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鍾之聲,沿著城內一個接著一個的塔樓響了起來,短短的時間內,便傳遍了整個郡城。剛剛還喧鬧無比的郡城,瞬息之間,陷入到了安靜之中,這一刻,是所有人都驚呆了。在經曆了最初的戰爭恐懼之後,隨著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的傳來,玉泉人曾經一度以為戰爭已經距離他們遠去了。但此刻的警鍾之聲,卻是將他們的僥幸之心敲得粉碎。


    一刹那的沉寂之後,轟的一聲,整個城市似乎是一個巨大的蜂巢被外力戳破了,無數人吼叫著奔向自己的家。


    整個玉泉郡城,亂了。


    城牆之上,龐軍臉色鐵青。雖然還看不到敵人的蹤跡,但隻需聽一聽馬蹄敲地所帶來的聲音,以他豐富的經驗便能判斷出來敵有多少。


    最起碼,正在逼近玉泉郡城的不會少於五千騎兵。


    可這,應當是敵人的先鋒,以五千騎兵為先鋒的主力部隊,是一個什麽規模,龐軍自然是很清楚的。


    “龐將軍,怎麽辦?”陳度臉色雪白,緊緊地握著拳頭,身子微微有些顫抖。說實話,如果不是龐軍在這裏,他真想馬上下了城牆,爬上馬去帶著自己的護衛們逃離這裏。


    沒有吃過豬肉,但也見過豬跑啊!聽到了這悶雷一般隆隆逼近的馬蹄聲,陳度突然覺得早前自己想過要頂上幾天的想法,多麽的不切實際。


    “還能怎麽辦?準備戰鬥!”龐軍看了一眼陳度,知道這位郡守肯定是被嚇壞了。


    “能頂得住嗎?”


    “盡人事,聽天命!”龐軍不想說假話,他轉頭看著城牆之上,城上很亂,有的士兵撲上了城牆,有的在搬運羽箭,擂木,滾石,有的在城頭之上生起大火開始燒開水,這都是為守城準備的,他到這裏的時候不短了,還是做出了不少的成績的的。但也有士兵,像是沒頭的蒼蠅一般,慌亂的嚎叫著亂跑。


    幾個慌張的士兵居然跑到了他們的麵前,龐軍不假思索,揮舞起自己的刀鞘,劈頭蓋臉的將這幾個士兵都打倒在了地上,然後嗆的一聲,拔出刀來,厲聲吼道:“不遵軍令者,殺無赦!”


    他的怒吼之聲讓城牆之上的士兵稍稍的平靜了下來,這一個月來,龐軍盡最大力氣訓練出來的一點點軍紀,總算是有了一點成效,這讓他稍感安慰。


    低頭瞅了一一眼躺在自己腳下的那幾個士兵,龐軍眼裏閃過一絲厭惡的神色,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如果是在東部邊軍的部隊裏,出現這樣的士兵,不論是那個軍官,第一反應就是拔刀砍了。


    但在這裏,他知道不行,如果還沒有打仗,就將他們砍了,隻怕士氣不會激昂,反而會更加渙散,畢竟,這些人還算不得真正的軍隊。


    稍微像樣子的,也就是那支郡兵了。


    可惜了十幾萬東部邊軍,就這樣葬送在潞州了,如果自己麾下有到邊軍,哪怕隻有一兩千人,龐軍覺得自己也能守住玉泉郡城,可現在,自己隻有十人,他要倚靠的,便隻能是這些他眼中的廢物了。


    龐軍覺得,用不了多久,自己大概就要和那些死難的兄弟們一齊匯合了。


    “郡守,守城有我,您還是請去安撫城內吧!”龐軍對著陳度拱了拱手,他看得出來,陳度很害怕。


    “那好,那好,城上便靠將軍了。”陳度連連點頭。


    “如果這裏頂不住了,郡守可自去。”龐軍突然壓低了聲音,對陳度道。來玉泉郡城這個地方,陳度作為一郡之守,對他是相當尊重的。在龐軍看來,齊軍發動大規模進攻的話,玉泉肯定是守不住的。而陳度,不過是一介文官,留在這裏,隻是死路一條。一個文官,能做到現在這個程度,龐軍覺得很不錯了,至少不是廢物點心。


    陳度眼眶一熱,他很想說自己願意與將軍共生死,同命運,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可這話在嘴邊轉來轉去,卻終是沒有說出口,他百感交集的衝著龐軍拱了拱手,“龐將軍,哪你呢?”


    龐軍笑了笑:“自然是與城偕亡。”


    陳度不敢再看龐軍,猛轉身便向城下走去,心裏卻是將自己罵成了一團狗屎。


    沿著斜梯,他剛剛走下去幾步,城牆之上突然傳來了龐軍的聲音:“陳郡守,等一等,你快回來。”


    陳度心一跳,莫不是龐軍又改了主意,要拉著一起與城偕亡了吧?


    他轉過頭,看著龐軍。龐軍的整個人都在發抖,臉上卻是驚喜交集的表情,“火鳳軍,是火鳳軍,我們自己的軍隊。”


    陳度腦袋嗡的一聲,一時之間,腦子裏完全成了一片空白,但人卻是三步並做兩步地跑了回來,站到了龐軍的身邊,放眼看去。


    視野之中,無窮無盡的騎兵正在向這裏湧來,但此時,他感到的卻不是恐懼,而是歡喜,大楚的旗幟,鳳旗高高飛揚,火紅的戰旗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那是火鳳軍。


    “難怪我派出去的斥候沒有回來。”龐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碰到了自己的軍隊。想到這裏,龐軍又有些哭笑不得,終歸隻是一些散兵遊勇,如果是在東部邊軍裏頭,就算是這種情況,斥候難道不應該馬上歸隊將情報向上官稟報嗎?


    怕是這些斥候看見了火鳳軍,歡喜的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還真是混蛋!龐軍在心裏罵道。


    城牆之上,一片歡騰之聲,看到火鳳軍的旗幟,所有人都知道,玉泉郡安全了。火鳳軍在大楚,可是比東部邊軍還要強悍的存在。


    陳度的眼眶子熱辣辣的,如果不是強自忍著,隻怕眼淚都要下來了。自己的堅持,終於還是得到了回報。


    火鳳軍回來了!


    當然,他們不是曆經艱險殺出來的,因為這一路過來,他們就沒有碰到齊國軍隊。在他們回程的路線之上,齊國軍隊似乎有默契一般,幾乎都是主動地為他們讓開了道路,便連斥候之間的拚殺,也沒有發生過,因為齊軍斥候一看到楚軍斥候,立馬就打馬遠奔。


    其實火鳳軍選擇的這一條線路,是相當危險的,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前後左右,都是敵人。在普通將領的眼中,這自然是一個愚不可及的計劃,但在像羅虎這樣的高級將領眼中,自然知道,造成這個問題的原因,不是軍事上的,而是政治之上的。


    皇帝對程務本的猜忌已經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之上,寧可冒著危險殺出一條血路,也不願意安全的走到程務本的陷阱之中。


    是的,陷阱,皇帝就是這樣認為的。


    可這一路之上太過於奇怪了,羅虎百思不得其解,齊人,根本就不與他們作什麽糾纏,甚至於,他們軍隊還沒有到,前方的齊軍便已經自己挪開了道。


    要說齊人怕了火鳳軍嗎,也不盡然,羅虎可是清楚,此刻在火鳳軍的主力部隊後頭,便吊著一支齊人的騎兵,大約在萬騎左右,可他們的行動,倒不像是要與火鳳軍決戰,倒仿佛是押送一般。似乎要目送著這支軍隊離開東部六郡。


    這種感覺讓羅虎很不舒服,也覺得很羞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終有一天,我們是會殺回來的。火鳳軍的將領們都是極其驕傲的,但這個羞辱,他們現在卻不得不忍受。


    這種局麵,楚軍的高級將領們在奇怪之餘,最後都將原因歸結到了安如海在齊國境風的大肆破壞,齊國極有可能已經忍受不了安如海的這種打法了,因此隻能先集中兵力將安如海滅掉,這使得他們無法聚集起主力部隊圍殲火鳳軍。


    畢竟火鳳軍的強悍,也不是一般楚軍可比擬的。


    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後,火鳳軍的心裏好受了一些,對安如海的尊敬卻是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相對應的,他們對於程務本,現在卻是出離的憤怒了。


    都是國家重臣,但安如海與程務本的選擇,卻是截然兩樣的。


    至少,羅虎他們這些將領們都是這樣想的。在他們心中,程務本離逆賊的程度,已經差不了多少了。


    火鳳軍不是東部邊軍,東部邊軍將程務本視為神明一樣的存在,但火鳳軍卻一直都是天子親軍,對於程務本這樣一個被稱為楚國鐵壁的家夥,自然是不服氣的。


    楚國鐵壁,這是好聽的說法,不好聽的說法,那叫烏龜殼。這倒是火鳳軍將領們對於程務本一向的觀感。


    東部六郡沒有了。這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羅虎原本以為,玉泉郡肯定也沒有了。但眼下,高高矗立在自己麵前的玉泉郡卻仍然飄揚著大楚的旗幟,這讓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這一路行來,火鳳軍雖然沒有打過什麽仗,但後勤輜重什麽的,已經是啥都沒有了。他們急需補充糧食,軍械,玉泉還在,那就什麽都有了。


    看起來,玉泉的軍容還算整齊,這個郡守不但忠於職守,還是一個能力相當出色的人物啊!羅虎在心中感慨了一句,便看見玉泉郡城的大門洞開,十數人從內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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