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生意,當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的.


    當到了晚間,周求等一行人,在越京城安頓了下來的時候,殷福卻是出現在了大明商業部衙門之內,規規矩矩地坐在了一間偏廳之內,等待著王月瑤的召見.


    殷福在外麵威風八麵,在很多的官員麵前,也可平禮相見.大明的商人在朝廷的大力支持之下,地位可不比其它任何時代,現在的他們,通過一個個的行業聯合會,已經形成了大明一股強有力的勢力.現在的他們,正在向著在政治之上有著更多的發言權的道路之上奮鬥,商業部的成立,在他們看來,是他們在向這個目標前進了一大步.朝廷這是在向天下人詔告,他們這些在過去時代最被看輕的行業,如今已經成為了大明重要的一部分.


    大明對於農民征收的賦稅是曆朝曆代最低的,而在賦稅上的巨大缺口便是由商人來補足,大明對商人征收的稅卻也是曆朝曆代最重的.雖然如此,但大明的商人們卻是樂在其中,原因無他,因為大明給了他們一個無比寬鬆的經商環境,哪怕稅很重,但他們卻賺得更多.


    現在大明很多舉足輕重的大商人,恨不得以向國家繳納更多的稅收來換取在政策之上的發言權.


    殷福便是這些大商人中的一個.


    但一走進商業部衙門之內,殷福便會立刻收起自己的傲氣,化身為一個最為乖巧的小媳婦,即便王月瑤將他丟在這裏已經足足一個時辰還沒有過來見他,但他仍然不急不燥,將一杯茶已經喝成了白水,卻仍然咀嚼著茶葉,耐心地等候著王月瑤處理完手頭的公事.


    皇帝或者不會理會他,但王月瑤要收拾他,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大明的商人最服氣的是誰?不是戶部尚書耿精明,那怕那家夥以前曾經是他們的偶象,但自從成了戶部尚書之後,就一門心思地想著從他們這裏剜錢或者從他們嘴裏奪食.而王月瑤,卻一直是大明商人的守護神.帶領著他們,開拓著一個又一個的財源,讓大明的商人們從一個層次向著另一個層次不斷地攀爬著.


    房門吱呀一聲輕響,殷福立刻站了起來,一名吏員出現在門口.


    “殷老板,大人請你過去.”吏員道.


    “多謝.”殷福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冠,跟著吏員走向王月瑤辦公的公戶.


    跨進門去,看到屋內居然還有兩個人,先是一怔,接著便是一驚,王月瑤現在可不是坐在主位上的,高踞大大案之後的是一個蓄著山羊胡子的四十出頭的官員.看起來有些麵熟,腦子裏隻是一轉,殷福立刻便想起了這人是誰.


    現在的大明首輔金景南.


    “見過首輔大人.”搶上一步,雙手抱拳,殷福深深地彎下腰去.


    “你認識我?”金景南有些詫異,他平素與商人打交道的時候甚少.


    “曾有幸遠遠見過首輔一麵.”殷福恭敬地道.


    “嗯!”金景南漠然地點了點頭.


    殷福轉過身來看向王月瑤:”見過王大人.”


    王月瑤擺擺手:”罷了,這位你可能不認識,給你介紹一下,國安部尚書田康田大人.”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這個名字一出來,殷福背心裏立刻便出了一層浮汗,像他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事事都幹淨得能見人,那種遊走在黑白之間灰色地帶的事情,他可也沒有少幹.就拿出口棉花這事來說,在朝廷許可的配額之外,他也沒少幹過走私的事情.


    “見過田大人!”咽了一口唾沫,他向田康見禮.


    田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殷老板我是久仰了,在我們哪裏你的檔案可不薄喲,要不是王大人保你,說不得你現在已經在我哪裏喝茶了.”


    冷汗唰地就從殷福的額頭之上密密麻麻地冒了出來,在這位麵前,他連辯解都不敢做,隻能將求救的目光看向王月瑤.


    “好了,田大人,你就別嚇唬他了.”王月瑤輕笑道.


    “還真不是嚇唬他.”田康嘿嘿笑著:”要不是他每一次購買國債都是大手筆,修建運河,修建鐵路都曾大筆捐過款,平日裏也多行善事,皇帝對他還有些映象,我早就收拾他了.”


    “皇後娘娘懷上皇子,草民這一次向陛下進獻了十萬兩賀喜銀子.”殷福趕緊又道.


    屋子裏三名高官都是笑了起來.


    “好了,殷福,你雖然有些錢賺得不清不楚的,但是瑕不掩瑜嘛,田尚書還真是嚇嚇你的.不過這種事情,最好少做,哪怕你這樣賺來的錢,大部分都進獻給了國家,但罪過終究便是罪過,知道嗎?”金景南道.


    “草民明白,草民以後一定清清白白做人,清清白白經商.”殷福立刻表態,但想到這一次的事情,臉又不由得發苦:”王大人,這一次的事情?”


    “這一次是我們讓你做的,自然無事.”王月瑤笑道:”怎麽樣,那周求上鉤了沒有,有沒有生什麽疑心?”


    “能弄到大量我們一直管製的棉種,他歡喜的都快發瘋了,這可是他拿回去邀功的本錢.”殷福道:”可是王大人,草民有些不明白呢,這要是讓齊人都大規模地種植棉花了,咱們以後還怎麽賺他們的錢呢?”


    王月瑤笑道:”這事兒你便不要管了.也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隻要做到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裏,將棉種源源不斷地通過走私渠道出售給這個周求就好了.想來此人回國之後用不了多久,一定會再一次向你求購的,你要是不願意,指不定他還會威脅你.”


    “他敢?”殷福怒道.


    “就是要在他開始威脅你的時候,你才能裝作不情願的,萬般無奈地再一次向他出售棉種,我們的目的,是一定要讓他們在今明兩年之內,至少能夠種上數百萬畝甚至上千萬畝的棉花.”金景南敲著桌子道.


    殷福有些茫然地看著屋內的幾位,不明白他們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但他卻記得先前王月瑤說過的話,不該管的事情,就不要問.


    “王大人,那周求很是懷疑我跟他們所說的那種以一當百的織布機,提出來想要去看一看,這事兒,草民哪裏作得了主?不知王大人有什麽吩咐?”殷福想起一事,問道.


    “首輔,你看這事兒?”王月瑤看向金景南.


    “讓他去看,沒什麽大不了的.”金景南斷然道:”以後不是還要不斷地利用這個周求麽,提前給他吃個定心丸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再說了,那些機器也瞞不了多久了,你們想想,在青河郡的試驗取得成功之後,很快便會在楚地大規模地鋪開,那麽大的家夥,那麽大的聲響,瞞得過誰來?齊國的探子都不用走近,遠遠的聽一聽,看一看,就知道這東西非比尋常了.田大人,你說是不是?”


    “的確!”田康笑道:”不過看到了不等於便能學去,一個冶鋼煉鐵的技術,齊人摸索了多少年,現在才取得了突破,但也落後了我們整整十餘年,這玩意兒,就算他們看到了,想要學會,隻怕至少也要十來年的功夫吧,到了那時,齊國還在不在都是問題.”


    “既然這樣,你便帶著那個周求去走馬觀花的看一看,不要讓他接近蒸汽機,看看織布坊繅絲坊也就夠了.”王月瑤道.


    “是,王大人,那我明天就安排帶他去青河郡.”殷福道.


    “這事兒,要做得無比自然,不能讓人看出我們特意安排的意思.”金景南叮囑道.


    “是,草民省得.”殷福道.


    帶著滿腹的不解,殷福退了出去.


    他自然不知道,這隻是大明龐大的摧毀齊國經濟計劃的其中一環而已.當齊國人開始大規模地種植棉花並且取得豐碩的收成之後,迎接他們的不是收獲的喜悅,而是價格極其低廉的明國棉布的毀滅性的衝擊.齊國種植棉花的棉農,依靠棉花來抽絲織布的家庭作坊,將在明國低價傾銷的衝擊之一,走上破產之路.


    今天金景南見殷福隻不過湊巧而已,事實上,他是來協調大明商業部和銀行在這個龐大計劃之中的分工和合作一事,大明太平銀行長官蘇缺製定的一攬子金融入侵計劃,在實施的時候,自然是離不開商業部這個無孔不入的觸手怪的協助的.


    “田大人,早前你們的報告之中曾提到過鬼影高層秦厲進入大明之後消失了,這個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找到嗎?”金景南突然想起一事,問道.


    “沒有找到.”田康搖頭道:”烏正廷在武陵戰區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他,我覺得他已經深入到了大明內地,但到現在為止,我們依然沒有發現此人的任何蹤跡.”


    “找到他,此人不是泛泛之輩,深入大明,必有所圖,不管他想幹什麽,我不想他活著離開大明的土地.”金景南皺眉道.


    “明白.”田康道.


    此時,正在越京城興致勃勃地逛著夜市的秦厲自然不知道他的行蹤已經引起了大明最頂尖的一批人的關注.


    與齊國長安不同,大明的越京城是沒有宵禁的,哪怕夜已深,整個城市仍然亮如白晝,喧鬧不已,而秦厲,看似毫無目的的出沒在一家家的商鋪之中,隻不過越逛,他的內心便越是震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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