殿下是個好的,若是能成,便也是你的好造化。


    我臉一紅,埋怨八姐,“你這話說的!我早已有了未婚夫,更何況殿下身份高貴,並不是我能高攀的。”


    “有了婚約又怎樣?感情的事又不是能綁得住的。”八姐給我倒了杯茶,高深莫測的笑道:“況且,我一直覺得你是咱們西海最有福氣的一個。未來的事情,誰能料的準?”


    我抖了抖,“八姐,你這樣說話,忒像凡界的那些神棍!”


    “……”


    我在西海是呆不住的。趁著父君不在又生了要偷跑出去的念頭,可是凡界去多了也無甚意思。小螃蟹在一邊給我瞎出主意,“不然公主去冥界瞧瞧?”


    我很是嫌棄她這個餿主意,“去看奈何橋嗎?還是看那些鬼如何投胎?”


    “我是叫您去瞧瞧三殿下!”


    去看冥夙?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長久以來都是冥夙來尋我的。我到很少主動去找他,小螃蟹恨鐵不成鋼,“您要是再不長點心,隻怕三殿下就成了別人的夫婿!”


    “冥夙不會的。”我沒好氣的瞪她,將白澤獸抱好,“他說了,這天上地下他隻愛我一個。”


    可我還是去了冥界。說來我並不很喜歡這裏,來的次數也寥寥無幾。每回站在冥府亭台裏都能聽到四周傳來的各種淒厲的嘶喊聲。都說鬼怪嚇人,我卻覺得也同樣可憐。心中有執念,不願放下,卻也無處宣泄。


    黃泉路的盡頭是奈何橋,人也好,仙也罷,要轉世投胎的總要經過那裏。我極為不喜歡孟婆湯,前塵往事一杯湯就全然忘記。那該是有多心酸,如果恰巧忘得是自己最放不下的人該如何?


    我曾問過冥夙,“喝過孟婆湯轉世之後,前塵往事一概拋卻,會不會太過殘忍些?”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因果業障。今生沒能得到圓滿的便是無緣,一碗孟婆湯飲盡再深刻的人或事都成雲煙。”


    四麵八方的鬼哭狼嚎叫的我心裏著實難受。我轉過身意圖離開,我站在亭中,外麵細雨紛紛。嵐曄一身青衣慢慢走近,雨絲飄在他發上、眉間,凝成很小的一滴滴水珠。而他眉眼如畫,玉色傾城,我從未見過那樣好看的男仙。


    太子嵐曄,生來便是與眾不同的。他是天君唯一的兒子,年紀輕輕修為卻是極高。他是注定要繼承大統的人,生來便也是要成就一番功成名就。


    一萬九千歲的年紀,別的仙家還在師門裏耍劍,他卻輕鬆到了上仙。2萬歲的時候他平安曆劫,成為了這四海八荒最為年輕的一個上神。


    天君說,九重天上有嵐曄可永世無憂。


    然,我在他的眼裏隻看到了寂寥。


    冥府最為有名的兩個地方,一個是奈何橋。奈何一過,塵間事了。還有一個地方便是這三生台,三生台上三生石,世世代代永留存。


    四海八荒裏仙也好、人也罷,哪怕是妖魔鬼怪,都會在三生石上留下一筆。前生事,今生緣,有遺憾,更有淒涼。


    他青色的衣袖像是雨過天晴後那種樹木的清潤,眉間淡漠,他伸手在三生石上摩挲,“九公主不曾好奇過自己的前生嗎?”


    “三生石上顯現不出我的前生。”我曾試過,可這塊石頭絲毫沒有顯現出半點關於我的訊息。


    嵐曄低頭,他抽回手,“是嗎?竟連三生石也記不清了?”


    我不懂,卻覺著這樣的氣氛詭異的很。我撐著傘走出亭台,昏黃的天飄著細雨,這也是我最不喜歡冥界的原因,它幾乎都是這樣煙雨蒙蒙的氣候。


    見得多了便不覺得好看,反而有種纏綿未盡的淒楚。我緩緩走近他,在他頭頂支起一方天,“殿下千金之軀,這冥界細雨雖小,可淋的多了也不是好事。”


    “冥府戾氣重,倒是你不要久留的好。”他接過我手中的傘,與我邊走便道:“聽聞冥夙是你未婚夫?”


    我內心惶恐。驀然有種被捉奸在床的心情。不知怎的,每次遇上嵐曄我就不自主的哆嗦,倒不是怕他,總是覺著好似欠了他什麽。


    後來的種種證明,我確實虧欠他良多。


    “還要感謝殿下上回的救命之恩。不過,那白澤獸素來珍貴,承蒙殿下饋贈,碧落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青色衣袖在我眼前略過,他的掌心幹燥溫暖,包裹著我的手。我麵頰瞬間就紅透了,想要抽回卻是被他牢牢握住。


    “殿下。”


    他將我送到冥夙住的地方收起傘,“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好奇自己失去的那些記憶?”


    沒有等我回話他已然轉身。冥夙住所周邊種滿了彼岸花,這種花的顏色豔麗如血,一大片的綻放紅的奪人心目。嵐曄的青色的衣袖在花叢裏拂過,一點點遠去,而那青色卻讓我想起一個故事。


    彼岸花,開彼岸,隻見花,不見葉,生生相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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