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嘉言冷聲道:“誰把孩子惹哭的?”


    一時間整層樓噤若寒蟬,老板動了怒,誰還敢往槍口上撞,原本聚在一起的人就想要散開,但鄭嘉言往外圍和門口掃了一眼,大家就知道這回逃不過去了。


    氣氛十分緊張,靠這邊最近的幾個人背上都出了汗。恰恰還在抽泣,方琳戰戰兢兢地遞過去一張麵巾紙,鄭嘉言拿著給恰恰擦擦鼻涕。


    他先拿方琳開刀:“你就是這樣照顧孩子的?把孩子抱過來給人參觀?”


    這件事的確是自己處置不當,方琳趕緊低頭認了錯:“抱歉,鄭總,孩子急著要找您,我怕孩子哭就帶了過來,是我疏忽了。”


    “你告訴我,孩子為什麽哭?”


    “好像是……”方琳硬著頭皮道,“有人問起孩子母親的事……”


    鄭嘉言臉色一沉:“是麽,誰這麽好奇?”


    這話是問其餘人的,沒人接話,哪個也不想做這種得罪人的事。


    鄭嘉言也不想再跟他們多囉嗦:“既然沒人站出來承認,那就在場的所有人扣一個月工資吧。工作時間不好好工作,我養你們是幹什麽的。”


    說完鄭嘉言就轉身進了會議室,不理會外麵的哀鴻遍野。


    大部分人都覺得自己受了無妄之災,自然不會給那幾個帶頭八卦的好臉色。人事部的小趙和追問孩子的財務會計承受著眾人憤怒的目光,頭都抬不起來了。


    事後這兩人還是得了處罰,據說是有人暗中告發。他們被調到了倉儲部,那邊遠離馳澤的工作中心區,又多是些粗獷的大老爺們,再沒有讓他們八卦的對象。


    接下來的會議鄭嘉言是抱著恰恰開完的。


    可憐了下頭的人在做匯報的時候,還要努力忽略老板那邊詭異的動靜——不苟言笑的老板一手拈著報表給他們下達指令,一手拍著哭累了的孩子哄他睡覺。


    那孩子也是個淡定的主,居然就這麽睡著了,還啵地一聲吹了個鼻涕泡。


    當天下班時,鄭嘉言讓方琳幫忙收拾一下孩子的東西,方琳無意中在那個小背包裏看到了一張照片,正疑惑怎麽會有小天王尚哲的照片在這兒,還是張日常照,就聽恰恰衝著照片脆生生地喊了句:“爸爸!”


    方琳頓了頓,腦中燈泡叮地一亮,她想起來在哪兒見過這孩子了!


    這不就是尚小天王的兒子嗎?前陣子她在東都酒店撞見過,後來網上鬧得沸沸揚揚那個小寶寶!怎麽跑他們老板這兒來了?


    這信息量太大,方琳一時半會兒也理不順,為了自己的工資和職位著想,她決定繼續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這天晚上,鄭嘉言破例讓尚哲跟恰恰視頻了。


    恰恰早忘了白天發生的事,大臉親親熱熱地貼著屏幕,撒嬌撒得整個人都沒了正形。


    鄭嘉言之前跟尚哲說了恰恰被惹哭的事情,尚哲歎了口氣,說恰恰還小,有些事必須要靠大人保護著,這次給他添麻煩了。


    鄭嘉言挑了挑眉:“你還會跟我客氣?”


    尚哲反唇相譏:“我兒子在你手上呢,我能不客氣點麽,萬一你虐待他怎麽辦。”


    鄭嘉言道:“你要不放心,有空就來我這裏看看,我和你兒子都想你了。”


    尚哲老臉一紅:“我要回來也是看在我兒子的麵子上,你算什麽啊……”


    平板電腦到了恰恰手上,尚哲問他:“恰恰有沒有乖乖的啊?”


    恰恰點頭:“乖啊。”


    尚哲又問:“叔叔對你好不好啊?”


    恰恰回頭看看鄭嘉言:“叔叔好……”


    尚哲有點驚訝,恰恰怎麽會給出這麽高的評價的?以前都說“叔叔壞”的。他不死心地說:“恰恰別怕,叔叔對你不好的話可以跟爸爸告狀。”


    恰恰搖頭:“叔叔很好啊。”


    尚哲咬牙看向恰恰後麵的鄭嘉言:“你給我兒子灌什麽*湯了?”


    鄭嘉言就笑:“是我魅力大。”


    尚哲不想理他,氣哼哼地跟恰恰說了再見,啪嘰切斷了訊號。


    接下來的幾天,鄭嘉言依舊帶著恰恰上下班,公司裏再沒人敢說閑話。


    鄭嘉言通常都是自己帶著他,實在不方便的話就讓方琳照看一會兒,他不限製孩子的活動範圍,隻要有人跟著就行,這麽一來,恰恰在公司裏幾乎是橫著走了,到哪裏享受的都是少東的待遇,上廁所都專門有人抱著。


    也有人注意到這孩子喊鄭嘉言“叔叔”,但隻在暗地裏傳過幾句,關於這孩子的情況,大家還是不甚了解。


    這天晚上鄭嘉言要去見一個老客戶,因為是很相熟的人,就把恰恰一並帶去了。


    約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館,位置靠近城郊,是木質結構的房子,獨門獨院的,院子裏種了不少樹木花草,看得出老板是個很有閑情逸致的人。


    這邊雖然地方偏,消費可不便宜,每晚最多隻接待六桌客人,來這裏的人圖的也是個清靜。今天定了雅間的兩位也是很有品位的客人,不過其中一位帶的小孩子是個例外。


    恰恰跟著鄭嘉言穿過院子,兩顆梧桐樹的果球正巧掉在他腳邊上。


    天色比較昏暗,恰恰沒看清是什麽,隻覺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朝自己滾過來了,登時嚇了一跳,小手抓著鄭嘉言的袖子躲了兩步。


    鄭嘉言扶住他:“怎麽了?”


    恰恰指指地上:“老鼠!”


    “不是老鼠。”


    “是老鼠。”


    “不是,是梧桐樹的果子,不信你過去看看,它不會動的。”


    “……”恰恰將信將疑。


    鄭嘉言把他往前推推:“你自己去看。”


    恰恰鬆開他的袖子,走了兩步,抬腳飛快踢了一下又跑回來,轉頭看看,確實沒有動,他稍稍放心了:“果子。”


    鄭嘉言道:“對,是果子。”


    於是恰恰又走過去踩了兩腳,把果子踩扁了,自己樂得嗬嗬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打贏了一場勝仗。


    鄭嘉言看著他,笑意沉在眼底。


    “鄭先生,哪裏來的小寶寶,真可愛。”門口進來一位頗有氣度的中年男人。


    “姚先生見笑了,朋友托我照顧的孩子,調皮得很。”


    席間很輕鬆,說是談生意,其實更接近朋友間的小聚。恰恰也沒什麽拘束,坐在旁邊自己吃自己的,姚唯專門給他點了一碗雞蛋羹,看他肉嘟嘟的嘴巴動個不停,也覺得有趣。


    兩人小酌了幾杯,姚唯打趣道:“鄭先生有想過什麽時候結束單身嗎?”


    鄭嘉言道:“最近有這個想法。”


    “哦?這麽說有心儀的對象了?”


    “是的,還在追求中。”


    姚唯沒有深問,隻道:“這是好事,那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贏得佳人芳心。”


    鄭嘉言舉杯:“多謝。”


    姚唯年近五旬,是信佛的,雖不是那種戒酒食素的信徒,但聽聞也是拜過師父的。商界多有這樣的人,生意做大了,心裏就想找個信仰寄托。


    聊著聊著聊到緣法上,姚唯看到鄭嘉言喂孩子吃蝦,不知怎麽冒出來一句:“我看鄭先生跟這孩子倒像是有父子緣分的。”


    鄭嘉言隻當是酒後笑言:“怎麽說?姚先生不會也覺得這是我私生子吧。”總不至於這就看出來他跟孩子的爸爸有一腿了,繼父子緣分嗎?


    姚唯搖了搖頭,大概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沒來由:“哈哈,隨便說說罷了。”


    近來天氣忽冷忽熱,公司有幾個人感冒請假了,鄭嘉言提前給恰恰喝了些兒童預防感冒的藥,但到底是沒防住,恰恰也中了招。


    恰恰上午有點鼻塞咳嗽,下午就發起了燒,鄭嘉言也不上班了,把恰恰帶去兒童醫院,掛號看病,他都一手辦了。醫生說沒什麽,不需要掛消炎藥,就開了些兒童感冒藥給他帶回去,一盒衝劑,一盒口服藥片,多喝水,叫家長多照顧著點就行了。


    鄭嘉言帶恰恰回了家,猶豫了下,還是通知了尚哲。


    尚哲聽了很著急,但那邊正在趕進度,實在是抽不出空回來,鄭嘉言寬慰了他幾句,讓他專心拍戲,恰恰感冒發燒的不是什麽大毛病,他趕回來也幫不上什麽忙。


    尚哲聽是聽了,可哪有父母不掛心自己孩子的,之後他跟樊導商量了幾次,這兩天他加緊拍完自己的戲份,然後把郝野外景出戰的戲份提到前麵來拍,這樣他大概能請到三天左右的假。總歸不是什麽太為難的事,他的態度又很誠懇,郝野說沒問題,樊導跟劇務確認之後也同意了。尚哲承諾了他們一頓感謝大餐,終於在兩天後趕回了a城。


    恰恰發了兩天的燒,尚哲過去的時候剛剛才退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就覺得孩子看起來瘦了點。


    鄭嘉言知道他要回來,這天沒去上班,在家裏陪著恰恰等他,見尚哲風塵仆仆的,他給他倒了杯水:“你這麽趕回來,不影響拍戲麽?”


    尚哲聽到他的聲音一愣:“你也感冒了?”


    鄭嘉言的鼻音很重:“嗯,流行性感冒,你兒子過給我的。”


    尚哲心裏有點內疚,麵上卻不肯表現出來:“活該,誰讓你沒把我兒子照顧好。”


    鄭嘉言也不辯解,就這麽看著他。


    尚哲抿了抿唇,還是伸手在他額頭上碰碰:“好像還好,沒有發燒。”


    鄭嘉言笑道:“多謝關心了,我正在吃藥。”


    恰恰原本昏昏沉沉地在睡著,聽到他爸爸的聲音就醒了過來,在床上哼哼著:“爸爸……爸爸……”


    尚哲過去抱起他,在他額頭上親了兩口:“爸爸回來了,恰恰真勇敢,生病都不怕。”


    恰恰開心地抱著他脖子,立刻精神多了。


    鄭嘉言提醒:“你也當心點,傳染的。”


    尚哲道:“不怕,我年紀輕,我抵抗力比你強。”


    鄭嘉言隨他嘚瑟,徑自給他衝了杯板藍根,逼著他喝。


    尚哲擰不過他,邊喝邊抱怨:“你看看恰恰這樣,在家裏你就讓他穿成這樣啊,這小睡衣上是奶漬吧,還有這襪子,能不能給他穿好,頭發也亂糟糟的。我給你的時候是個帥氣的小潮男,怎麽在你手裏待幾天就成非主流邋遢鬼了,難怪你平時不讓我視頻呢。”


    鄭嘉言看他絮絮叨叨,一邊責怪他,一邊給他準備需要吃的藥片。這人仔仔細細地對照著用量說明,三顆兩顆地數好,又給他試了水溫,遞到他手上,不知是觸動了哪根神經,忽然覺得這樣生活真是再美好不過了。


    三年前,這人在離開之前,也曾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等他病好了,這人卻不見了。


    自己對一個包養的人動了真心,最後居然還被單方麵甩了,這個事實令鄭嘉言的自尊嚴重受挫,他憤怒至極,心裏一直堵著這口氣,以至於那三年再沒去找過尚哲。


    一開始他想看尚哲後悔,後悔離開他,後悔放棄他所給予的一切。後來,尚哲給他寄了那張黑膠碟,他以為是挑釁,是對他捧新人的諷刺。直到這人回來,他們再度想見,他才終於明白,當初他執意要走,隻是想要有一天能與他互不相欠,平等以待。


    “你看我做什麽?”尚哲被他盯得不自在了。


    “沒什麽。”鄭嘉言乖乖吃了藥,“給我說說你那三年在美國的事吧。”


    “有什麽好說的,就是求學啊,我跟你說過吧,我找了山姆·安德森做老師。”


    “除了這些呢?生活上是怎樣的?你跟你姐姐、跟恰恰的事?”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想多了解了解你。”


    “有什麽好了解的……”尚哲別扭道,“行了行了,看在你盡心盡力照顧恰恰的份上,就給你說說我和恰恰的光輝史。”


    “嗯,說吧。”


    “我去美國的時候,我姐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她告訴我,她和她的伴侶商量了很久,最後決定人工受孕一個孩子,所以就去了n州bb生殖研究所。”


    他說到這裏,沒注意到鄭嘉言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臉色有點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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