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趙嘉越被阿蕙說的有幾分動心。


    倘若能贏,的確是一件很出風頭的事!


    趙家倘若能贏,以後的生意隻怕會越來越好,甚至努力一把,還能結交上政界的關係。


    可…….這樣的風頭,不是那麽容易出的啊!


    “……去哪裏找敢跟英國人叫板的律師?就算有膽量,也要懂英國的法律。放眼茂城,一時半會也找不到的。”趙嘉越很快就清醒過來,分析利弊,覺得阿蕙說的這樣好事,趙家隻怕是無能為力,他搖頭道,“還是算了,免得陸通救不下來,反而丟了中國人的臉,到時候趙家才真是民族罪人!”


    阿蕙微歎。


    沒有風險,怎麽會有暴利?做生意就是一個預測風險、規避風險最大值,爭取最大利益的過程啊!


    大哥真的沒有半點商人的雄心壯誌!


    他一直都是這樣畏手畏腳,怪不得前世趙家會在他手裏就散了架。


    要是這件事十拿九穩,誰都可以去做,又有趙家什麽事!


    “若是旁人出了事,風頭就輪不到趙家。”阿蕙道,“大哥,從來富貴險中求,不冒險怎麽行?陸通的事,咱們必須做。拋開國恨家仇,倘若自己人出了事,你都不能維護,以後公司裏的那些老人怎麽服你?”


    趙嘉越又被阿蕙說的心中一震。


    阿蕙的每句話,總能說到他心中的痛處上。


    趙嘉越接手公司,那些老人的確沒什麽對他公然不敬的地方,卻也看不出恭敬。在他麵前,那些老人們隻求無過,不求有功,個個不肯出頭替他出謀劃策。


    趙嘉越也知道老人們的擔憂: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趙嘉越手裏,管理者可能要換掉一批,換成趙嘉越自己的心腹。


    每個領導者都會這樣做的。


    可趙嘉越從來沒有這樣的誌向,所以他幫著父親管理公司的時候,並沒有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去取代公司裏的老人。


    他當時是想:老人畢竟經驗豐富,比他培養的新人厲害。他趙嘉越不培養勢力,用最大的誠意告訴公司裏的老人們:好好扶持趙嘉越,趙嘉越不會換掉他們的。


    可人心隔肚皮,那些老人始終不相信趙嘉越。


    趙嘉越到了今日才後悔: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養一批自己能用的人,把這些不做聲的老人都換下來,也不像現在這般束手束腳。


    老人他調不動,手上又沒有靠譜的心腹,隻能眼睜睜看著全公司的人無所作為。


    阿蕙見趙嘉越沉思不說話,知道自己的話戳中了他的心思,便繼續道:“……用陸通的事做例子,告訴公司的老人:隻要他們是趙氏的人,不管他們惹了多大的麻煩,趙家都是他們的後盾!這比你用言語保障、用金錢收買還要管用!


    大哥,我知道現在公司裏很難。可是你繼續這樣怕事,不願意作為,公司就真的垮了。


    公司不像是箱底的金條,放在不動也能保值。做公司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倘若不作為,遲早要被其他公司取而代之。到時候,你對得起爸爸,對得起趙氏的列祖列宗,承受得起毀了趙家百年基業的罵名嗎?”


    趙嘉越猛然抬頭,目光炙熱盯著阿蕙。


    阿蕙眼神堅定,帶著鼓勵回視他。


    趙嘉越豁然站起身,對阿蕙道:“你比我看得還要透徹!你說的都對。咱們一定要保住陸通!”


    成功了,便是他趙嘉越在商場立足的起點;失敗了,大不了賠上這苟延殘喘的趙家!


    趙家已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不折騰也有死路一條!


    “我聽你的!”趙嘉越狠狠道,“咱們豁出去了!”


    阿蕙的笑容就從眼底浮動。


    前世,這個時候三哥已經死了,她已經和何禮結婚了,大哥和二哥也分家了。而重生後,她把何禮弄得聲名狼藉,雖然她自己也沒有落下好名聲;她保住了趙氏沒有分家,把二哥逼到了外地;三哥也沒有死。


    就算這次失敗了,和前世相比,她還是賺了。


    既然大哥都被說動了,阿蕙自然是不怕任何事的。


    “……你去和市長交涉,無論如何替陸通爭取到公共租界法庭公開審理的權利。我去找律師。”最後,阿蕙對趙嘉越說道。


    趙嘉越腦袋已經熱了,也不問阿蕙去哪裏找律師,隻是問:“要不要我從公帳上拿些錢給你。”


    阿蕙回視他,笑道:“大哥,從公帳上挪錢,可不是好習慣!”


    說的趙嘉越臉上一曬。


    他熱血得有些過頭了。


    公帳上的錢,的確不能動。一旦上癮了,以後家裏就沒有了章程,敗家之日也快到了。


    到了次日,趙嘉越的熱血勁退了一半,吃完早飯把阿蕙單獨叫到了書房,還讓管事在門口看著,不準外人隨意進來。


    他問阿蕙:“我馬上就要去陳市長家,替陸通疏通關係。你打算找誰做律師?”


    阿蕙一聽是這話,便站起身道:“你去忙你的。我的事,自然會辦好,大哥,你放心好了。你要記得,一定要替陸通爭取到!這是趙家的事!”


    她還是怕大哥會退縮。


    趙嘉越道:“我知道!”


    關於陸通的報道滿天飛,趙家其他人也終於知道昨日趙嘉越到底因為什麽而提前離席了。


    老太太說:“是陸啟平的小兒子,從小就調皮,哪裏都擱不住他。有年陸啟平的媳婦帶著他來給我拜年,他一進門,就把擱在牆角的花盆給打碎了……”


    大太太咂舌:“可不是?陸啟平的媳婦後來就再也不敢帶他來咱們家。聽說那孩子從小就愛玩,一股腦兒的倔強,不像陸啟平。”


    二太太道:“後來好了不少,調皮的孩子都特別聰明。我聽陸啟平的媳婦說過,念書成績很好,總是名列前茅。陸啟平還準備送他去英國讀書,他說要自己考取官費生,所以耽誤了。哪裏知道,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三哥趙嘉林則道:“陸通是好樣的,現在他成了英雄……”


    他們在議論不休的時候,阿蕙拎了行禮前來辭行。


    她穿了身深灰色的西裝,把鞭子塞在腦後,帶著一頂俏皮的鴨舌帽,放佛是個英俊的少爺,隻是單薄了些。


    手裏拿著個小小的藤皮箱。


    老太太等人吃了一驚,問她去哪裏。


    “我去趟東滬,很快就回來。”阿蕙說道,然後對二太太道,“二嫂,華東宸是欣怡的什麽表親?”


    去找華東宸?


    這是幹嘛?


    老太太等人都懵了。


    一個女孩子家,居然想著自己去那麽遠的東滬,還是去找男孩子。


    這…….


    老太太和大太太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二太太也是驚疑不定,道:“是欣怡的姨表兄…….”


    阿蕙點點頭,拿著皮箱就要走。


    趙嘉林反應過來,忙上前追她:“小四,小四,你這是去幹嗎?你怎麽說走就走?到底怎麽回事?你一個女孩子去東滬,開什麽玩笑!”


    他語氣很焦急。


    阿蕙來的匆忙,走得也幹脆,讓大家都沒有回神,甚至來不及問出了何事。


    趙嘉林追出來,才想著去奪阿蕙手裏的皮箱。


    阿蕙繞開他的手,笑道:“是大哥的意思,你等大哥回來問他就是。我又不是一個人去,車房的老虞送我,你不用擔心的。我還要去趟宋家,找宋二太太要張名帖。時間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從茂城到東滬,倘若路上沒有遇到管製,至少要五天才能到。


    找到華東宸,能不能說服他,便是另一個問題;就算能說服他,回程是不是順利也是另說。這一耽誤,估計要半個月。


    而陸通的案子,隻怕半個月後便是審理了。


    阿蕙沒有空閑和趙嘉林細說。


    趙嘉林就算不放手。


    阿蕙用力一奪,把皮箱提在手裏,才道:“我身上有槍,又是傭人跟著,不妨事的。你什麽都不知道,別添亂!”


    語氣有些嚴厲。


    趙嘉林愣住。


    他出神的空隙,阿蕙已經拎著皮箱出門了。


    老虞早就準備好了,也拿著一個小箱子,裝著些行禮,在門口等阿蕙。


    兩人又坐車去了宋二太太的府上。


    宋二太太聽說阿蕙要去找華東宸,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宋欣怡陪坐在一旁,情緒懨懨的。聽到阿蕙說去東滬,她倏然睜開眼,看了眼阿蕙。


    阿蕙笑而不語,也不去看宋欣怡。


    宋家是阿蕙二嫂的娘家,阿蕙求一張名帖去拜訪華家,宋二太太一時間還真找不到反駁的借口。


    她道:“行,你稍等。”


    然後上樓,給阿蕙拿了張名帖。


    阿蕙也沒有再耽誤,帶著老虞去了火車站。


    去東滬的火車,茂城每日都有兩班。淩晨那一班剛過,下一班是半個小時之後。


    老虞去站台買了些水果給阿蕙。


    沒過多久,火車便進站了。


    這輛火車是從廣州發來的,一路上有很多從南洋回國的子弟,車廂裏熱鬧又喧闐。阿蕙沒有買到包廂的票,坐在大車廂裏,把帽子壓得很低。


    五天的火車路程,是個不小的考驗。


    老虞精神戒備,守護著阿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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