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刻,唐家兩老特地命大廚燒了一桌豐盛的好菜,歡迎公主媳婦初次入府。


    唐冠堯原本假借頭疼名義躲著不想去用膳,但被唐老爺親自從房裏拖了出來。


    如今他正掛著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容,坐在飯廳裏陪伴嬌客。


    座位是經過刻意安排的,他的旁邊坐著沁水,沁水的對麵是唐夫人,而唐夫人的身旁則是唐老爺。


    幾名唐家的仆傭站在一旁等著伺候,而沁水那方也不遑多讓,幾名守衛站在稍遠處戒備著,連隻蒼蠅也不讓飛進飯廳裏來,而四名婢女與桂嬤嬤則是環繞在飯桌後頭待命,兩家人馬有如楚河漢界,各據一方。


    這等驚人的陣仗,要是不知情的人見了,還當是鴻門宴呢!唐冠堯心裏冷嗤。


    「來來,媳婦兒——呃不,公主,請用菜吧!」


    唐老爺熱情地招呼著,舉箸便想替未來的媳婦兒夾菜,這時桂嬤嬤忽然跳出來厲聲高喊:「請稍等!」


    「啊?」唐老爺嚇了一跳,差點把鑲著翡翠的象牙筷給抖掉了。


    桂嬤嬤朝一旁的婢女使個眼色,伶俐的婢女立即從袖中取出一根銀針,一一在每盤菜中戳刺測試,看看菜中是否有毒。


    唐家兩老從沒見過這種事,可給嚇呆了,神情茫然,不知所措,而唐冠堯則是滿肚子火,簡直快氣炸了。


    她們當著唐家人的麵這麽做,是懷疑唐家會在菜裏下毒不成?


    「我不等,餓死了!」唐冠堯故意大嚷著,不顧那名婢女尚未將全部的菜肴測試完畢,便舉箸夾起自己麵前的幾樣菜,粗魯地塞進口中,大口咀嚼起來。


    由他來測試,可比銀針還準吧?


    「你……」桂嬤嬤被他駭著了,怎麽毒都還沒試完就急吼吼地吃了起來,他大少爺有那麽餓嗎?


    「公主?」她驚惶地看向沁水,他都吃了,這毒是要繼續試,還是不試啊?


    唐冠堯魯莽的舉動也令沁水驚訝萬分,但她瞧得出他並不是餓了,而是故意找碴。他心裏有什麽不快呢?沁水不明白。


    她又瞥了滿臉不在乎的唐冠堯一眼,沉聲道:「沒關係,命秋菊不必試了,退下吧!」


    既然他吃了後還好端端的,可見菜裏無毒,自然也不必再試了。


    「是。」聞言,秋菊與桂嬤嬤暫時退到一旁,總算可以正式用餐了。


    「好好,那麽開動吧!來,公主,您嚐嚐這菜——」唐老爺舉起筷子伸向麵前的盤子,又想替沁水夾菜時,沁水的婢女原本靜立在一旁,忽然一個箭步上前,動作迅速地夾起他想要的菜,放入他前頭的小盤子裏。


    「啊?這……」唐老爺傻了。


    不隻他,唐夫人與唐冠堯也是同樣的情形,不管他們舉箸想夾哪一道菜,後方的婢女必定動作更加快速地把菜夾入他們的盤子裏,他們幾乎是隻要負責埋頭吃就行了,根本不必親自動手去夾菜。


    這又是怎麽回事?


    唐家三人麵麵相覷,搞不清楚這是在做什麽。轉頭望向沁水,隻見她依然筆挺地端坐著,神情一貫地高貴自矜,半點也不見驚慌,她想吃哪道菜,隻要下巴略微一昂,或是用目光指示,服侍的婢女就會立刻為她將菜夾進小盤子裏,供她取用。


    不但如此,婢女甚至還講究地替她除魚刺、剝蝦殼、剔掉骨頭,把她伺候得像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活菩薩。


    唐冠堯明白了,原來這便是宮裏皇族的用餐習慣,宮裏的王公貴族吃飯,是不必自己動手的!


    但她似乎忘了,這裏是唐府,不是在皇宮裏,宮裏的那套規矩,可以不必帶進唐府裏來。


    唐冠堯注意到爹娘對這套規矩萬般不習慣,他們都是慈藹的老好人,不習慣讓人這般伺候,婢女每替他們夾一回菜,他們就誠惶誠恐地點頭道一次謝,隻怕吃完這頓飯,他們一身老骨頭都要直不起來了。


    而且因為惶恐不安,兩位老人家幾乎都沒吃什麽,實在令他心疼。


    過去沁水在宮裏是怎麽用餐他不管,但進到唐府來,就得依照他們的方式。


    思索了會兒,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伸手假意要盛湯,果然服侍他的婢女立刻利落地上前要替他盛湯,他故意以手肘輕撞,撞翻了婢女手裏那碗湯。


    「啊!」婢女沒想到湯竟然翻了,頓時大吃一驚。


    「呀!真對不住,要不要緊?沒燙傷吧?」唐冠堯握住婢女的手,佯裝關心地檢視著。


    「不、不要緊……」婢女沒什麽燙著,倒是整張臉麵色爆紅,像塗了胭脂。


    宮裏的婢女大多是打小買進宮的,生活單純,別說不常與男人接觸,即便有,也不曾遇過像唐冠堯這般俊美、有魅力的男子。婢女當下整個人茫酥酥的,差點連魂都給飛了。


    「真對不住,是我一時不小心,因為我不習慣有人替我夾菜盛湯……」唐冠堯有如賣弄自己的性感般,咧開薄唇對她優雅微笑。


    「不不,沒關係……」婢女直對著唐冠堯害羞地笑,好似快飛上天般暈陶陶。


    沁水抿起紅唇,沉下臉,因為眼前這一幕實在太令人感到礙眼。


    不是她善妒,見不得他與其它女人親近,而是在座還有旁人,唐冠堯不顧他人眼光,徑自與婢女調笑起來,不覺太過放肆了嗎?


    駙馬調戲宮女,這象話嗎?


    不過唐家二老在場,沁水給他們麵子沒當場發作,隻隱忍地道:「駙馬!你別拉著春蘭的手,請駙馬鬆手,讓春蘭下去敷藥吧!」


    「喔,真抱歉,我倒給忘了,不過春蘭姑娘的手可真嫩呢……」唐冠堯故意裝出涎臉的無恥表情。


    唐家兩老聽了兒子不要臉的調戲,差點噴出嘴裏的飯菜,而其它人則有誌一同覷向沁水,偷看她的反應。


    沁水當然很生氣,臉都青了,但還是忍住怒氣,隻以眼光示意桂嬤嬤快要春蘭下去。


    春蘭因為聽了唐冠堯的讚美,心頭又是一陣驚喜,甚至忘了要走開,就那麽傻傻笑著,直到桂嬤嬤怒聲喝斥:「還不快退下?」她才驚醒過來,急忙福了福,倉皇地退下。


    「春蘭不在,就煩請駙馬自行動手夾菜了。」沁水暗暗冷笑說道。


    誰讓他愛吃婢女豆腐,這下活該沒人替他夾菜!


    「噢,不打緊。」唐冠堯得費好大的勁兒,才忍得住嘴邊那抹得意的笑。


    這下他可以好好吃頓飯了!


    不過他可不會自私地隻顧自己輕鬆,沒忘了要拯救仍在「水深火熱」裏的爹娘,於是他眉一擰,故意指著坐在圓桌對麵的爹娘道:「可是公主,你瞧大家皆有婢女服侍,隻有我無婢女服侍,這似乎不太公平,這樣一頓飯,教我吃得怎麽甘心?不如你讓婢女全都撤下,誰也不讓婢女服侍,這才公平!」


    他這番話讓旁人以為他器量小、愛計較,當下全暗自露出鄙夷的神色。好色又小器,二駙馬怎麽會是這種人?


    唐家兩老疑惑地看著兒子,心裏納悶:怪了!兒子向來不拘小節、很好說話的,幾時變得這麽愛計較啦?


    「桂嬤嬤,讓秋菊她們也全退下。」沁水沒跟他計較,隻轉頭淡然命令道。


    原本少了一個婢女,從唐府裏挑一個補上便是,不必將婢女們全部撤走,但沁水怕又發生像方才調戲婢女的事,所以才同意將人撤下。


    她打小沒自己親自夾過菜,婢女撤下了,她連該怎麽伸出筷子從大盤子裏夾菜都不曉得,不過那也無妨,因為經過方才之事,她也氣飽了,已無食欲繼續用餐。


    倒是唐家三人鬆了一口氣,吃得高興自在,與早先的僵硬別扭有如天壤之別。


    用過晚餐,唐家兩老回房去了,唐冠堯起身慢慢走出飯廳,等著某人喊住他。


    他猜想,必定有人想同他說話。


    果然走沒兩步,身後就傳來沁水的聲音:「駙馬請留步。」


    他回過頭,佯裝詫異地問:「有什麽事嗎?」


    「我想與駙馬談談。」


    「行!」他等的就是這一刻。「那咱們到花園裏去——」


    「那怎麽行?!」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桂嬤嬤不知打哪冒出來,以那嚴厲又沙啞的嗓音高聲喝斥:「尚未大婚前,孤男寡女焉能私下獨處?況且花園裏陰暗無人,若『有人』有心輕薄公主,那可怎麽辦?要是讓皇上知道了,我可擔當不起這放縱的罪名!」


    桂嬤嬤若有所指地暗示道,像隻老母雞守在沁水身旁。


    「我們隻是談談,我不會拖她上床!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與我的未婚妻私下聊聊,培養培養感情,難道也不成嗎?」唐冠堯不耐地反問。


    她也未免管太多了吧!如今他隻是未來的駙馬,也就罷了,如果他真成了駙馬,她這樣成天搞破壞,他們生得出孩子嗎?


    「你……」桂嬤嬤倒抽一口氣,瞪大了眼。「你身為堂堂的二駙馬,竟然說出這般粗鄙的話語,不覺下流無恥嗎?!」


    「喲!原來宮裏不許說上床這種下流話啊?那麽是隻許做,不許說嘍?」唐冠堯很有禮貌地假笑詢問。


    「你——」桂嬤嬤整張老臉漲得通紅,一副快被氣死的模樣。


    沁水揉揉額角,覺得頭很痛,這兩個人怎麽老是杠上呢?


    她不怪桂嬤嬤瞧他不順眼,這樣的浪蕩子若非父皇親自指婚,她隻怕也不會下嫁,她知道桂嬤嬤隻是心疼她受委屈。


    但唐冠堯再不濟,好歹也是她的駙馬,畢竟不能讓桂嬤嬤對他太過無禮,於是她開口道:「好了,桂嬤嬤,我不會有事的,讓我與他談一談,你退下吧!」


    「是啊是啊!你年紀大了,可禁不起疲勞,快快退下歇息吧。」唐冠堯嘻皮笑臉地催促道。


    桂嬤嬤恨恨地咬牙,暗瞪唐冠堯一眼,才悻悻然施禮後退下。


    見心頭大患走了,唐冠堯神情輕鬆多了,便轉頭對沁水說:「我們到花園裏談。」


    唐家花園裏寂靜無人,但倒不像桂嬤嬤所以為的那樣陰暗。


    花園的回廊,在入夜後點上了一盞盞輕紗的宮燈,近處明亮遠處蒙矓,倒是別有一番詩意。


    隻可惜,眼前的美景沁水無暇欣賞,她隻想趕快解決方才發生的問題。


    「駙馬,你方才用餐時言行非常不妥,往後能否請你收斂一些?」沁水一開口就是指責,方才給唐家二老麵子,沒當麵斥責他,現在可不必客氣了。


    「咦?我怎麽了?」唐冠堯摀著胸口佯裝驚訝,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駙馬怎可隨意調戲婢女?你身為駙馬,一言一行都需符合駙馬該有的禮節與品德,別留下話柄讓人笑話。」沁水責備道。


    她可不想讓事情傳揚出去,到最後,連她父皇在宮裏都聽到風聲。父皇病重,她希望能讓他老人家安心養病,別再為她的事情煩憂。


    「我調戲婢女?!」唐冠堯忍著笑繼續作戲,一臉委屈地大喊:「我不過握著她的手,瞧瞧哪兒燙傷了而已,難道在宮裏,握女人的手就算調戲嗎?」


    「當然算!」沁水氣惱地看著他,再忍著氣道:「即便駙馬關心,也應謹守禮儀的分寸,男女之禮不可忽視,不管過去如何,你既被指為駙馬,就該屏除過去的惡習,奮發振作,好好為大理的將來努力……」


    她越說,語調越嚴厲,唐冠堯卻依然有本事嘻皮笑臉,半點不在乎。


    普天之下的男人,應當沒有一人喜歡聽人說教,但他有個老友名叫宋謹玉,就很愛說教,成天纏著他,老要他收起浪蕩、好好讀書考取功名什麽的,所以這種長篇的叨念對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飯,他早就練就充耳不聞的本事,還能好整以暇地欣賞她板起臉說教的嬌美模樣。


    奇怪!她越是生氣,看起來越是嬌豔美麗,即使嗔怒,也沒能醜化她半分美貌,真教人感到不可思議。


    眼前她這模樣,明明和晌午時在客棧所見一模一樣,為何那時隻覺得她高傲冷漠,而現在卻覺得她努力板起小臉數落人的模樣,其實也挺可愛的?


    「但我忍不住啊!」待她的話語告一段落,唐冠堯又擺出一副「非我所願」的無辜神情。


    「我也不想調戲她的嘛,不過誰教你的婢女個個生得那般美貌,哪個男人瞧見不心癢難耐?四個實在太少了,我看公主不如再多調些貌美的婢女過來,身旁若能圍繞著七八個美婢伺候我,也挺不賴的。」


    說著,他還不忘裝出涎臉的表情,讓自己的下流無恥登上高峰。


    「你休想!」一股怒氣直衝上腦門,沁水強撐出來的冷靜瞬間崩潰。


    她原本打定主意,要以冷淡、冷靜與冷情麵對這樁非她所願的婚姻,怎知才兩三句話,就被他惹得一肚子火,氣得失去理智,勾出真性情。


    她實在太生氣了!這種好色的無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可以告訴你,想要我調來更多美婢不可能,而且我所帶來的婢女,明日便要回宮了,往後駙馬可以斷絕邪念,沉澱心情,好好修身養性。」


    想要更多美婢環繞?他作夢!


    「啊?!為什麽?」唐冠堯裝出失望的表情,神情委屈,隻差沒難過地滴下淚來,其實心裏快笑翻了。


    哈哈,太有趣了!他興味盎然地覷著她,好似在逗弄一隻易怒的小狗,她反應越大,他越是開心。


    原來她那張美麗的小嘴,不是隻會吐出冷冰冰的言語,還有其它可愛的聲音,即使嗔怒,也好過毫無情緒的冰冷平板。


    沁水瞪著他,心中依然惱怒,但負麵情緒已壓抑許多。


    「這些婢女,隻是護送我到唐府來,既然我已來到唐府,而且府上也有丫鬟可伺候,那麽便不需要她們了,所以明日便要將她們遣返宮中。」其實這是她方才臨時下的決定,不送走她們,怕後患無窮。


    「美麗的妹妹們明日便要回宮了?那可真是太好——不,是太可惜了!」


    唐冠堯失望地重歎一口氣,很盡責地扮演著無賴的角色。


    這人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啊?!沁水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真是憤怒又傻眼,難道除了美色,他絲毫不關心天下大事嗎?


    「咦?公主做什麽這樣瞧著我呢?喔!我知道了,公主是瞧我生得俊美,瞧呆了是吧?」


    唐冠堯發現自己被人瞪著瞧,不但半點也不窘迫,還不要臉擺出自戀的神情。


    「公主若是想瞧我,不必偷偷地瞧,盡管告訴我沒關係,我會大方地讓你瞧。」他很認真地建議道。


    沁水聽了差點沒吐血,她忍不住大翻白眼,決定要先回房,不同他說了!若她再繼續待下去,隻怕會給這油嘴滑舌的浪蕩子氣死。


    「言盡於此,請駙馬好好想想!若駙馬沒其它事,我要先回房——啊!」


    沁水扭頭欲走,不料一轉身,就看見一個不明的東西,朝她的粉臉直撲而來。


    是蛾!好大的夜蛾!


    「啊!」她向來怕蟲子,見著飛蛾嚇了好大一跳,尖叫著往後跳開,但這一跳,正好把自己送進一個溫暖寬大的懷抱裏。


    「啊哈,瞧瞧我撿到什麽了?」


    寬大胸膛的主人——唐冠堯順勢攬住她的纖腰,語調慵懶,明顯帶著戲謔。


    「啊!」沁水沒想到自己這一跳,竟會自動投進他懷裏,當下漲紅臉,又是羞澀又是窘迫,急忙想移開身軀,但沒想到,那無恥的色狼竟然死抱著她的腰不放。


    「放——放開我!你竟敢輕薄我?大膽!」沁水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又羞又惱地高嚷,努力掙紮要把自己嚇到癱軟的身軀從他的懷中拔開。


    「我輕薄你?!」慵懶的語調不變,但多了幾分掩藏不住的笑意。「公主!明明是你自己對我投懷送抱,我都沒怪你吃我豆腐了,你還誣賴我輕薄你呀?」真是打人的喊救命,作賊的喊捉賊。


    他耍著嘴皮子,手裏也沒閑著,攬著纖腰的大手悠閑地在她的腰間散起步來,拿那雙大手丈量她的腰肢。


    老天,她的腰細得不可思議!


    「誰、誰吃你豆腐了?!」沁水扭頭,拿一對美麗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他。「我隻是嚇著了,差點跌跤罷了!」她怒氣衝腦,根本沒發現自己正被吃著豆腐。


    她無法否認是自己「投懷送抱」在先,但她是被那隻蛾嚇著了,才不是存心吃豆腐,他的指控簡直是在毀謗她這大理國二公主的名譽。


    「唔,好吧!你不是吃我豆腐,你隻是想在跌跤時,拿我當墊背而已。」唐冠堯笑得好寬容大量,大手還放肆地繼續在她的腰間爬爬爬。


    「放開你的手!」沁水這時終於發現那雙毛毛手一直在腰間肆虐,氣呼呼地拍開他的手,然後迅速掙脫他的懷抱。


    「你這人簡直是——」


    「我怎麽了?」


    唐冠堯好溫柔地對她一笑,那俊美無儔的笑容,讓沁水心口被猛力撞擊一下,然後她究竟想說什麽,連她自己都忘了,就隻是愣愣地癡望著他。


    「咦?公主不知道該怎麽罵人嗎?如果不懂,我可以教你。這時候無賴通常是最好用的。再不然,登徒子也行。再不然,下流胚子也不錯。」


    唐冠堯笑得瞇起了眼,好溫柔地教她罵人,讓沁水又氣又窘,方才片刻恍神也瞬間恢複清醒。


    「這種事不用你教我!總、總之——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隨便碰我!」


    發完嬌嗔之後,沁水神情高傲地扭頭就走,隻不過因為腳步太急太快,看來根本就像落荒而逃。


    她都走遠了,還能清楚地聽見唐冠堯在後頭狂肆大笑的笑聲。


    「哈哈!太好笑了!」唐冠堯捧著肚子,笑得不能自已。


    她居然連罵人都不會,豈不好笑?但唐冠堯竟覺得這高傲公主漲紅臉,倔強地昂起下巴的模樣好可愛,他是病了還是瘋了?


    原本還猜想那病皇帝是不是看不過他日子過得太清閑,特地派個驕縱的公主來整治他,結果如今看來,似乎也不是那麽回事。


    算了!管他的呢,反正頂多再過一些時日,這位高傲公主與那個昏庸無能的病皇帝,就會死心改指他人為二駙馬,他也不必太過煩惱。


    暫且將沁水的事拋到腦後,唐冠堯看看天色,月兒已高掛夜空,此時珍翠樓應該是燈紅酒綠、酒酣耳熱之際吧?


    好吧,逗弄完了愛生氣的高傲公主,他也該去忙「正事」了!


    他長袍一撩,步履輕巧地朝後門走去。


    沁水蒙頭胡亂往梅院方向衝,因為對唐府不熟,還差點迷了路。


    好不容易回到梅院,衝進房裏,桂嬤嬤一見到她就嚇了一跳,驚喊:「公主!您的臉怎麽那麽紅呀?」


    她臉很紅嗎?沁水白皙冰涼的小手捂上自己的臉,確實感受到芙頰上傳來的燙熱溫度。


    「沒什麽,或許是我方才一路跑回來,臉才發紅的。」


    「跑?公主,您做啥要跑呢?發生了什麽事嗎?」桂嬤嬤瞇起眼問道。她不愧是塊老薑,辣得很,一下子就嗅出端倪。


    「啊?」沁水沒想到她如此機靈,頓時愣住。「沒……沒什麽。桂嬤嬤,你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是。」桂嬤嬤當然瞧得出主子不對勁,但她不肯說,誰也拿她沒辦法。


    她歎了口氣,正要退下時,沁水忽然又喚住她。「桂嬤嬤?」


    「是,公主?」她立即折回來。


    「明日一早,你派兩名護衛,護送春蘭她們回宮。」沁水吩咐。


    「讓她們回宮?!」桂嬤嬤瞪大了眼。「為什麽?公主,把她們都遣走了,往後誰來伺候您?」


    「唐府裏下人夠多了,請他們撥幾個手腳利落的婢女過來就行了。」她並不是一定要自己的婢女伺候才行。


    「公主!她們雖然也是伺候大戶人家的下人,但畢竟唐府和宮裏不同,宮裏的規矩習慣,他們怎麽會懂呢?」桂嬤嬤很不讚同。


    「桂嬤嬤,我們現在是在唐府,不是在宮裏,有些事情必須入境隨俗才行。」沁水不是沒注意到,用餐時唐府的人有多別扭。


    「那麽,至少留下一個吧!」桂嬤嬤討價還價。「咱們宮裏的發式繁複,不是尋常丫頭能梳的,唐府隻有唐老夫人一名女眷,隻怕是無人會梳那些發式才是。」


    沁水想想也是,便點點頭道:「好吧!那讓夏荷留下,她手最巧。至於春蘭秋菊冬梅她們,明日就先讓她們回宮吧。」


    「是。」這下桂嬤嬤不再有任何意見,點點頭,默默退下了。


    房裏隻剩她一人,沁水終於可以卸下偽裝,真實地麵對自己的情緒。


    唉!好丟臉。方才真的太丟臉了!本來是要狠狠教訓他一頓的,結果竟然被他的笑容迷得忘了該怎麽罵人。她幾時變得這麽「貪戀男色」了?


    撫著紅通通的臉頰,柔嫩的肌膚熱得快要可以煎蛋了,沁水懊惱得無以複加,羞窘得恨不得鑽進地洞裏。她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呢?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冷情冷性的姑娘,她不會不想成親,但也沒特別渴望,比起找個好夫婿,她更渴望離開皇宮遨遊天下,走遍三山五嶽,看盡大理、中土、甚至西域的山水風光。


    但她身為大理國的二公主,怎能率性而為?所以她也知道這隻是空想,根本不可能實現,所以她藏起自己渴望飛翔的心,一切隻以大理為重、以父皇為重。


    現在的她隻想為父皇盡點心力,招駙馬幫他重建大理,其餘的,她不敢多想。


    父皇所指配的駙馬,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像唐冠堯這般浪蕩成性、荒唐無恥的男人,她不曾見過第二個。然而,他的俊美麵孔與迷人風采,也是她不曾見過的。


    她氣他、惱他,但又忍不住被他吸引,他的笑容像燦爛的日光那般炫目,使人忍不住被他迷惑,連她都無法克製自己失常的行徑。


    冷靜!段沁水!她閉上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那惡劣的男人是存心逗弄你,故意惹你生氣,想看你羞惱的模樣,難道你瞧不出來嗎?你可別中了他的計,讓他稱心如意。


    不過是個好看的男人罷了,世上什麽樣好看的男人沒有?你怎能被一個「隻有」好看的男人迷去了心魂?她拍打自己的臉頰,命令自己冷靜。


    但是、但是……那些男人沒有一雙會勾人的眼睛,也沒有迷死人的俊美微笑呀!心底有道聲音小聲地反駁。


    好看又如何?!空有好看的皮囊,沒有遠大誌向與學問涵養,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對大理沒有任何幫助。


    你千萬得把持住,不能被他那張好看的皮相迷得暈頭轉向!


    她閉上眼,幾次深呼吸後睜開眼,眼中的激蕩已消退,現下隻看得見如古井水般不興波瀾的平靜眼波。


    當務之急,是逼唐冠堯好好充實學問,然後助他確立報效朝廷的高遠誌向,這才是她身為大理國二公主所應盡的責任。其它的——


    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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