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白雲之下, 粉牆黛瓦綿延無盡頭, 巍峨壯觀。


    宮門前的祁王把玩著手心裏的兩個玉球,望著莊嚴的紫禁城幽幽一歎:“瞧瞧這天,又要起風了。”


    站在他身旁的江樅陽望著不遠處紋絲不動地楊樹不語。皇後流產一事若是不能處置妥當, 兩個後族要結仇, 最後會造成什麽影響誰也不能預料。


    祁王斜一眼木頭疙瘩似的準女婿, 也不知寶貝閨女看上他哪兒了:“走吧, 去審人咯。”剛才他向皇帝討了江樅陽過來幫忙。


    皇帝繼位這一個月來,幹的最大的一件事是撤銷了西廠。於這滿朝文武都是讚同的, 他們還想讓皇帝連同錦衣衛一塊廢除了。


    太/祖設立錦衣衛是為了駕馭監視群臣, 是為了鞏固皇權,皇帝怎麽可能答應廢除錦衣衛, 少了錦衣衛無異於斷了一條臂膀。


    最後君臣各退一步, 錦衣衛不撤除,但是要廢除內外獄, 其內囚犯盡數交給刑部處理。從此以後收回錦衣衛審問權, 隻有三法司可審理案件,錦衣衛再無權過問。


    換而言之,從此以後錦衣衛依舊可偵查可逮捕,卻無法審問定罪,所緝捕罪犯都要移交刑部,如此一來錦衣衛的權利被大大限製。


    不過哪怕被限製了,那也是錦衣衛,直接向皇帝負責, 其他部門無權過問。所以祁王還是讓江樅陽繼續留在裏麵,且因他在暢春園之亂中護駕有功,江樅陽還升到了指揮同知之位上,再往上一步是指揮使了。


    這樁案子雖然棘手,可要是處理得好了,是個露臉的機會,祁王想了想便把未來女婿給捎帶上了。


    江樅陽應了一聲,恭恭敬敬的扶他上轎。


    祁王正要彎腰進轎,忽爾聽見請安之聲,當下抬起頭來轉過身。


    江樅陽的眼波微不可見的動了動。


    淩淵扶著洛婉兮下了軟轎,慢慢走過來。


    祁王向前走了幾步,江樅陽頓了下,抬腳跟了上去。


    雙方見過禮後,祁王看一眼洛婉兮,目光一掠而過恪守禮數:“淩夫人無恙了?”


    洛婉兮微微欠身:“多謝王爺關心。”


    “還好虛驚一場。”祁王笑笑,看著淩淵道,不然,這事更沒法善了了。


    說著祁王他輕歎了一聲,低低抱怨:“你說怎麽不消停下,好歹讓我喘口氣兒啊。”先帝駕崩,新君登基,後宮宗室封賞……都是宗人府的事,祁王忙得不可開交,連個囫圇覺都睡不好。


    淩淵嘴角一掀:“能者多勞。”


    祁王不雅的翻了個白眼:“站著說話不腰疼!”說話時滿臉的鬱悶,一幅頭疼極了的模樣,斜睨淩淵:“你更能,要不你來。”


    “我得避嫌!”


    祁王輕嗤了一聲,閑話了兩句,兩廂分開。


    淩淵扶著洛婉兮上了一旁的馬車,隨後跟了上去。


    見狀祁王好笑,都說淩淵對他這小嬌妻不釋手,還真是!不過要是祁王妃給他懷個雙胞胎,他也能寶貝疙瘩似的寸步不離。


    祁王笑著搖了搖頭,進了轎子。


    江樅陽翻身上馬,揚鞭之時,鬼使神差的回了頭。


    入眼的是漸行漸遠的馬車,江樅陽麵無表情的轉過頭,甩下馬鞭。


    她整個人比上一次見的時候瑩潤豐腴了不少,應該是懷孕的緣故。方才跟在祁王身邊時,他也聽見了宮人的回稟,她懷的是雙胞胎。


    淩淵膝下荒涼,她一下子懷了兩個,哪怕是兩個女兒,淩淵肯定也會逾珍寶。若是兒子,從此她在淩家的地位便穩如磐石。


    這樣挺好,她親緣單薄,早年受了那麽多苦,眼下總算是苦盡甘來。


    馬背上的江樅陽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若說不遺憾是騙人的,不過他依舊由衷的希望她能過得好。


    她過得幸福,自己也能徹底放心了。


    江樅陽微微側過臉,看向了身旁的王轎,祁王事無巨細的提點他,視他若親子。慧敏郡主天真活潑,待他一腔熱忱。


    那是個難得好姑娘,江樅陽硬朗的五官不知不覺的溫和下來。


    坐在轎內的祁王轉著手裏的玉珠,忽然彎了彎嘴角,而後閉上眼養神。


    #


    不一會兒馬車在衛國公府門前停下,淩淵小心翼翼地擁著洛婉兮下了馬車。


    洛婉兮覺得自己在他眼裏像是陶瓷做的。


    眼巴巴候在門口的德坤趕緊迎了上來,確認洛婉兮好好的才覺釣在嗓子眼裏那顆心滑回原位,他盼小主子盼的眼珠子都綠了,這好不容易給盼來了,若是再叫人害沒了,德坤覺得他殺人的心都有。


    請過安後德坤匯報:“承恩公府送了重禮過來,道是向夫人賠禮的。”


    淩淵掃了一眼,錢家動作倒快。


    竇府醫動作也不慢,一聽說人回來了,老爺子趕緊跑來了,一看洛婉兮臉色放了大半的心,再伸手摸脈,徹底放心。


    淩淵又與他說:“太醫院孫禦醫說可能是雙胎,您老人家怎麽看?”


    竇府醫吃了一驚,收回來的手又搭了過去,眉頭慢慢皺緊了,片刻後無奈承認自己摸不出來,要不早提醒了。


    “孫英洲最擅婦科,他若是說了五五之數,那是有九成把握了。”一個圈子的,私下沒少交流經驗,竇府醫還不知道孫禦醫那本事和謹小慎微的性格。


    洛婉兮登時歡喜,總覺有他老人家這句話,她更安心了。


    竇府醫再檢查了孫禦醫看的安胎藥,點頭道好,便開開心心的走了,一路還在想淩淵這媳婦娶得好,雙胞胎可不是誰都能懷上的。


    前腳竇府醫離開,後腳淩老夫人帶著隔壁女眷浩浩蕩蕩的過來,先是關切又是恭賀,最後心滿意足的離開。


    一波剛走,另一撥人來了,下人前來稟報,陸承澤和嶽氏,路郅和蕭氏來了,都是聞訊趕來慰問。


    在客廳寒暄幾句,洛婉兮便迎著兩位嫂子去了後院。嶽氏年近四十生得溫和可親,她育有三子二女,眼下長媳即將臨盆,經驗十分豐富,見著洛婉兮和蕭氏兩個孕婦忍不住好為人師,與她們念叨起孕期保養來,態度和藹可親。很快讓一開始有些不自在的蕭氏放鬆下來。


    三個女人便聚在一塊交流起孕婦經來,其樂融融。


    男人們那頭沒這麽和樂了,洛郅察言觀色,起身道:“我去看看鄴兒功課。”


    淩淵便令人帶著他去看洛鄴。


    陸承澤看一眼淩淵,下巴一抬,率先抬腳去了書房,比淩淵這個主人家還像主人家。


    到了書房,陸承澤沉了臉:“皇後之事你怎麽看?”他們家金尊玉貴養大的女孩,被人差點弄了個一屍兩命,這事要不查個水落石出,討回公道,陸家的爺們以後也別在朝上立足了。


    “不太可能是錢家做的。”淩淵道。


    這一點他們家想法和淩淵一致,錢家還沒這麽蠢。錢家把女兒送進宮,若說沒和陸靜怡別苗頭爭下一任皇位的念頭,那是騙人的。可正是因為有這念頭,他們更不會用這種粗暴手段。如此得罪了陸家,與他們弊大於利。


    陸承澤:“那你覺得是誰?”


    淩淵放在書桌上的雙手交叉而握:“不知!”他已經派人去錢家那丫鬟,可哪有這麽快能查到結果,便是宗人府那邊也估計才剛開始審問。


    “猜一個?”


    “福王餘孽,後宮嬪妃,想做嬪妃的……能在此事中得利的人多的去了,無憑無據猜測又有何意義,等調查結果吧!”淩淵淡淡道:“你們派誰去宗人府旁聽。”


    陸承澤道:“阿鐸!”陸家小一輩的老大,是個沉穩有謀算的。


    “不過我估摸著宗人府那邊不會有結果,那丫鬟怕是知道的不多。”


    淩淵嗯了一聲,道:“有一點線索是一點,對方既然動手了一次,肯定會有第二次,動的越多,留下的破綻也越多。” 他低聲道:“是狐狸遲早會露出尾巴!”


    也隻能如此了,實在是掌握的線索太少,沉默了一會兒陸承澤道:“之前還商量著往回收一收,眼下看來這計劃要緩一緩了。”為了和先帝鬥,他們不斷擴張。眼下新君登基不足一月,尚未意識到功高蓋主這個問題,可不代表他以後不會察覺到。若是他們不識時務,幾年後又是君臣相爭的局麵,便是再贏了,換一個皇帝還是得麵對這個問題。


    本來這皇帝還算仁厚,皇後又是自己人且懷有龍子,正兒八經的嫡長子,他們退下來正好。


    可錢太後把錢家女接進宮了,皇帝注定三宮六院不假,然這和太後把侄女弄進宮完全是兩碼事,這種行為釋放出了令人不安的苗頭。隻看世家豪門裏,但凡靈醒的主母都不會把親戚弄去給兒子當妾,因為誰都知道這無異於埋下家宅不寧的禍根。


    太後那行為無異於挑釁陸靜怡,陸家,若是等錢家女生了兒子,太後的偏向一清二楚。


    大慶以孝治國,皇帝又是耳根子軟的孝子,隻看他今天怎麽處理承恩公夫人知道了,錢太後說什麽是什麽,丁點不顧及陸靜怡陸家的感受。先帝一門心思廢太子立福王的的例子才過去多久。辛辛苦苦替別人做了嫁衣,這口氣誰咽的下。


    手上有權,心中不慌,還是先看看情況再做決定吧。


    淩淵的神情依舊淡淡的,但眸色已經暗沉下來,他食指輕輕敲著桌麵,半響後道:“且緩緩吧!”皇後的孩子怎麽沒保住呢!淩淵不禁遺憾。(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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