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哲現在整個人都不是很好。


    他原本以為這隻是一場朋友間的小聚,心情放鬆精神愉悅,看到羅伯特的時候還想跟這個外國友人嘮嘮嗑,誰承想上來就被敲了一記悶棍。


    鄭嘉言把那份bb研究所的完整檔案遞給他的時候,他還一頭霧水,翻了翻,先是驚訝,而後笑道:“這是什麽?你去捐……不對,存精的?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閑情逸致哪。”


    “唔。”鄭嘉言朝羅伯特那邊瞟了眼,“一個無傷大雅的小賭局。”


    “你們可真會玩。”尚哲心有疑慮,但沒表現出來,開著玩笑說,“然後呢?你現在把這個擺出來,是想要代孕個孩子出來?嘖嘖,鄭總這是看我家恰恰太可愛,想自己養一個了?”


    “不是的。”鄭嘉言努力維持著和緩的氣氛,然而他給尚哲添茶的僵硬動作還是泄露了緊張的情緒,“羅伯特這次來,是因為我……咳,儲存的精子出了點問題。”


    說著他給羅伯特遞了個眼神,羅伯特會意,用流利而專業的英語給尚哲作了解釋。大意就是,我們的係統出了紕漏啦,臨時工一個不小心把檔案弄錯了,結果你家鄭總儲存的精子就被人家拉拉小兩口拿去用啦。最後,“咕咚”一聲,那個孩子就誕生啦。


    “咕咚”一聲是怎麽回事,哪家生娃這麽豪放?


    尚哲聽得滿頭黑線,還有這玩得什麽烏龍?怎麽感覺是一球射歪了,跑到隔壁球場的球門裏了?他心情複雜地看了眼鄭嘉言,玩什麽“無傷大雅的小賭局”,這下玩脫了吧。要是一輩子不知道也就罷了,這個陣勢顯然是事情敗露了,鄭嘉言這是倒了什麽血黴,明知道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還不好跟人家要回來。


    氣氛變得有些沉重起來,不過尚哲還是禮貌地接下話茬:“看樣子你們是發現了問題,找到那個孩子了?孩子在哪兒?現在打算怎麽辦呢?”


    鄭嘉言掩嘴咳了一聲:“那對拉拉伴侶出了意外,現在無法養育這個孩子了。”


    尚哲猶未察覺這件事跟自己的聯係,沉吟道:“這麽說來,你有打算要回這個孩子?對方的家人同意嗎?”


    他在幾秒內開了腦洞,畢竟這事也怪不得鄭嘉言,孩子就更是無辜了,要是對方家人同意的話,把孩子領回來也好,至少鄭家的後代問題解決了。如果他跟鄭嘉言不分開的話,他幫著照顧也可以,反正養一個孩子是養,養兩個孩子也是養,恰恰還能有個伴。


    就在他劈裏啪啦打著小九九的時候,鄭嘉言祭出了那份親子鑒定結果。


    尚哲:“哦?你跟那個孩子的?”


    鄭嘉言道:“這是我跟恰恰的親子鑒定。”


    “……”尚哲目光定在那個99%吻合的鑒定結果上,腦子卡殼了,完全沒聽懂,“啊?”


    “這是我跟恰恰的鑒定結果。那天幫你整理資料的時候我發現了恰恰跟我的一些聯係,很抱歉,擅自做了這個鑒定。”鄭嘉言握緊杯沿,說出了最終的結論,“所以,他是我兒子。”


    “……”


    尚哲徹底震驚了。


    有那麽一會兒,他感覺自己在耳鳴,沒聽清鄭嘉言說了什麽,又感覺自己在眼花,沒看清麵前這一堆資料。


    回了半天的神,他才理順了剛剛鄭嘉言的一係列說法:鄭嘉言因為一場“無傷大雅的小賭局”存了精子,陰差陽錯地被心姐用了,然後心姐和朱莉不幸離世,他通過那些資料發現了恰恰很可能是他的兒子,接著去做了鑒定,現在來跟他攤牌了,說恰恰是他兒子……


    這是要跟他搶恰恰的撫養權?


    血緣上的親生父親來跟他這個撿了漏的小舅舅搶撫養權?


    這是要放在別人身上,尚哲還能好好開開腦洞,甚至幫鄭嘉言想想怎麽與對方家人交涉,可是一旦自己成了那個被交涉的“家人”,心情絕對是不一樣的!


    尚哲當即炸了毛:“他是我兒子!除了你提供的一小顆精子以外,這孩子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看到尚哲凶神惡煞的表情,鄭嘉言就知道壞了,談崩了。


    他努力安撫尚哲:“你別急,我不是要跟你搶恰恰,我……”


    尚哲哪裏聽得進去:“你今天把這些證據擺在我麵前,還人證物證俱在,跟我巴拉巴拉說了一堆,不就是想逼我承認恰恰是你的孩子嗎?”


    “我……”鄭嘉言啞了聲,他的確是這個目的,但想要的不是這個結果。


    尚哲道:“是,你把物質上的東西準備得很全麵,我無可辯駁,但是你想過恰恰真正的‘家人’的感受嗎?守在心姐產房外麵的人是我,從恰恰出生開始,喂他、養他、教他的人是他的兩個母親和我,心姐和朱莉遭遇意外,想方設法把孩子的撫養權拿過來,頂著媒體輿論的壓力,含辛茹苦養兒子的人是我,如今日子剛剛才安穩點,你突然跑出來跟我說你是恰恰的親生父親?你覺得我會怎麽回應你?”


    鄭嘉言沒有說話。


    尚哲嗬嗬:“我知道,你存精自然是為了等待一個孩子的誕生,你在恰恰的‘意外’出生中沒有任何過錯,但是這並不代表你就有資格跟我說恰恰是你的孩子!心姐不是你花錢找的代孕,恰恰也不是為了你而出生的,他是在我們一家人的期盼下出生的,是心姐和她的伴侶曆經艱難得來的小寶貝,這些都不是不是你憑著血緣和幾張紙就能說服的!”


    說完尚哲就要離開,鄭嘉言醒悟了什麽,起身抓住他的手臂:“尚哲……”


    尚哲忍著怒氣:“我現在不想跟你談這個事了,我想靜靜。”


    鄭嘉言擰著眉頭,無奈鬆開了他:“好,我過兩天再去找你,你放心,我不會逼你和恰恰做任何事。”


    “……”


    尚哲出去跟張敏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張敏見他臉色奇差,十分意外,但沒有多嘴去問,她看向那個雅間,歎了口氣。這兩人糾糾纏纏了這麽些年,她作為一個局外人,反倒看得更清楚——感情是有的,而且是越磨越深厚的那種,隻是矛盾也多,也不知這次又是為什麽事鬧起來了。


    雅間中,羅伯特懵懵懂懂地看向鄭嘉言,用一口怪腔怪調的漢語問:“靜靜是誰?gavin,你要被綠啦?”


    鄭嘉言:“……”


    尚哲斂著一身鬱卒氣息回了家,恰恰正在跟小孫玩識物圖冊,什麽“高山”“黃河”“長城”,念起來有模有樣,是不是真的認識就說不準了。


    恰恰看到他爸爸來了,頓時什麽“長城”也不管了,“爸爸爸爸”地跑過來,兩條小短腿搗得飛快。


    尚哲順手抱起他,捏著他的大臉上上下下地打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居然真的覺得有些地方像鄭嘉言,越看越像,越看他的臉就越黑。


    “爸爸?”恰恰被捏得難受了,拍拍他爸爸的手,控訴道,“恰恰痛啊。”


    尚哲鬆了手,在他臉上麽了兩口:“恰恰還痛嗎?”


    恰恰咧著嘴咯咯笑:“還痛!”


    尚哲又麽了兩口:“還痛嗎?”


    恰恰把自己的大臉湊上去:“還痛啊!”


    尚哲知道他慣會鬧妖,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騙人要打屁股。”


    恰恰埋頭在他懷裏,為騙到了爸爸的兩個大麽麽而高興地蹬著腳。


    被他這麽一鬧,尚哲的心情好了一些。不管怎麽說,現在他是全世界恰恰最親近的人,誰也搶不走他的位置。


    送走了小孫,尚哲換了衣服洗了把臉,來到恰恰身邊,擺出了要“談談”的架勢。


    恰恰摳著擎天柱模型的腦袋。


    尚哲咳了兩聲,問道:“恰恰,爸爸問你,你對鄭叔叔怎麽看啊?”


    恰恰說:“鄭叔叔?”顯然是沒聽明白尚哲的意思。


    尚哲想了想,換了個循序漸進的問法,他拿起恰恰的小羊玩偶問:“恰恰,你覺得小羊怎麽樣啊?”


    恰恰最近新學了一個短語——“什麽什麽得不得了”,這時候就用上了,他仰著頭笑嗬嗬的:“小羊……可愛得不得了。”


    他那個“liao”的發音拐得特別慢,但是很清晰。


    尚哲又指著桌子問他:“那你覺得果凍怎麽樣啊?”


    恰恰咂咂嘴:“好吃得不得了。”


    尚哲覺得差不多了,於是問:“恰恰覺得鄭叔叔怎麽樣啊?”


    恰恰這回想了下,似乎是在斟酌用什麽詞比較好:“鄭叔叔……凶得不得了。”


    尚哲道:“嗯,鄭叔叔是很凶,那恰恰喜歡他嗎?”


    恰恰點點頭:“喜歡啊。”


    這下尚哲有點懵了,恰恰的邏輯他不太懂:“他那麽凶,你為什麽喜歡他呢?”


    恰恰嘟嘟囔囔地說:“他陪恰恰玩啊,給恰恰吃好吃的,還陪爸爸玩,給爸爸好吃的。”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鄭叔叔好得不得了。”


    “……”


    尚哲心裏不舒服了,他記得恰恰以前跟鄭嘉言不大對付的,那時候他還希望兩個人能多交流交流,和平共處,這才過去多久,怎麽就“好得不得了”了?


    在嫉妒心的作用下,尚哲問出了那個俗到家的問題:“恰恰,你覺得是鄭叔叔好,還是爸爸好?”他伸出一根食指,“隻能選一個。”


    “爸爸好!爸爸最好!”恰恰鬼精鬼精的,馬屁拍得震天響,還把圓滾滾的小身子歪在他爸爸身上,親昵得不行。


    尚哲這才滿意了:“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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