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先聲奪人,也不過如此了。


    偏遠的涔州人哪裏見過這種如同神仙一般的手段,對於秦風和馬豹子而言,不過是宗師對於自身體內的真氣一種具體的應用而已,但在這些難所眼中,卻是不折不扣的不可思議的東西。看著兩人一步一步地走了下來,所有的人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數步。


    城上城下,一片安靜。


    隻有嶽開山急得團團亂轉,最後一咬牙,看著馬磊道:“打一個筐子,再找些繩子,將我放下去。”


    馬磊猶豫了一下,嶽開山大怒,“快點。”


    繩子固定好,嶽開山鑽進筐子,看著馬磊道:“城池交給你了,萬一有什麽變故,陛下他們逃走應該是問題不大的,你守好城,絕不能讓難民破城。”


    嶽開山抱著決死的心態,被緩緩地放到了城下,一溜小跑地追著秦風而去。


    秦風越過了那些跪伏在地上三呼萬歲的還被綁著的官員,樂公公上前,扯斷了幾個人身上的繩子,示意他們去幫助別人鬆綁,自己卻緊緊地與馬豹子衛護在秦風左右,即便是馬豹子是一個放浪形骸的人,這個時候也略略有些緊張。


    秦風已經走到了先前那個越眾而出的漢子身前,看起來,他應當是這些難民的主心骨之一。


    “你叫什麽名字?”秦風溫聲問道。


    那漢子的臉色有些發白,身體也有些顫抖,看著秦風,喉頭蠕動,張開嘴巴,卻是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皇帝陛下當麵,還不跪下回話?”秦風身側,樂公公陰沉沉的略帶著尖厲的嗓音響了起來。


    卟嗵一聲,那漢子終於還是跪了下來。


    “草民楊三槐見過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三槐這一跪,他身後黑壓壓的人郡終於也是依次跪了下來,見到此情此景,樂公公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後麵氣喘籲籲地趕過來的嶽開山也是鬆了口氣,那些被鬆了綁繩,提心吊膽跟上來的各縣治的官員們也是鬆了一口氣。


    秦風拍了拍楊三槐的肩膀,看著從眼前一直跪到極遠處的人群,揚聲道:“涔州是大明的領土,涔州人自然也是大明的子民,不管遇到什麽困境,朝廷也不會放任大家受苦而不管,現在不會,將來更不會。朕快馬加鞭趕到此地,就是要向大家表明,涔州之難,朕與涔州人共當之。”


    皇帝是什麽樣的人物?在一般普通人的心目之中,大概也就和天上的神仙一樣離他們那樣遙不可及吧。他們這一輩子,隻怕幾乎所有的人,連縣太爺也不見曾見過,平日裏接觸最多的也不過是收稅的胥吏,辦差的衙役而已,這一次實在活不下去了,才抱著搏一搏的心態聚到郡城指望能尋到一條活路。


    不曾想,卻見到了皇帝。


    那個距離他們無比遙遠的人,現在正活生生地站在他們的麵前,向他們承諾,朝廷絕不會不管他們。


    皇帝可是金口玉言啊,話一說出來,自然是落地生根,絕不更改的,這便是普通老百姓對於皇帝最樸素的認知啊。


    皇帝離他們太遠,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皇帝自然是好的,不好的,隻是下麵的那些官員而已。如果今天是地方官員許諾的話,他們斷然是不肯信的,但皇帝的諾言,卻又截然不同了。


    秦風一把扯起了跪在地上的楊三槐,牽著他往裏走去。所過之處,跪著的百姓紛紛向兩邊避開,讓出了一條大道。


    “你為什麽叫三槐這個名字呢?”秦風和和氣氣,如同在與一個鄰家大哥拉家常一般。


    “回陛下,草民家裏種了三棵槐樹,所以生下來後,爹就取名叫楊三槐。”


    秦風大笑,“就地取材,倒也應景。看起來你在本地還頗有些聲望,這裏所有人都聽你的嘛。”


    楊三槐低下頭,皇帝這話不好回答,與一般人不同,他好歹讀過兩本書,知道一些曆史故事的。


    “三槐,這一次你可知道你做錯了嗎?”秦風溫聲道。


    楊三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家都活不下去了,隻能來縣裏,來郡裏討一條活路,草民不過是薄有些聲望,所以大家推舉我做一個領頭人而已。”


    “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可以把我們的這一次談話當做一次討論,看起來你讀過書?”


    “小時候跟著村子裏一個童生讀過兩年。”


    “那好,既然讀過書,那自然就明理。”秦風點頭道:“你可知道,遇到災害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自然是要想法設法活下去。”


    “活下去是前提而已。”秦風搖頭道:“那你可知道,怎麽樣才能活下去嗎?”


    楊三槐一怔,這個問題,他真回答不上來,難道當著皇帝的麵說,衝進城去吃大戶嗎?


    “我且問你,這涔州的官員吏員,可曾貪汙腐敗?”秦風掃了一眼亦步亦趨跟在他們身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他的聲音不低,後麵的自然也都聽到了,此話一出,不少人都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可曾魚肉百姓?”


    楊三槐卻搖了搖頭:“比起前秦,大明的官員對百姓算是很好了,這些基本上是沒有的。”


    秦風滿意地點了點頭:“那麽說起來他們還是稱職的。楊三槐,你可知道官員最基本的職責是什麽嗎?”


    “草民沒有當過官,不知道。”


    “是維護秩序。”秦風道:“不管是他們收稅也好,還是幹別的也好,最基本的一個職能,就是維護地方上的秩序,隻有有了秩序,才能做好其它的事情,一個亂七八糟的地方,是什麽也幹不成的。”


    他頗有深意地看著楊三槐,“那現在,你知道我說你錯了,錯在什麽地方了嗎?”


    楊三槐腳步一頓,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這一次是天災啊!”秦風歎息道:“並不是人禍,官府存在的職責,是維護秩序,所以有他們的存在,就能盡可能地組織大家抗災防災自救,其實碰到這樣的情況,並不是人多就能找到活路的,反而是人越多,越難活。比方說你們在自己的縣裏,當地官府可以組織人深打井,人不多,或者一個地方隻需要那麽區區兩口井就能度命,然後等待朝廷的救援或者雨天的來臨。但現在,你瞧瞧,數萬人聚集在這裏,郡守派出了所有會打井的人來打井,但仍然隻能滿足小小的一部分人,你說是不是?”


    楊三槐臉上冒出了汗珠。


    “你把他們聚在一起,不是在救他們,是在害他們呢。”秦風:“知道嗎?你破壞了秩序。涔州郡亂了,官府的職能無法發揮出來。”


    “草民不懂這些。”楊三槐顫聲道:“隻要陛下能讓大家渡過這一次的難關,草民願意領受一切懲罰。哪怕是刑場一刀也絕不退縮。”


    秦風大笑,“言重了,不至於此,不至於此啊。也虧得朕到了這裏啊,楊三槐,如今你們捆綁官員,威脅郡城,如果你們當真攻打郡城,那就是造反了,什麽後果,其實我不說你也知道,到時候死的又豈是你一個人而已,那是這裏在場的所有人啊。當然,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草民願意領罪。”楊三槐道。


    “朕已經赦你無罪了。”秦風微笑道:“這件事,朕還是說話算話的,嶽郡守,是也不是?”


    嶽開山向前踏出一步:“陛下金口玉言,言出法隨,自然如是。”


    “瞧,這是你們的郡守,現在你放心了吧?既然你在這裏威望還不錯,那就替朕去找一些在這些難民之中說得上話的人過來,咱們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怎麽才能渡過眼前的危機怎麽樣?嗯,你放心,就在這裏談。”秦風指了指站著的地方,此時他們已經深入到了難民的最中心,四周望去,密密麻麻的盡是跪倒在地上的難民。


    “草民這就去打人。”楊三槐打消了所有的疑慮,大聲道。


    “好,快去快回。”秦風大笑,轉頭看著樂公公:“樂公,還不讓大家都起來,坐著吧,都坐下來,今日朕與自己的子民們就在這裏,好好地聊一聊。”


    一撩袍子,秦風就這樣坐在了地上,雙手虛按,向著周圍拘禁的百姓們笑道:“大家都坐下,坐下來。”


    見到傳說中的皇帝如此隨和,百姓們也都慢慢地放鬆了下來,雖然對於遙遠的皇帝並不了解,但這位皇帝上任之後,免除了他們的徭役,賦稅也收得極低,大家都還是挺滿意的,私下了也會說一句聖明天下。現在涔州危機,皇帝又親自現身到了這裏,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是來了一個主心骨,而且還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主心骨,在他們的眼中,皇帝那是星宿下凡,有什麽事情是解決不了的呢?


    楊三槐的動作很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有十數人尾隨著他,到了秦風的身邊,看著跪倒在自己麵前的這些人,秦風詫異地發現,居然還有一個婦人。


    西地民風,果然與其它地方迥然有異啊。


    “都坐,坐下說,不必拘禮。”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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