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很是羞赧,垂了頭半晌才道:“吐得厲害…….”


    小禹就擔心的緊緊攥住了阿蕙的衣角。


    阿蕙頓時明白是怎麽回事,笑著問她:“是不是有了?多久了?”


    “四月多月了……”巧兒嬌羞不已。


    阿蕙出事之後,大嫂就想把巧兒就打發出去。怎奈阿蕙和巧兒感情好,巧兒又沒了家人,司機老虞的媳婦就把巧兒領了回去,辦了兩桌酒席,請了家裏的老人吃了頓飯,就把巧兒娶進門。


    那時候趙家遭難,不適合大辦。


    所以老虞家裏隻是象征性擺了酒席,告知親朋。


    算算日子,也該有身孕了。


    “怎麽不早告訴我?”阿蕙嗔怪道,“你婆婆知道嗎?回家去吧,我和大太太說…….”


    “不妨事的,四小姐。”巧兒急忙道,“不過是懷著孩子,還沒有到日子呢。我婆婆說,不用那麽精貴,教養著反而不容易生…….”


    普通人家的婦人都這樣。


    這比起鄉下地方已經好多了。


    鄉下的媳婦,頂著七八個月的孩子照樣下地幹活。結果,生孩子的時候順順當當,不像城裏富貴人家的太太們那樣難產。


    “你不是害喜嗎?”阿蕙堅持道,“你這個樣子,臉色很不好,三少爺都被你嚇著了。你先回去歇幾日。好些了再來…….”


    反正阿蕙這裏也沒什麽重活,巧兒也隻是看看門庭。


    她願意呆著,飲食上比老虞家還要好,阿蕙也樂意。


    聽到阿蕙如此說,巧兒這才同意回家。


    小禹不太明白,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迷茫看著阿蕙。


    阿蕙半蹲了身子,摸著他的小腦袋,笑道:“巧兒懷了孩子,她暫時不跟咱們住在一起,過幾日就回來。”


    小禹還是不太懂。


    “巧兒要生個小寶寶,你見過小寶寶嗎?”阿蕙笑著問他。


    小禹搖頭。


    他的生活,從前就是在內宅的方寸之間。家裏傭人戰戰兢兢照顧著他,生怕他生病出事,乃至夭折,從來沒人跟他說起生活的點滴。


    有些複雜的事他明白,可簡單的生活瑣事,他反而迷糊了。


    阿蕙就抱起他,往他臉上親了親。


    他這才笑,露出一口整齊的乳牙。


    小禹喜歡巧兒,卻不粘她,所以巧兒走了,小禹隻是問阿蕙:“巧兒還回來嗎?”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小禹就不再多問了。


    巧兒走後,阿蕙院子裏也需要個小丫鬟暫時照應二一,大嫂就把她院子裏的小桃給了阿蕙。


    小桃高挑個子,蛇腰窄肩,卻偏偏長了張惱人的胖娃娃臉。若從背後看,會以為是個妖嬈的美人;可看到了臉,又像個討喜的娃娃。


    她比巧兒機靈,做事也勤快,阿蕙挺滿意的。


    隻可惜小桃投不了小禹的眼緣。


    小禹不喜歡小桃,雖然有明蕪陪著他,他還是願意天天粘著阿蕙。


    隻是,阿蕙不像在杭州府那麽閑,有功夫整日陪著他。她還有自己的生活,還有自己的事業。


    小禹不想離開阿蕙,阿蕙就把他帶到了老太太那裏。


    自從薑錦華來到茂城之後,老太太雖然不露悲喜,可阿蕙好幾次撞見她出神。阿蕙也是把親人和家庭放在首位的,她知道老太太的感受。


    雖然薑錦華讓老太太處境不堪,老太太仍是惦記著她。她和薑錦華血管裏流著同樣的血。和其他姊妹不同的是,薑錦華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她就像是老太太的女兒。


    那時候老太太忙著做好趙家的主母,沒空教育妹妹,讓釀成了今日悲劇。


    她何嚐不心痛?


    有個孩子陪著她,也許她的心情能好些。


    有些事不能退步,有些事卻不能視而不見。


    阿蕙不主張放縱薑錦華,卻也不忍心看著老太太傷心。


    小禹和明蕪過來,老太太就叫人去做芙蓉酥給他們吃。


    茂城做的芙蓉酥,裏麵會放八種材料,酥軟香甜,容易克化,是孩子和老人最適合的點心。


    端上來之後,小禹和明蕪果然喜歡。


    老太太又拿臉譜給他們玩。


    父親還在的時候,老太太愛聽戲,搜集了很多臉譜。


    色彩穠豔的臉譜,擺滿了小茶幾,很是有趣。


    有吃的,又有玩的,小禹對阿蕙的離開就心不在焉了。


    阿蕙趁機出門,把各家的請柬送了出去。


    等她回到趙公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初冬的夜,濕寒沁人。阿蕙把披肩攏了攏,仍感覺瓊華似涼水傾瀉,有些冷。徐風拂過,重簷淡月若輕霜。


    “阿蕙!”不遠處有人喊她。


    橫眸望去,銀色月光下停著一輛越野汽車,有人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他頎長身材,軍裝挺括,胸前勳章映照著清冷的光。


    他慢步向阿蕙走來。


    阿蕙隻覺得心口有些發緊,悶悶生疼。


    是孟子楠。


    她停住腳步沒動。


    孟子楠走進,借著門口橘黃色電燈籠幽淡的光線,才能看清阿蕙的麵容。她又消瘦了。


    他停在阿蕙半寸之外,含笑問她:“傷都好了?”


    阿蕙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怔愣了片刻。


    他們是說過分手的,如今又是做什麽?隻要給孟子楠一點好臉,他就會順杆子爬。


    可狠心的話,阿蕙已經說過了一次,她不想再說第二遍。


    回神間,阿蕙才勉強笑了笑:“都好了。”


    “手沒事了?”他又問,“那時候醫生不是說斷了筋?”


    “也好了。”阿蕙說,笑容卻淡了。她沒有詳細解釋什麽,隻是安靜回答著他的問題。


    孟子楠卻笑,道:“還在生氣?怪沒趣的。都這麽大的人,還鬧別扭?”


    阿蕙突然就感覺無力。


    這就是孟子楠。


    他不想放手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先走。


    阿蕙心裏發疼。


    “沒有生氣。”她平靜的說,“也沒有鬧別扭。孟帥可有事?”


    空氣陡然一窒。


    孟子楠沉默一下,伸手攥緊了阿蕙的手,低聲道:“我知道你還在生氣!沒關係,來日方長,我等著你。”


    阿蕙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孟子楠卻順勢把她帶到了自己的懷裏。


    他緊緊摟住了阿蕙。


    阿蕙沒有掙紮。他總得放手,哪怕他不情願。


    孟夫人會逼他放手的。


    就像心愛的玩具失去了,哭過了傷心了,也會長大。這是失戀的必經過程。


    前世孟子楠的失戀沒有經曆過這些,如今他才會這樣放不開。


    阿蕙靜靜被他抱著,心攪在一起。她很想伸手去抱著孟子楠,回應他的深情。可現實總那麽無奈。


    孟夫人想的,是一個替孟子楠鋪路的兒媳婦;而阿蕙,連鋪路的資格都沒有。


    她倔強站著,任由孟子楠抱緊她。


    片刻後,孟子楠鬆開了她,替她整了整披肩,歎了口氣:“不早了,進去吧,別叫家裏人擔心。”


    這口吻似約會後送阿蕙回來的一樣。


    他想用這種若無其事,來化解他和阿蕙之間的問題。


    阿蕙深吸一口氣,才道:“孟帥也早回吧。”


    她頭也沒回的緩步進了家門。


    孟子楠就那麽站著,望著她的背景,纖柔卻挺拔,腳步沉穩不見慌亂。不管孟子楠怎麽引導,她就堅守著她的立場。


    他們分手了。


    一陣陣的悶疼便在孟子楠心頭蕩開。


    他突然有些恨趙嘉蕙的狠心。


    可從前她不就是這樣?


    她一旦下定了決心,就不念私情。


    阿蕙回到家,枯坐了一整夜。她睡不著,孟子楠的臉不停在她麵前晃動著,孟夫人、趙家、孟子楠前世的兩任夫人,交疊著在腦海裏翻騰。


    堪堪睡了一小會兒,天就亮了。


    次日,阿蕙剛剛起床,便收到了一封便條,是陸通交給阿蕙的。


    打開便條,是孟夫人請阿蕙吃早飯,孟府的副官已經在門口等。


    這麽早,估計是聽說了孟子楠昨晚來看阿蕙的事。


    昨日突然現身的孟子楠,是剛剛從駐地回來吧?


    從駐地回來就來看阿蕙,孟夫人是感覺到了不同尋常嗎?


    阿蕙梳洗了一番,出了大門。


    果然見一輛黑色轎車停靠在趙公館大門西側,趙家的司機和門房上的傭人已經在指指點點,暗猜那是誰家的汽車。


    阿蕙快步走了過來,副駕駛座位上的副官下車來。


    他給阿蕙叩靴行禮,喊了聲趙小姐,然後恭敬替阿蕙開了車門。


    車子並非往孟督軍官邸而去,而是進了城。


    孟夫人選了家西大街一家僻靜的館子請阿蕙。


    車子停下來,副官領著阿蕙,徑直上了二樓的包廂。


    推開包廂的雕花木門,隻見穿著寶藍色旗袍的孟夫人正在端莊閑坐,手裏捧著一盞茉莉花茶。


    餘香嫋嫋在屋子裏盤旋。


    看著阿蕙來,孟夫人淺笑:“趙小姐,請坐。”她淡施脂粉,也不掩眼底的淤黑。


    昨夜沒睡的,不止是阿蕙。


    阿蕙衝她笑,喊了聲孟夫人,坐在了她的身邊。


    她態度恭敬不諂媚,似和家裏長輩喝茶一樣隨意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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