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專家心頭抓瞎,陳光這態度好堅決啊,你一身家億萬的大老板,跑自家廠子裏露天的地方幹坐著,都不嫌臭,你這不分明就是在告訴所有人,你要與通山廠共存亡嗎?


    要不是之前得了靳老爺子的電話和囑咐,給喂飽了定心丸,李專家幾乎想掉頭就走。


    想來也是倒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雖然在國內環境學界算得上一方大拿,比當初的徐立正在經濟學界高出去一大截,在政界學界的朋友也不少,但他還是不願意和真正的特權階級對抗。


    幸好早聽說陳光為人正派,雖然蠻橫,但骨子裏還是講道理的,總之自己雖然是來抓他把柄的,但好好的按照靳老爺子的吩咐,有理有據的辦事,以學界前輩的身份好好的和他溝通,他總是不會亂來的。


    早知道這樣,就該把他學校建環學院的韓院長綁來了,都是他自家人,更好談一些。


    想起昨晚和五京大學韓院長打電話時的遭遇,老李同誌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當初你好歹也是我老李的門生,居然死皮賴臉的東拉西扯,打死也不肯出麵,你是要讓你老師我受折磨啊。


    不過韓院長也給老李同誌打了個定心針,那就是陳光雖然年輕又性子倔強,但對老人,尤其是有學問有德行的老一輩,還是很尊重的。


    “李老師,我這也不是故意撂挑子,實在是我這剛接了建環的院長走不開身,這樣,如果真鬧起來了,我立馬從五京趕下來好吧?最多不要兩個小時就到,到時候我拉著陳光來給你賠罪,您是我老師,他肯定給麵子的。”


    韓院長這樣拍著胸脯保證著。


    在實地審查取樣之前,審查組和以郭明為首的通山工業廠現有的員工自然會有個會議。


    在會上雙方攤牌,將之前幾次考察不達標得出來的結論公開交流一番。


    講明這次審查的目的和意義,不是故意要刁難誰,而是為了解決通山工業廠不達標的老大難問題。


    如果繼續不達標,取締夏光環保的經營資格,也是有理有據,有法可依。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誰也沒有針對誰,夏光環保和通山工業廠一步步走到今天,運營年限被一扣再扣,大家也很痛心,很惋惜,但無可奈何。


    做環保從來就不是一個以盈利為目的的事情,而是必須要有社會責任心,將擔子扛起來,運營不達標給通山市造成了傷害,那就理當受到責罰。


    反之,如果你們做得好,政策補貼和地方獎勵當然不會少。


    有功就賞,有過則罰,是近幾年環保政策的主旋律,誰也不能例外。


    “好了,關於由夏光環保有限責任公司運營的通山市工業園區汙水處理廠的第四十三次運行達標審查,正式開始。本次審查持續一周,隨機時間和隨機工段取樣,對各工段理論汙染物去除率進行合理運算,審查過程遵守公平、公正、公開的三公原則,請通山工業廠全體員工在接下來的七天內全力配合審查工作。”


    隨著李專家大手一揮,會議室中的審查組成員紛紛起身,宣布審查正式開始。


    郭明先是一愣,旋即麵色微變,“李專家,以前的審查不都隻持續取樣兩天的嗎?這是……”


    老李同誌一臉憨厚的笑著,拍拍郭明肩膀,“郭經理啊,是這樣的。如果你們廠能穩定達標的話,兩天和七天都沒有什麽區別嘛。畢竟夏光環保的運營權已經隻有四個月,如果這次再過不了審查,那就等於足球比賽裏的金球加時賽,突然死亡了。延長到七天,也是本著為貴公司負責的態度,還請郭經理一定多多配合。”


    郭明嘴直抽抽,心裏已經開罵。


    球大爺要你們負責啊!


    你們一天取樣就走行不行?


    郭明心頭說不出的擔心,雖然過來之前池子裏的汙泥莫名下沉,讓整個汙水站現在的運行狀態看起來簡直完美。


    但他也知道,加藥終究治標不治本,時間長了,沉下去的汙泥早晚還得冒起來。


    依然源源不斷的從工業園區其他廠子裏送過來的廢水,還是會讓整個池體中的汙染物濃度不斷升高。


    尤其是重金屬離子,雖然靠著添加硫酸再綜合反應,讓大半重金屬離子變成了沉澱,可時間長了,還是會跟著工藝流程不斷的往後續工段走。


    可哪怕他心裏已經罵開了花,麵上卻不能露出任何異樣,隻能打著哈哈,表示一定配合各位專家領導的工作。


    以李專家為首的審查組上上下下幾十號人,立馬就帶著各種儀器開撥向通山工業廠各處。


    除了華玲和鍾月掛了“五京大學光觸媒通山工業廠實驗室”牌子的化驗室之外,其他所有化驗室也盡皆被這些跟隨審查組而來的技術員紛紛攻占。


    這些技術員的來頭也是不小,以部裏審查組資深化驗員牽頭,再從大川省廳和個地市環境監測站抽調精幹人員組成。


    老李同誌背著手,身後跟著黑壓壓一群人直奔池子,在抽樣化驗之前,現場走訪是第一步工作。


    老李采用的是逆向工序走訪的方式,簡而言之,就是從出水口一路往前推,直到進水口。


    “郭經理,你們這水……有點清亮啊!”


    老李同誌一臉蒙圈的站在出水口,以為自己眼花了。


    雖然在來這裏之前就已經知道陳光讓通山廠瘋狂投藥,但沒抓住對方的實錘,他也不能挑破。


    他的處境分外別扭,明知道對方投藥了,可就因為陳光的緣故,不能說破,隻能想辦法從別的地方抓他的把柄。


    因為下達投藥命令的是陳光,靳老爺子的話講得再好聽,可不能明著打陳光的臉,這是不言自明的。


    但他本也沒把陳光投藥這事當回事,他對付過的這種廠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家了。


    你藥投得再好,池子裏的泥是跑不掉的。


    我現場拍照錄像取證,再把你拖泥帶水一起取樣,到時候證據確鑿,根本就不怕你抵賴。


    但打死他也不會想到,現場看到的會是這種光景。


    我真是活見了個鬼,明知道你們投藥了,可為什麽你們這水會清澈成這樣的!


    郭明的驚詫比老李同誌也好不到哪兒去,大約二十分鍾前他也才看過這出水口,當時因為前一個工段穩定塘中浮泥太多的緣故,出水口的排放水看起來和速溶咖啡的顏色都沒太大區別,那叫一個慘。


    可現在呢?


    要不是知道這是排汙口,他都快想拿個杯子舀一勺上來嚐嚐味兒了!


    另一邊陪同的通山廠員工要不是怕引起騷動,都快驚叫喚出來了。


    這些員工直眨巴著眼,心想自己是不是沒睡醒,還是以前那麽多年都白活了。


    這還是我工作了八年的通山工業廠嗎?


    怎麽這水看起來這麽科幻呢?


    突然給老李同誌問到,幸好來這兒之前,郭明已經在陳光那邊稍稍打了點底子,隻硬著頭皮得意道:“當然,那是當然,經過長達三個月的工藝改良和運行調試之後,我們廠的運行狀況現在十分穩定。”


    “郭經理,你們……該不會是把廢水悄悄往地下送了,出水口那邊接了根自來水管吧?”


    眼前所見的畫麵太詭異,老李同誌實在沒忍住問出這“大逆不道”的話來,就算得罪陳光也顧不得了。


    郭明當即就跳起腳來,“李專家,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咱們廠的用水情況都是可以查得到的,用清水換汙水這種弄虛作假的事情,我們是絕計不能做的!再不然,你們就在這兒安一個流量儀,再到進水口那邊安個流量儀,你們審我們的水平衡!多一滴我給喝了,少一滴從我肚子裏麵掏!”


    李專家見郭明這麽斬釘截鐵,趕緊打圓場,“郭經理,使不得使不得,我也就隨口開個玩笑,你別當真。”


    他心裏在想著,真活見鬼了。


    清水換汙水你們是不做,但你們臨時投藥也好不到哪兒去。


    可問題來了,你們的藥呢?


    生成的沉澱呢?


    物質守恒定律呢?


    拉瓦錫的棺材板都快蓋不住了!


    帶著這滿腹疑竇,李專家一行審查組的專家領導從出水口沿著工序走到了進水口。


    這一路走一路看,眾多專家們幾乎開始懷疑起人生來。


    明知道他們肯定投藥了,可完全就沒見著沉澱!


    這魔術,比大變活人還誇張!


    終於,眾人遠遠的看見依然坐在哪兒老僧入定的陳光。


    李專家眼珠一轉,想湊上前去給陳光打個招呼,這頭魯菲卻眼神一飄,她帶來的兩個五大三粗的保安卻當先攔在前麵。


    “這位是中科大的李教授吧?”


    魯菲笑吟吟的迎了上去。


    李專家一愣,覺得麵前這穿皮衣的漂亮女孩略眼熟,但又想不起對方的名字來。


    魯菲從衣兜裏摸出名片,往李專家手裏一送,“李教授貴人多忘事,我叫魯菲,魯氏化工魯家全的女兒,早些年我父親與李教授吃飯時,我曾有幸同桌和各位長輩打過招呼。“


    老李同誌頓時神色一振,“小魯的女兒啊,難怪看著眼熟呢。”


    魯氏化工董事長魯家全的獨女,放眼全國也不是小人物了。


    隻是有點奇怪,她為什麽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通山廠?


    老李同誌的眼神還是下意識飄向陳光的方向,“那是陳光吧?”


    魯菲卻做了個噤聲的姿勢,“是他。不過李教授,實不相瞞,我是陳光的朋友,他這小子性子有點怪,非得和自己強,在這兒枯坐兩天兩夜了,誰都勸不走,說是非要在這兒給通山廠搞什麽祈福,等閑人千萬不能打擾。不過他也就一擺設在哪兒,李教授你們甭理睬他,該怎麽審還是怎麽審,都照規矩辦。您也甭擔心,他這人雖然性子暴,但其實也講理的,我在這兒看著他,保證不給你們的審查工作添亂,好吧?”


    陳光神神道道的,又有魯菲在這兒擋駕,李專家等人也摸不清陳光到底想搞個什麽鬼名堂,又不能輕易開罪他。


    於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無視了他這個莫名奇妙的搬來椅子坐在露天下的蛇精病,繼續現場走訪其他地方。


    反正陳光就一活人坐那兒,他總不能把汙染物吸肚子裏去,就把他當個汙水廠裏的裝飾好了,又不影響審查工作。


    不過老李同誌臨轉頭的時候,還是在心裏不斷腹黑的詛咒著,“我祝你今晚下大雨!”


    等人又走遠了,魯菲才回陳光身邊,麵色有些僵硬。


    “怎麽了?”


    陳光微微抬眼,“什麽情況?”


    魯菲苦笑著,“剛你家的郭經理悄悄和我說了一件事。”


    “什麽事?”


    魯菲歎口氣:“審查持續一周,隨機時段隨機地點隨機抽樣。”


    噗!


    陳光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


    坑爹呢!


    自己這就佇了不到一個小時,哪怕一直在拚命搜刮著外界的土元素力量,但大地醬爆者的元素力量儲備還是供不應求,消耗了大約三四十分之一。


    按照他原本的計算,照這趨勢來看,自己後麵省著點花,持久力強一點,撐過兩天應該沒問題。


    但這肯定不輕鬆,他還從未這樣長時間的持續消耗異能,身體和精神上堪稱雙重折磨,就像永不疲倦的機器設備,長時間運轉下來,總要停機檢修,加加潤滑油什麽的。


    陳光現在就有點累了,不過他覺得以自己的意誌力和史上最強肉身,再撐四十八小時還玩不脫。


    可現在突然這審查變成了七天,分明就是當頭噩耗。


    陳光默默的抬頭看著天空,暗想,到底是那個生兒子沒**的搞我啊!


    某個地方,正批閱文件的靳詩月的父親突然挪了挪屁股,奇怪了,莫名的有點便秘呢。


    不知不覺,一天的時間過去了。


    審查組在廠子裏完完全全的安頓下來,取樣、化驗、拍照、錄像、走訪、排查,這些工序一樣沒落下。


    為了保證三公原則,甚至每一步動作的同時,都有借來的執法記錄儀全程跟隨,堅決不留手尾。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平靜和如常。


    這一次審查,和過去許許多多次審查毫無區別。


    但還是有點不同,因為每一個從陳光不遠處經過的人,無論是審查組成員還是通山廠的員工,都覺得好詭異,好奇葩。


    這坑位的風水到底是有多好?


    這位主已經坐這兒三天兩夜了。


    通山廠的員工心想,難不成這是咱們這風水寶地的龍穴?


    陳總親自鎮壓住了龍脈?


    所以咱們的汙泥全沉了?


    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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