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副寨的第一聲示警開始,鷹嘴岩守將卞文煥就衝到了主堡的堡頂,他看到了兩個跳躍的人影,然後便看到了那一團團淡淡的青霧彌散開來.


    兩個副堡都是鑲嵌在山體之間,是生生地掏挖出來的,受風的影響較小,那團淡淡的青霧在副堡裏飄來飄去,所過之處,全副武裝的戰士紛紛倒下,痛苦地在上翻來滾去,頃刻之間,他便已經看不到還有站著的人.


    卞文煥目瞪口呆.但馬上,他就反應了過來,如果兩個副堡失守,主堡必然不保,要知道,副堡的位置可比主堡要高出不少來,讓敵人占擾了居高臨下的位置,對於鷹嘴岩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反攻,反攻,奪回副堡!”他大聲吼道.


    下麵的士兵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們看著那團仍然在副堡之中飄蕩的青霧,人人臉上都露出了畏懼之色,他們可是看到,副堡中的數百士兵瞬間倒下,現在有些還在地上痛苦的翻滾,而絕大部分,此刻已經毫無動靜了.


    看到士兵們沒有動彈,卞文煥大急,一下從堡頂跳了下來,一伸手拔出腰間的刀,”跟我衝!”抬腿就要往那邊衝去.


    腰身一緊,一名校尉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將軍,不能去,不能動,那是劇毒.”


    “不去都得死啊!”卞文煥拚命地掙紮著,但校尉卻是死也不放手.


    襲擊的人雖然隻有一個,但卞文煥很清楚,敵人的大部隊必然就跟在後麵,自己隻要稍有延遲,對方的大部隊跟了上來,占據了副堡,那就一切全完了.


    但不論他如何掙紮吼叫,校尉仍然死死地抱著他,而周遭的士兵,也沒有一個人動彈.


    關震風一般地落在了副堡之內,那團青霧雖然變淡了許多,但仍然如同幽靈一般地在內裏飄來蕩去.


    看著主堡之上那些呆若木雞的敵人,關震食指拇指扣在一起,發出一聲長長的嘯叫,頃刻之間,一群群的水師陸戰隊士兵從後麵湧了出來.


    “發信號給江上燕將軍.”關震興奮地看著自己的士兵們占據了各個關鍵位置,看著對麵的何鷹身後,差不多數量的水師陸戰隊也已經各就各位.兩個副堡已經完全落在了他們的手中.


    一隻火箭從副堡之中飛出,帶著尖厲的嘯聲飛上了高空,天色還沒有完全放亮,這一道高高飛起的火箭在空中格外顯眼.


    距離鷹嘴岩數裏之外,江上燕正焦燥地轉來轉去,鷹嘴岩不拿下,他這上萬騎兵根本就毫無用處,那裏狹窄的地形,高聳的堡壘,就是為騎兵準備的墳墓.


    “江將軍,你看.”一名副將突然大叫了起來:”攻破了,他們得手了.”


    江上燕霍地抬頭,夜空之中,那枚火箭正帶著一道尾焰,高速地從空中墜落.


    身後的上萬騎兵頓時發出了震天的歡呼之聲.伸手一按馬鞍,江上燕躍上戰馬,兩手抽出戰刀,高高舉起,大吼道:”出擊.”


    “殺!”上萬騎兵齊聲呐喊,跟在江上燕的身後向著鷹嘴岩堡衝去.


    鷹嘴岩,伴隨著天色大明,風也逐漸地大了起來,副堡之中的彌漫著的淡淡的青霧也終於消失不見.


    “反擊啊,奪回副堡!”卞文煥終於擺脫了校尉的雙臂,提著刀便向右方的副堡衝去,從主堡到副堡,要爬上一道數十級的台階,此刻,那裏,已經有數台弩機正瞄準著那裏,弩機之後,是水師陸戰隊士兵那冷酷的麵容.


    但卞文煥顧不得這些了,他隻知道,奪不回副堡,一切都完蛋了.


    主堡的士兵或者畏懼那些殺人於無形之間的青霧,但卻絕不懼怕與敵廝殺,早有士兵提著厚重的鐵盾衝了上來,擋在了卞文煥之前,他們堅定地向著台階行來.


    大地在震動,主堡在搖晃,剛剛邁出數步的卞文煥轉過頭來,看向鷹嘴岩正對著的前方峽穀,黑壓壓的騎兵正風一般的從哪裏壓了過來.


    “兩邊各分出三百人,由我與卞正帶隊,奪回副堡,剩下四百人,由蕭晗指揮,正麵迎擊敵人騎兵,人在堡在,堡失我亡!”卞文煥瘋狂地下達著決死的命令,伸手奪過了一麵大鐵盾,風一般地掠向了台階,另一側,先前抱著他的那名校尉卞正也同樣舉著鐵盾,向著左邊的副堡衝去.


    “準備迎敵!”另一名校尉蕭晗帶著僅剩下的四百人,湧到了主堡的牆垛邊,他們所有人,勉強站滿了正麵的城牆.


    “人在堡在,堡失我亡.”城頭之上,到處都響起卞部人馬狂野的吼叫.


    “射擊!”關震冷冷地下達了射擊的命令,不僅是對著台階之上正在攻上來的敵人,還對準著主堡之上的敵人.他自己在提著大刀,立在弩機之後,看著縮在鐵盾之後瘋狂向前拱來的卞文煥.


    城牆之上慘響之聲不斷,不時有人倒下,蕭晗死死地盯著那道奔騰而來在的洪流.


    距離一裏地,江上燕舉手,在他的身後,除了百餘騎仍然在隨著他衝鋒之外,大部隊緩緩降低了馬速,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


    揮舞著雙刀,江上燕馬刺猛叩戰馬,戰馬長嘶聲中,順著這道極陡的坡道衝了上來.


    蕭晗扣動了手中弩機的機關.


    他當然認得江上燕.


    啉啉之聲連綿不絕的響起,百餘匹戰馬正在仰著馬頭努力上衝,絕大部分戰馬都在第一時間便被無數的弩箭命中,江上燕的戰馬也不例外.


    戰馬倒下的那一瞬間,他已經是竄下了馬,向前疾奔數步,整個人已經貼到了牆根之下,沒有任何的猶豫,雙腳猛然蹬地,整個人向上竄了起來,跳起一半,一刀插向城牆,一個翻身,已經高高衝起,跳過了城頭,居高臨下的揮舞著剩下的一支馬刀,向著蕭晗重重斬下.


    蕭晗疾退,嘩拉一聲,弩機已是被江上燕一刀確成了兩截.


    “殺!”江上燕狂喝著落在了城頭之上,風一般的衝向對手.


    與他一起殺上城頭的大概有五十騎,剩下的全都倒在了衝鋒的途中,或者在剛剛站上牆頭,就被格殺在當場.


    當江上燕衝上城頭的那一刻,已經降下馬速的那些騎兵的最前麵的一部,發一聲喊,這一次,大約三百騎衝了上來.


    卞文煥死了.死在最後一步台階之上,他衝了上來,但腿上還是挨了一枚弩箭,在與關震在台階之上一上一下地格鬥數回合之後,終於不敵,被一刀捅進了胸腹之間.


    卞文煥倒了下來,倒下的時候,他竭力扭頭去看向主寨,那裏,江上燕和他的部屬已經完全控製住了局勢,他看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蕭晗被江上燕重重的一拳擊飛,蕭晗的身軀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弧線,向著堡底下落去.


    緊閉的堡寨大門被轟然打開,隨後而來的騎兵沒有絲毫停留,越過了鷹嘴岩,滾滾地向著昆淩郡方向奔去.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胸腹之間血如泉湧,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鬆開了緊緊握在手中的刀柄,大刀順著台階叮叮當當地向下滾去,他無限遺憾地瞪大眼睛看著天空.


    今天天氣真得很好,雖然剛剛天亮,但卻能看到太陽從一團雲後麵露出了半個臉龐,將燦爛的陽光照射下來,視野所及之內,都是銀光燦燦.


    守衛鷹嘴岩堡寨的兩千卞部官兵,無一生還.


    小石城,關寧渾身血糊糊地,躺在同樣血糊糊的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剛剛,他們又打退了敵人的一波進攻.


    城下的屍體,壘起來快有兩米高了,城上,也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死難者的遺體,仗打到這個地步,其實雙方差不多都已經失去了理智,即便是城中的那些民夫,也都變成了一個個瘋子,看到有人湧上城牆,便不顧一切地拚上去,刀砍,槍戳,哪怕被刀紮進了肚子,還會嘶喊著向前奔跑,試圖將殺傷他的人抱住,一起滾下城去.


    城上城下,差不多都變成了瘋子.


    關寧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殘酷的戰爭,同樣的,城下的卞無雙也是臉色難看之極.


    “嶽郡守,剛才你殺了一個敵人哦!”關寧終於喘勻了一些,歪頭看著躺在他邊上的嶽開山,他腿上被紮了一槍,也就簡單地用一個布條草草勒住便算數.


    “慚愧,慚愧.”嶽開山嘿嘿地笑著:”抽冷子才得的手.”


    “第一次親自殺人吧,感覺如何?”關寧問道.


    嶽開山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沒想出啥感覺.”


    “是啊,現在不管幹什麽都沒有感覺了.”關寧歎道.


    “關將軍,我們還能守得住嗎?”


    關寧抬頭瞅了瞅四周:”我們還能動彈的可以湊千把人吧,應當還可以扛一波,然後,估計就完蛋了.”


    “終是沒有等到濟雲回來啊,不過我們已經盡力了.”嶽開山努力地坐了起來,”關將軍,城破的時候,你一定記住先一刀宰了我,我可不想做俘虜,想自殺,又沒這個勇氣.”


    “行,你這話我記住了,如果到時候我還活著的話,我一定會先給你一刀的.”關寧笑著:”我一向看不起文人來著,這一次你倒是讓我刮目相看,對了,你是齊人呐,齊人中也有好漢呐!”


    “齊人中也有很多好漢!”嶽開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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