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個小時之後,陳光又坐在了自己的車裏,點火,打方向盤、走人,直奔五京市南邊的通山市。


    想起剛才琉璃的坦白,陳光感覺自己的吐槽能量快不夠用了。


    原本他起碼還以為琉璃是把錢砸進了股市或者基金,那就算沉船,好歹也能有點被套牢的股票捏在手裏。


    一億七千萬即便壯烈犧牲了,好歹活能見人,死能見屍。


    就算炒股是把錢給砸進水裏,好歹也能看個水泡兒。


    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麽琉璃會難以啟齒了。


    真的,太丟人。


    堂堂神皇理財管家第一次出手,幹出來的事情卻簡直堪稱悲劇。


    她刷新了陳光想象力的下限。


    若非這倒黴催的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上,陳光真料不到天底下有人能這麽坑。


    她做的事情,或許還不如把錢全部拿去包了雙色球的號,那樣起碼還能回點本,三千五百萬包號砸進去還能中個五百萬的頭獎。


    可能對方也都覺得不可思議吧,世上居然真有這種傻缺?


    一邊開著車,陳光一邊摸了把自己的臉,真不好意思,這個傻缺就是在下本人了。


    大約一個半小時後,陳光把車停在了通山市工業園區裏一個緊閉著的大門前。


    開門,下車,他靜靜的看著麵前這許久沒人打理而占滿灰塵的燙金企業銘牌,就像在看著自己的一億七千萬一樣。


    為什麽我的眼裏滿含淚水,因為我對我的錢愛得深沉。


    隻有神才知道我的悲傷,因為我就是被神給坑進去的。


    “這……就是我一億七千萬的屍體啊!”


    陳光扶著銘牌,又多看了兩眼上麵的字,再伸長脖子往裏麵瞅了瞅,一片蕭條,人跡罕至。


    他又長歎一聲,“唉!”


    琉璃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別這樣,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沒了就沒了嘛,我當初也不是故意坑你的嘛。當初本皇真的是看著很劃算,這才直接下手的,哪兒想到地球人的門道這麽深。”


    陳光不想理她,心裏隻念著,錢財是身外物沒錯,可問題是,我還活著,錢卻沒了!


    這偏偏還不是因為我的錯,是被你給坑了,我能不心痛嗎?


    《通山市工業園區汙水處理廠》


    這就是陳光手底下這塊銘牌上寫著的企業名。


    大約在數個月前,當時他正沉浸在飆車大獲全勝,然後突然發了一筆橫財的喜不自勝的心情之中,同時又忙著搞直播、參加飛鏢世錦賽、搞微博、接代言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後來他有一次想自掏腰包做點事的時候,琉璃卻告訴他錢花出去了,還不讓他問,隻說回頭給他個驚喜。


    當時的陳光並不知道這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陳光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操作的,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那麽多存在瑞士銀行黑金卡賬戶裏的錢全給挪了出來。


    後來陳光分析琉璃可能是在自己進入深度睡眠之後,操控著自己夢遊跑去簽了字,也可能是她抽冷子給自己來了發催眠術,反正不知不覺的這錢就被她弄走了。


    當時的陳光因為直播特別賺錢,微博上的流量廣告費也夠花,他對琉璃也挺有信心的,就沒想那麽多。


    再後來,拿了唐小開兩千萬美刀的啟動資金,天光經紀步入正軌之後,他就更沒差過錢。


    要不是對自己血汗錢的執念,讓他始終對琉璃挪走的一億七千萬念念不忘,恐怕他都快給忘了這事。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琉璃用一億七千萬在風險投資市場上幹了筆驚世駭俗的大交易。


    當時整個風投市場的人都驚呆了。


    他們都以為看花眼了。


    夏光環保這家死鬼公司居然被人給買了!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


    這是何等的國際人道主義大公無私。


    事情來得太突然,就連業主方夏老板本人都沒回過神來。


    已經徹底絕望的他,本來隻是破罐子破摔的試著把公司信息發布到網上,沒想到剛掛出去幾天,居然賣掉了!


    對方無比的財大氣粗,甚至在整個交易的過程中,都沒有親自露麵,一切都交給了瑞銀的工作人員協助辦理。


    雙方光速就交易價格達成共識,夏老板原本叫價兩億,對方殺到一億七千萬,一個子兒也不肯再加。


    夏老板不敢廢話,一口應下來。


    再然後,便是一整套動作極其迅猛的簽約,股權交易,轉賬。


    當一億七千萬打進自己賬戶之後,夏老板這才明白,自己沒有做夢,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稍微有點納悶,他不是沒見過土豪投資人,但土豪到這樣大筆的交易都絕不親自露麵,全程交給代理人的,還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一直到簽合同時,他才知道對方的名字,稍微有點熟悉,“陳光”。


    夏老板不知道這個陳光是不是那個在網上聲名鵲起的網紅陳光,但他並不是特別在意這事。


    大概是同名同姓的人吧,叫這個名兒的人,全國上下沒有十萬也得有幾千上萬。


    反正這都不重要,錢到手了,自己終於解脫了,這才是最要緊的。


    這夏光環保,正是以bot模式經營通山工業園區汙水處理廠的環保公司。


    bot,是build-operate-transfer的縮寫,直譯過來就是建設-經營-轉讓的意思。


    這是目前華夏國內汙水處理站建設運營中最常用的操作模式。


    這模式很簡單,由地方政府提供建設用地,夏光環保出資建設通山市工業園區汙水處理站,以配套服務這一片工業園區。


    汙水站建成之後,夏光環保將會擁有二十年的汙水站運營權,每年根據工業園區內其他企業的汙水排放情況,收取適當的費用。


    經營二十年後,夏光環保將會無償將汙水廠轉讓給地方政府。


    按照八年前雙方簽訂的合同,如果汙水站能穩定有序的達標運營二十年,夏光環保不但能順利收回全部投資,甚至至少能獲得超過百分之三百的利潤。


    當初夏老板也算躊躇滿誌,幾乎砸鍋賣鐵,又拉來無數投資,全力以赴的準備在環保行業大幹一場。


    可很快殘酷的現實就給了他當頭一棒,從汙水站建成運行的第二個月開始,他就仿佛陷入了永恒的夢魘。


    排放無法達標!


    因為園區招商製度和企業種類選擇的不合理,讓整個工業園區的汙水排放情況超乎想象的複雜,處理難度極大。


    整整八年來,夏老板想盡一切辦法,前前後後技術改造不下十次,但卻依然一次又一次跪倒在各種各樣的超高難度汙水之下。


    超高濃度有機物、超高酸堿度、超難降解的大分子鏈、超高鹽度、重金屬電鍍廢水、有機萃取的帶毒廢水……


    總之,整個園區裏的汙水,怎麽坑爹怎麽來,就沒有一種好相與的。


    可憐的夏老板,整整被折磨了八年。


    這八年時間裏,他前前後後被舉報五十餘次,被罰款七十餘次,十餘次技改成本讓汙水站的建設成本從當初的一億五千萬硬生生抬高到三億八千萬。


    每個月收上來的排汙費扣除成本,壓根都不夠支付罰款和技改成本的。


    他求爺爺告奶奶,四處請“名醫”和專家。


    沒用,這一切都沒有用,就是達不了標。


    他被罵成了通山市的“毒瘤”,他也委屈。


    但這還不是最悲哀的,罰款到後來時,通山市地方政府也拿他沒辦法了,隻能使出最後一個絕招,扣他的年限。


    當初的授權運營年限二十年,就這樣被眼睜睜的扣到了不足十年。


    夏老板很委屈,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達不了標,怪不得別人。


    尤其是近幾年來華夏國內愈發重視環保問題,他更是因為“頂風作案”被一次又一次的在業內列為典型。


    其實大約在死扛了四年後,他就知道問題症結所在了,當初整個汙水站的設計就出了根本性的錯誤,既然汙水情況異乎尋常的複雜,那麽從一開始就該針對不同的水質單獨進行預處理,從工藝上進行非常完善的細化。


    可要達到這種效果,就不是一點點的技改能完成的了,等若將整個汙水廠全部推翻重建一次。


    這需要的成本根本高到他無力承擔。


    他也掙紮過很久,四處拉投資,拉了四年,一無所獲。


    終於等到今年,他徹底絕望了。


    隻要再被扣一次年限,他的經營期就徹底走到盡頭。


    通山市政府甚至已經提前聯係好了接收單位,堪稱國內水務公司龍頭企業的天宋水務。


    也隻有天宋水務這種技術實力雄厚,資本運行良好的大型集團,才有能力接下這爛攤子來。


    整個汙水廠將會被在原址的基礎上推翻重建,引進更先進的技術和工藝,還通山河一汪清泉。


    這對通山市當地當然是大好事,但對夏老板就意味著自己所有的投資全部打了水漂,外加欠上無數永遠也還不清的債務。


    債永遠都是債,就算破產了也還是債。


    法律上不會被追究,但感情上,那些債主不會放過自己。


    到那個時候,自己除了抹脖子上吊之外,沒有第二個選擇,隻有這樣才不會連累家人。


    走投無路的夏老板,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將夏光環保打包轉讓的意向書扔進了風投市場。


    他當然不會提夏光環保和通山工業園區汙水廠的糟糕情況,隻各種美化,各種投資額高達四億,如今因為子女出國,自己退居二線,所以打包甩賣怎樣怎樣。


    起初因為這事他還被不少人嘲笑過,你和你公司名聲都臭到爛大街了,怎麽賣得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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