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江翎月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否則不會因為幾句口角之爭用巴豆捉弄人,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毀容之仇,江翎月更不可能輕易放下,她隻恨當初沒能趁機毀了洛婉如的臉,讓她嚐嚐自己的痛苦,這恨隨著她臉上傷勢治愈希望的渺茫而越深。自從淩淵離開,她在尋找報仇的機會,否則等洛婉如回了京城,想報仇難上加難。


    不曾想前腳在佛祖麵前祈願,後腳機會到了眼前,江翎月一聽洛婉如出現在山腳下,想也不想帶著人追了上去。


    南寧侯夫人並未阻止,她的女兒被洛婉如害得人不人鬼不鬼,這輩子都毀了,洛婉如自然要付出代價。


    算是弄死了又如何,還能叫堂堂長公主的孫女為個臣女償命不成,大不了挨罰禁閉。女兒已經成這幅模樣了,還在乎這些嗎?


    得知洛婉如在逃跑途中不慎滾下山坡,生死未卜,南寧侯夫人眼皮都不多眨一下,隻問江翎月:“眼下你氣可消了?”


    江翎月不甘道:“等她死了或是也毀了容,我這口氣才能消!”她剛想派人下去檢查,死了算她走運,沒死在她臉上補上幾刀,她要洛婉如生不如死。可惜半路殺出了程咬金,讓白家人救了去,一想江翎月怒火中燒。


    南寧侯夫人歎了一口氣,可惜:“多好的機會啊,下次可沒這般好運了。”


    江翎月咬了咬唇,她豈不知,陰沉沉道:“算她命大,別再落在我手裏。”


    隔著帷帽,南寧侯夫人也能想象出女兒陰鬱的模樣,一陣心疼,這孩子自從毀了容便性情大變。南寧侯夫人拉著她的手拍了拍:“洛家肯定會上門興師問罪,你爹說你,你隻管哭知道嗎?莫要跟他頂嘴,你哭他便舍不得說你了,你爹也是心疼你的。”


    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女兒被人害成這幅模樣,豈能不心疼,隻是南寧侯的身份不允許他如自己這般替女報仇罷了!


    江翎月敷衍的應了一聲。


    南寧侯夫人露出笑影,柔聲道:“乖!”伸手想替她理理帷帽,可還沒碰到被江翎月側身躲開,望著落空的手,南寧侯夫人一陣心酸。


    江翎月不自在的低了低頭。


    南寧侯夫人擠了擠嘴角,若無其事道:“我們回府吧!”


    #


    茲事體大,洛婉兮和洛婉如有舊怨,她的事,自己能不摻和不摻和,否則徒惹一身騷。遂洛婉兮找了個機會繞過洛老夫人告知三老夫人。


    三老夫人駭了一跳:“這,這叫什麽事兒?她人怎麽樣了?”因著那些事,她是厭了這個侄孫女,可乍聽她遭遇還是忍不住揪心。


    “道是摔進了灌木叢裏,還有斷枝插/進腹裏,情況頗為嚴重,正在送往這裏。”洛婉兮盡量用一種陳述的語氣的說道。離得最近的大夫是這珈藍寺的高僧。


    三老夫人怔了怔:“作孽啊!”


    等三老夫人消化的差不多了,洛婉兮又問:“我祖母那?”


    “等那邊情況明了再說吧,免得她跟著牽腸掛肚,她那身子骨可熬不得。”三老夫人的意思是等那邊死活有個定論再告訴洛老夫人。


    洛婉兮也是這個意思,但是這話卻不能由她來說,她立場尷尬。


    “通知你大哥了嗎?”三老夫人又問。


    “姑母都派人去通知了。”洛婉兮回道,不隻通知了洛郅,連家廟裏的何氏都通知了,現下兩人應該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三老夫人慶幸了一句:“幸好遇上你姑母了!”


    望著鮮血淋漓,出氣多進氣少的洛婉如,白洛氏也是一陣慶幸,虧得自己及時趕到,要不這侄女凶多吉少。


    白大夫人張望著門口,心急如焚,怎麽洛家人還不到,要是人在她們手裏沒了,沒法交代。一家老小好端端的出門上個香,哪想會遇上這事。


    忽見一行人疾步走來,白大夫人認出是洛府三老夫人,心下一鬆,連忙迎出來。


    不待走近,三老夫人便問:“如何了?”說著緊張的盯著白大夫人。


    白大夫人麵露難色:“圓寧道長正在救治,具體也不清楚。”


    三老夫人搖了搖頭,不忘道謝:“這次多虧你們出手相助,要不這孩子……”


    “這話可不見外,兩家姻親,哪能見死不救。”白大夫人看了看,沒見洛老夫人,遂問:“大老夫人?”


    三老夫人道:“我那大嫂子身子弱,等這兒脫離危險了再告訴她,省得她擔心。”


    白大夫人理解的點點頭,這也是應該的。


    “我們可方便進去看看?”三老夫人看了眼緊閉的廂房門問,洛婉如應是在裏麵。


    白大夫人道:“自然,我見血頭暈,便不進去了。”


    三老夫人又歎了一聲:“今兒可真是難為你了。”


    客套了兩句,三老夫人帶著人進了廂房,洛家人來的不多,三老夫人,洛琳琅的母親霍氏並洛婉兮。洛婉兮倒不想來,隻洛老夫人不能來,她再不來說不過去了,畢竟是她們這一支的事,遂洛婉兮陪著來走個過場。


    屋內血氣衝天,白洛氏見了幾人,眼眶是一酸,對三老夫人道:“三嬸你瞧瞧好好一個人都成什麽樣了,南寧侯府委實欺人太甚,要不是我過去了,還不定怎麽樣呢!”


    望著床上血淋淋的人,三老夫人心裏緊了緊,聽說重傷和親見重傷,完全是兩回事,若說來之前,三老夫人還有點誰讓洛婉如擅自離開家廟,否則哪來的禍事的怨怪。眼下是丁點都沒有了,隻剩下憐惜和憤怒。


    饒是洛婉兮見著傷痕累累呼吸微弱的洛婉如,心情都複雜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圓寧道長停了動作,三老夫人才敢開口:“有勞大師了,敢問,我這侄孫女如何了?”


    須發皆白的圓寧道長打了個稽首,聲音慈悲:“阿彌陀佛,女施主的血已經止住,腹部傷口不深,並未傷及肺腑。若是之後沒有潰瘍,便無大礙了。”


    三老夫人顫了下,多少將士不是死於重傷而是死於傷口潰爛。她深吸了一口氣平複好心情:“辛苦大師了!”


    圓寧道長又打了一個稽首:“貧僧下去開藥方,煎來喂女施主喝下,對她傷勢大有裨益。”


    三老夫人鄭重感謝,命霍氏親自送圓寧道長出去。


    “江家沒人來?”三老夫人突然問。


    聞言,白洛氏柳眉倒豎:“南寧侯夫人派了個婆子過來,話裏話外都是要不是婉如傷了江翎月的臉,江翎月也不會報複。說的倒好聽,什麽她家夫人沒臉過來,已經回去教訓女兒了,一定給我們一個交代。誰不知道她護短不講理,江翎月敢這麽囂張,還不是她在背後撐腰。三嬸是沒瞧見那江翎月的囂張勁,我趕過去了,她還叫囂著讓我別管閑事,否則連我一起收拾。”


    白洛氏氣得不行,繼續道:“簡直沒教養,好歹我也是她長輩不是。幸好我帶的人多,要不還真要被個小輩欺淩了。三嬸你說,這南寧侯府怎生如此無禮,難道我們真不能討回公道了!”樹的影人的名,可南寧侯府這母女倆完全是不要臉了,壓根不在乎名聲,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白洛氏氣結。


    三老夫人臉色難看,這公道還真不好討。江翎月和洛婉如之間本是一筆糊塗賬,眼下添了一筆,還是筆糊塗賬。對方敢這麽做是連名聲都不要了,一個人連名聲都不在乎了,你還能把她怎麽樣?還真能打殺了她不成,洛府沒這能力。


    這個虧,洛婉如吃定了!誰叫她招惹來了江翎月這個魔星呢!餘光瞥見身旁低眉順眼的洛婉兮,善惡到頭終有報啊!


    當初在南寧侯府,南寧侯夫人要毀了洛婉如的臉替女報仇,是婉兮丫頭翻窗爬牆出去替她搬的救兵,可洛婉如恩將仇報,最後把自己折騰進了家廟。進了家廟也不安生,偷跑出來遇見了江翎月,落得這般下場。一切彷佛冥冥之中天注定。


    三老夫人定了定神,不免有些意興闌珊:“眼下說這些又何用,隻盼著如丫頭能挺過這一劫!”


    白洛氏悻悻的低下頭。


    #


    打發走了報信的人,長庚腳步輕快的走向書房,一路哼著小曲,進了書房小曲倒是不哼了,然一臉的神采飛揚。


    坐在書桌後擦刀的江樅陽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長庚笑吟吟向前走了一步,邀功:“少爺,夫人那怕是又有一陣子不能操心您的婚事了。”


    江樅陽想起了之前他在珈藍寺後山的失蹤了一盞茶的功夫:“你做了什麽?”


    長庚得意的一揚眉:“小的是讓人把洛家二姑娘的行蹤透給了咱們府上的大姑娘。”他聳了聳肩,一臉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哪想大姑娘好生厲害,竟然把她逼得從山坡上滾了下去,生死未卜。”洛家哪能善罷甘休,南寧侯夫人也得頭疼一陣。又讓洛家二姑娘倒了黴,也算是替洛四姑娘出了口惡氣。哪怕不為別的,單為她暗中幫助了他們這麽些年。


    借刀殺人,一石二鳥!長庚忍不住給自己豎大拇指,這麽聰明的手下上哪兒找啊!


    想到這兒,長庚想起了另一件困擾了他許久的事:“少爺,你說洛四姑娘怎麽不繼續給您送東西了?”每月一次,風雨無阻,都十年了,可兩個月前毫無征兆的停了,長庚百思不得其解,猜測:“難道是四姑娘手頭緊了?”


    江樅陽擦拭著刀鋒的動作一頓,大抵是因為珈藍寺那次,讓洛婉兮發現他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小可憐。


    長庚與他一塊長大,哪能沒留意到他的變化,忙道:“少爺知道?”


    “不知道!”江樅陽毫不猶豫道。


    長庚不信,百爪撓心:“您知道告訴我唄!”


    江樅陽沒搭理他並向他潑了一盆冷水:“洛二喬裝改扮出門,前腳遇上洛四姑娘還起了爭執,後腳被江翎月發現了行蹤,你覺得洛家大房會怎麽想?”


    長庚一怔,領會他言下之意後登時垮了臉,著急:“不會這麽不講理吧!”


    “能做出那些事,能養出這樣的女兒,不會是講理之輩。”


    發現自己好心辦了壞事的長庚哭喪著一張臉,打了自己一下:“這可怎麽辦,我這不是害了四姑娘!”


    “不要再自作主張!”江樅陽冷聲道。


    長庚點頭如搗蒜,氣弱:“少爺,您看能挽救嗎?”


    在長庚希冀的目光注視下,江樅陽搖頭。


    長庚頓時如喪考妣,垂頭耷耳,一幅愧疚不安的模樣。


    “虱多不癢,債多不愁,洛四姑娘沒你想象中那麽弱。為防萬一,你留在這裏,若有什麽也好施以援手。”


    長庚叫起來:“少爺您要自己一個人去。”


    江樅陽緩緩地將鋥亮的刀插入刀鞘之中:“你去了也無用。”他的眼神徒然變得鋒利,如刀出鞘,寒光凜凜:“養寇自重的證據被人劫走,這次我親自送他一份大禮。”(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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