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林坊是長安權貴們雲集的一個坊市,與大明的都城越京城那種自由開放的格局不同,齊國的都城將整個城市劃分成了一個個坊市,每個坊市的功能都各有所不同,有專司商貿的,有專營製造的,當然也有專門的居民區.這樣劃分的好處,就是有利於官府對地方上的絕對控製力.


    長林坊便是這樣一個非富即貴的坊市.


    三更時分,便是長林坊這樣沒有宵禁的坊市也都安靜了下來,進入到了沉睡當中.曹天成是一個勤奮的皇帝,每天的早朝那是風雨無阻的,大齊的官兒也是十分的不容易,就算是滴水成冰的季節,他們也會在四更時分便從床上爬起來,穿戴整齊準備去赴早朝.所以三更時分,長林坊是陷入沉睡的時間.


    不過今天,這份安靜卻被一陣陣急驟的馬蹄之聲打碎了.


    馬蹄聲驚醒了沉睡中的長林坊.不過整個長林坊仍然沒有什麽燈火亮起,隻是在門縫之後,多了一雙雙明亮的眼睛.


    這樣的情形,在一年前曾經出現過,每一次響起這樣的馬蹄聲之後,便會有一些人從長林坊消失.他們被皇帝逮走了,再也沒有能夠回來.


    時隔一年,再一次響起這樣的馬蹄之聲,不知有多少人心中惴惴,生怕那馬蹄聲停在了自家門前,緊接著便是凶神惡煞的士兵拍響自家的大門.


    馬蹄聲掠過一座座門戶,門內的人,無不是以手撫胸,長長的鬆出一口氣來.


    但緊接著,很多人便發現事情不對頭了,這些騎士進入長林坊之後,便飛散開來,向著不同的方向奔去.不像是要抓人,倒像是去通知什麽事情.


    片刻功夫之後,答案揭曉了.


    首輔田汾,大元帥曹顯成等一個個當朝顯貴紛紛縱馬從街頭之上掠過,大將軍騎馬狂奔不稀奇,稀罕的是一向雍容有加的首輔大人居然也策馬狂奔而過.


    不是皇帝要抓什麽人,而是肯定出了什麽大事,這些掌權者才會如嘴失態.他們奔跑的方向正是皇宮中的方向.


    再過一會兒,眾人看到連賦閑在家的親王曹雲竟然也打馬奔向皇宮,心中的不安就更濃厚一些,親王曹雲自潞州一戰摧毀了楚國主力之後,便卸甲歸田,不理事務了,現在居然連他也驚動了,可見必然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長林坊的燈火次第亮了起來,出了這樣的大事,不管是誰,都是無法再上床安寢了,誰知道這一件大事,對他們今後有什麽影響呢?


    皇帝的書房之外,首輔田汾看了一眼身周的眾人,還沒有進門,便能聽到書房裏皇帝暴怒的咆哮之聲,眾人無不色變.皇帝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城府極深,能讓他如此失態的事情,必然非同小可.


    田汾向親王曹雲做了一個先請的手勢,曹雲卻是搖了搖頭,反而後退了一步.如今他雖是親王,但在朝廷之中卻再無職司,標準的是一個閑王,自然不肯像以前那樣引領眾臣.


    田汾也不再推辭,當先向內,曹雲緊跟著向內走去,在這裏,除了田汾,便是大元帥郭顯成了.但郭顯成是他以前的部將,肯定是不會走在他前麵的,曹雲也不矯情,第二個踏進了書房.


    走進房內的眾人都是大吃了一驚,整個書房內一片狼藉,大太監秦忠和鬼影的副指揮使王嘉兩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王嘉的額頭之上還在滴滴噠噠地向下滴著血,而他的麵前,是碎成兩塊的硯台.


    曹雲掃了一眼屋內,見到平日裏皇帝最為喜歡的一對青花大瓶都變成了滿地的碎片,心中更是一沉.


    “見過陛下!”在田汾的帶領之下,眾人跪下見禮.


    喘著粗氣的曹天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力壓下了心中的怒火.看著這些大齊朝的股肱們,點了點頭:”都起來吧,坐下說話!”


    “陛下!”田汾探詢的目光看向皇帝.


    “勃州反了!”皇帝的語氣之中仍然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四個字.


    “這怎麽可能?”田汾一下子跳了起來,滿臉的不可思議的表情.鏟除大齊的世家毒瘤,是他與皇帝一手一腳製定出來的計劃,早在數年之前,就選定了周氏做為突破口.


    在大齊,經過近十年的努力,曹天成已經將大大小小的世家鏟除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樹大根深,與大齊糾纏太深,一個不小心就會動搖根本的大腕狠角色,而這些年來,在朝廷動手的時候,他們也沒有閑著,周濟雲就是他們一手扶植起來的在軍事之上的最大的倚仗.而勃州周氏,是這些狠角色之中資曆最淺的一個.更因為周氏是累世海盜,平素與另外一些大家並不太和睦,勃州周氏財大氣粗,而另一些大家卻有覺得勃州周氏淺薄,粗魯,得財不正.先弄垮勃州周氏,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從兩年前,計劃便已經開始了.先是勒索錢財,每年除了上百萬兩銀子的資金再加上無數的物資,先從資金之上讓周氏慢慢地貧乏下來.緊接著便是荊湖戰區的水戰,皇帝又成功地將勃州周氏的精銳士兵弄到了那裏而且如償所願的讓他們盡數敗亡.


    現在的勃州周氏在朝廷看來,已經是一隻待宰的羔羊,怎麽會還有舉旗造反的實力?


    “胡建呢?向連呢?黃連呢?”田汾失態的大叫了起來.勃州周氏的實力已經損失殆盡,而朝廷在勃州數年經營,不僅控製了勃州的郡兵,而且也控製了勃州的政務,怎麽可能在轉瞬之間盡數敗亡.


    “王嘉,你來說!”皇帝看著仍然跪在地上的鬼影副指揮使王嘉喝道.


    王嘉抬起頭來,臉上糊滿了鮮血,樣子極是淒慘,抬手用袖子一抹之後,臉上更是血糊糊的一片,皇帝一皺眉頭:”秦忠,去打盆水,弄點金瘡藥來,像什麽樣子?朕砸你,你不會躲嗎?”


    屋裏所有人臉上不敢稍有異色,心中卻是腹緋不已,皇帝您砸人,我們都不敢躲,他一個小小的鬼影副指揮使敢躲嗎?


    “多謝陛下!”王嘉卻是感激涕零,秦忠倒是快手快腳地弄來了清水,金瘡藥,王嘉快手快腳地將自己整理的清爽了一些,這才道:”各位大人,勃州的確反了,今日三更,鬼影接到了勃州急報,勃州周氏,已經正式舉旗造反.”


    “這些都是怎樣發生的,胡建他們在幹什麽?”田汾問道.


    “據我們打探到的消息,事發當日,胡郡守,向副指揮使,還有勃州駐軍將軍黃連出動大軍,包圍了周宅,並沒有遇到什麽阻礙,部隊長驅直入周府,與此同時,曹剛將軍的水師也向周氏的大本營桃花桃進發.但隨後卻是出現了大反轉,最後我們得到的情報是勃州駐軍將軍黃連反叛了,胡郡守,向副指揮使都被周曙光抓了起來,隨後黃連指揮屬下軍隊控製了郡城所有要害部門,道路關卡,封閉了城門,朝廷在勃州的人手被幾乎一網打盡.我們鬼影也不例外,隻餘下了一些暗子幸免於難.隨後,胡郡守被釋放了,但向副指揮使卻已經殉難.兩天之後,桃花島也傳來消息,曹剛將軍的水師全軍覆滅,曹剛將軍以身殉國.”


    田汾的手微微顫抖起來,”黃連不是龍鑲軍的將領嗎?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王嘉低聲道:”當初鬼影對黃連作出過一定的調查,並沒有發現問題,他去之後,也一直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來,現在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本來就是周氏安插在龍鑲軍的棋子,而且曆史久遠,第二個可能就是他去了勃州之後,被人收買.鬼影已經開始作深度調查,相信馬上就會有答案.”


    曹雲突然道:”別查了,肯定是第二種可能.”


    王嘉詫異地看了一眼曹雲,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黃連是多年之前就被安插在龍鑲軍中的世家棋子這件事被證實的話,那就說明龍鑲軍中像黃連這樣的人肯定不止一個,連勃州周氏都可以不動聲色的安插人手,那另外一些勢力更大的家族,必然會做得更多,親王一向睿智,此時怎麽會突然有這麽一說.


    田汾先是一怔,接著也明白過來,看了一眼皇帝,點了點頭:”親王所說有理,臣也這麽認為.”


    曹天成此時的憤怒已經漸漸消失,沉靜睿智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腦子微微一轉,已經明白了這文武兩人的意思,查肯定是要查的,但卻絕對不能大張旗鼓,甚至不能公開的查,龍鑲軍是天子親軍,鎮守長安,是大齊脊梁,絕不能有任何的動蕩不安.


    “此事就依親王所說,鬼影不必查了.”曹天成道.


    “是!”王嘉縱然不明所以,但此時也隻能點頭稱是,接著道:”胡郡守自勃州逃脫之後,便一路向著長安奔來,但他身上帶著一封周曙光給皇帝陛下的信件.”


    “這便是那封信.”曹天成從案頭之上拿起幾張信紙,甩了下來.”不隻胡建身上有,同樣的信件,周曙光還向其它州郡開始散發,這隻是鬼影截獲的其中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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