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他可以給,糧食,他也可以給,但想要他的人,他的船,則不可能。寧知文低下頭,在心裏盤算著。


    錢糧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算不得什麽,如果能拿這個與昭華公主結個善緣,那就算是有賺得,拿人手軟,吃人嘴短,相信自己大筆的錢糧掏出去,昭華公主為了顧忌影響,總不至於就急不可耐的向自己下手。


    一支船隊和一支彪悍善戰的水兵的話,這就觸及到了寧知文的底線了。這是要將他的老底昭告天下啊,更何況,如果將這些人全都抽走了,那自己的水師怎麽辦?春季已經馬上近在眼前,要搶在夏季之前再出一趟海,沒有了這些水手,那還怎麽跑?


    更何況,此次出去是作戰,隻要是打仗,就有死亡,他可不想自己那些水兵死在內河的溝溝汊汊裏,沒有了這些精銳的水卒,自己拿什麽去與勃州周氏爭?一旦傷及了根本,自己就無路可退了。


    心中盤算已定,寧知文已是有了計較,站起身來,拱手道:“泉州寧氏知文,見過公主殿下。”


    昭華公主閔若兮說了這一會兒子,自覺得口幹舌燥,正好整以遐的坐在哪裏喝茶,今日這宴會,就是來薅羊毛的,她相信,坐在這裏的都是聰明人,當然,也有聰明的過了頭的人。可不管是聰明的還是聰明的過了頭的,她籌集錢糧,總是沒有問題的,有問題的是,她要的更多。


    “泉州寧氏啊!”她抬頭,瞟了一眼寧知文,臉上滿是笑意:“泉州首富,本宮早有耳聞。不知寧公有何教我?”


    寧知文被昭華公主看了一眼,心中微微戰栗,躬身道:“身為楚民,自當為國分憂,草民,願出資助餉五十萬兩,糧食十萬石,以助程公拒敵。”


    當真是好大手筆,五十萬兩白銀,十萬石糧食,即便是閔若兮,也是微有失神。但瞬間,他便明白了過來,這是先下手為強,封自己的口呢!人家拿出了這樣一大筆錢糧,你如果還好意思再向他張口要別的,豈不是要讓天下人都笑話你貪得無厭了麽?這個寧知文的確是一個聰明的。


    隻可惜,他碰到了自己。閔若兮心中冷笑,你送上門來,我自然就先收下再說,至於我想要的嗎,再過上一陣子,不怕你不乖乖地送上來。


    “寧公高義,本宮代皇兄先行謝過,等皇兄禦駕歸來,一定還會另有封賞,不不不,像寧公這樣的高義之士,一定要盡早封賞,公之天下,以為天下楷模。寧公,明日本宮便要去上京,到時候,請太後她老人家出中旨,官職什麽的我們無權許給寧公,但一個爵位,那是一定的。”


    “為國為民,乃是我輩該做之事,不敢求賞!”寧知文躬身再謝。


    寧知文乃是泉州首輔,泉州隱守,他不開口,屋內其它的富商即便有心,也不敢開這個口,萬一寧知文老大人不肯出錢,自己先出了,那豈不是將他老人家架在火上烤,回頭定然要收拾自己。不過現在嘛,寧知文率先出頭了,而且一出手,便大方得不得了,五十萬兩白銀,十萬擔糧食,光是這拿出來的,就足以頂得上一個富商的全部身家了。剩下的不敢跟他比,但總也得吐出血來的。


    寧知文跳了出來,胡逸才心中卻是略有不滿,他是知道閔若兮的打算的,閔若兮想要的是寧氏另外的一些菏焉,寧知文這樣做,當然是在避重就輕,但看著閔若兮笑容滿麵的樣子,他心中著實有些奇怪。


    他站了起來,拱手道:“殿下,微臣雖封疆一方,但卻比不得寧公豪富,便隻能出一萬兩白銀以資軍餉了。”


    對於治下官員,昭華公主便沒有那樣客氣了,隻是微笑著點點頭,其實她心中清楚著呢,胡逸才沒錢嗎,那可未必,但如果胡逸才當真能拿出大筆的銀兩來,那他這個郡守也就當到頭了,一郡守耳,傣祿不過爾爾,巨資來自何方?就算現在不說,秋後朝廷必然是要算帳的。胡逸才自然不會那樣傻。


    現在官員之中職位最高的胡逸才,商人之中最富的寧知文,都已說出了自己捐贈的數目,一個一萬兩,一個五十萬兩加十萬石糧食,這便是標杆了,剩下的,就是根據自己實際情況來往下減了。


    早有人備下了紙墨,將胡逸才和寧知文所說的揮筆記了下來,以後自然就是憑此去討帳的了。看著一個接著一個站起來的官員,商人,昭華公主滿意的飲著茶,心中忽發奇想,現在大明的日子也難過得很,國庫裏也沒有錢,窮得叮當響,等回到國中,是不是也由自己出麵來召集那些有錢的吃喝一頓,順便也來募捐一次呢?據閔若兮所知,大明的富豪,不見得就比大楚的這些人差啊,嗯,不過比起寧知文,似乎還是頗有不如的。


    寧知文必竟是當海盜的,在寶清港,閔若兮眼見著丈夫出門兼職了一次海盜,可就是帶回來了五百餘萬兩白銀的收入。當然,像丈夫那相涸澤而漁,直接去挖了海盜老巢的,可一而不可再,就是一錘子買賣。不過看了寧知文的豪富,閔若兮倒是愈加堅定支持丈夫的海貿政策了。


    誰叫大明窮呢!國庫窮,內庫也窮,因為一旦國庫沒錢了,丈夫便瘵把內庫的錢拿去補貼,一來二去,自己好不容易籌集起來的一點銀錢,立馬便咕嘟一聲冒個泡都沒有了。弄得堂堂大明天子一家,日子過得無比艱難。


    閔若兮可是從小金枝玉葉長大的,吃苦她倒沒什麽,但千苦萬苦不難苦了娃娃啊!閔若兮現在就覺得自己的兩個孩子與自己小時候比起來可真是受了太多的委屈了。


    回去之後,向丈夫討要那個海貿司來管。閔若兮突發奇想,隻要這個海貿司在自己手中,內庫便必然豐盈。


    夜深人靜,天黑無月。對於泉州城西邊的一個小莊子來說,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夜晚而已。當然,這也隻是在外人看來如此罷了,如今這個小莊子,隻怕比泉州府衙還要戒備森嚴一些。最外圍是寧氏大公子寧則楓派來的人手,而往內裏去,卻是鬼影的人接受了護衛工作,比起外麵的那些作風大大咧咧的海盜,這些人無疑是專業的家夥。看起來平平靜靜的小莊園,內裏其實充滿了殺機。


    而向連,正在與寧氏大公子寧則楓圍爐而坐。


    “大公子,天下大勢如何,想來寧大公子這樣的人定然是心知肚明的,楚國的皇帝已經是朝不保夕了,隻要我大齊軍隊發動進攻,楚軍皆成齏粉,楚國皇帝,軍事統帥,將盡皆成為大齊的階下之囚。”向連胸有成竹地看著寧則楓。“寧氏一族,暗地裏在做什麽事兒,我們都是心知肚明,我也不瞞寧大公子,勃州周氏,已經投效了曹大人了。”


    寧則楓心中微震,向連話裏話外的意思,他聽得很清楚。他們在海上的大敵,勃州周氏已經找了一個大靠山了,向連嘴裏的靠山便是鬼影的指使使曹輝。


    在海上,周氏一直想滅了寧氏,獨霸這條海路,同樣的,寧氏又何嚐不是這樣想呢?問題是兩家勢力半斤八兩,而且又分屬兩國,自然是誰也奈何不得誰。但眼下,卻是局勢不同了,如果齊國當真滅了楚國,那大家便都是朝奉一個皇帝,同在一個屋簷之下,有靠山和沒有靠山那就是兩回事了。


    說白了,寧氏所做的事情,在朝堂之上必須要有大靠山,否則這樣明顯違備朝廷政策的事情,被捅到了大天白日之下,立時便是身死名裂的下場,這一點,寧則楓自然是知道的。


    但現在就投靠齊國,寧則楓則是完全拿不定注意。


    楚國一定會亡麽?看起來楚國危在旦夕,可這軍國大事,誰又說得準呢?父親寧知文就是因為吃不準這事兒,才不願意親自見向連。因為現在明國已經明顯插手此事了,萬一楚國苟顏殘喘下來,沒有被齊國滅掉,那投效了齊國的寧氏,可就馬上要完蛋了。


    即便是一個苟顏殘喘的楚國,也不是寧氏能抗衡的。


    “向大人,您也要現解我寧氏的苦衷,現在要我寧氏擺明車馬,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暗中做一點事情,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就算老爺子有不同意見,寧某也能自己做決定,勿需驚動老爺子。”寧則楓字斟名酌地道。


    向連點了點頭:“隻要寧大公子有這個意思,那就一切好辦了。曹大人已經料定,楚人在這一次失敗之後,必然會在荊湖構築第二條防線,荊湖的地理條件,寧大公子肯清楚,所以當我軍開始進攻荊湖的時候,需要大量的船隻和水手。”


    寧則楓眼瞳微縮,“向大人是說,這些船隻和人手由我寧氏來出?”


    “如果寧氏有困難,也可以隻準備一些船隻則可,人嘛,我們自己出。”向連笑道。


    人,他們來出,落到實處,自然是用周氏來出,寧則楓豈會同意這樣的條件,那不是生生的讓周氏在自己這邊打進來一根楔子嘛。


    “這件事,寧某要好好的想一想。”他看著向連,道。


    “自無不可,不過我然望寧大公子能更快一些。雪中送炭可比錦上添花要好上許多。”向連淡然道:“就算寧氏不願意也無所謂,頂多就是我們多費一些功夫罷了,就算是在荊湖再造一座船廠,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寧則楓心裏頭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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