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升空,夜色逐漸濃稠起來,月華浸染著整個別莊,蒙上一層薄光。


    長庚心神不寧的來回踱步,隨著等待時間的逐漸加長,心跳越來越快,快的他都覺得隨時都能從喉嚨裏跳出來。長庚望了牆頭一眼又一眼,恨不得趴上去看看才好。


    突然間,長庚耳朵動了動,驚喜抬頭見一熟悉的身影躍過院牆,輕飄飄落在他麵前,可不正是他家少爺。


    長庚使勁嗅了嗅,沒有聞到血腥味,心中大石徹底落地,開始碎碎念:“我的少爺誒,我都快嚇死了,那些人恨不得把天地倒轉過來抖一抖,還好您沒事,說嘛,以您的本事,哪是那些雜碎能抓到的。”


    江樅陽腳步微微一滯,這回他差點折了,避入往生殿乃無奈之舉,不想裏麵之人是洛家那位四姑娘,對方還冒險給他打了掩護。


    年幼時自己偶然之間救了她一回,對方還了十年的恩,這回她救了自己,一命還一命,倒是自己欠她了。


    跟著江樅陽到書房後,長庚巴巴望著他,既是緊張又是期待,一臉想問又不敢的糾結。


    江樅陽也不主動開口,兀自解劍。


    長庚終於忍不住了,忐忑開口:“少爺的事辦成了嗎?”作為陪著江樅陽一起長大的心腹,長庚很清楚,這次主子做的大事,一旦成功,足夠叫南寧侯府蛻下一層皮。


    江樅陽瞥他一眼,緩緩一點頭。


    長庚心花怒放,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以示慶賀。見他如此,江樅陽冷厲的麵容上浮現一絲淺笑,頓時周身氣勢也更柔和了一些。


    誰能想到堂堂南寧侯竟然養寇自重,南寧侯府在江南舉足輕重大半原因是東南沿海倭寇不絕,一旦倭寇沒了,打仗的將軍可沒了用武之地。


    所以兩年前倭寇打算與朝廷談和,對方承諾絕不侵擾沿海百姓並且歲歲朝貢隻要求開放港口互市。


    可這份倭國國書還沒到達皇帝龍案上,被南寧侯指使心腹趙芳昌暗中截下。對著倭國來使卻裝成已經提交朝廷,並獅子大開口提出了一係列對方絕不可能答應的條件。倭國自然不答應,和談之事此告吹。


    兩年來,倭寇依舊三五不時上岸燒殺擄掠,而南寧侯則執掌水軍抗擊倭寇,保家衛國。


    皇帝時不時便能收到來自江南的捷報,至於每次勝利背後有多少沿海百姓家破人亡,水軍犧牲,誰在乎!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趙芳昌兩個兒子年輕氣盛,聽說倭寇暴行之後,偷偷瞞著父親參與了一次圍剿,不幸遇難。


    趙芳昌一下死了兩個兒子,傷心欲絕,辭官歸隱。這是明麵上的說法,事實上是兒子的死,讓趙芳昌覺得這是報應。


    他們明明可以與倭寇和談,讓沿海百姓徹底免於劫難,甚至他們分明有能力大挫倭寇元氣,讓倭國難成氣候,可為了自己前途他們選擇了姑息養奸。最終害了自己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趙芳昌能做到這個位置不會是個庸人,他心知參與了這些事,哪是想退能退的。當年沒有退心時他給自己留了後路,怕自己知道太多,有朝一日被滅了口。


    當年倭國送來的國書,他拓印了一份之後才交給南寧侯,還有這些年來往的重要信件都保留著,這是他和南寧侯的催命符也是他自己的保命符,所以這些年他才能做個平平安安的富家翁。


    南寧侯做夢都想把東西毀了永絕後患,但趙芳昌是個老狐狸,哪怕南寧侯用盡手段一直未能得手,他也不敢太過分,怕逼得對方魚死破。


    長庚搓了搓手,笑容諂媚:“少爺,能不能讓小的開開眼,這要人命的東西到底長啥樣啊?”


    江樅陽撩他一眼,淡淡道:“送走了。”


    長庚頗為鬱悶複又高興起來:“送走了好,送走了好。”這燙手山芋還是交給別人吧。


    “不會連累少爺您吧?”長庚再次忍不住擔心,怎麽著他們少爺也姓江。


    江樅陽垂下眼道:“最嚴重的後果不外乎南寧侯抄家奪爵,性命無礙。”


    長庚可沒江樅陽這份視爵位如糞土的豁達,那可是世襲罔替的侯爵,原該是他家少爺的。不過便是南寧侯府不倒,這爵位也到不了少爺手裏,好男不吃分家飯,惦記著祖宗那點子東西算什麽好漢。這麽想著長庚心裏才好過了點。


    #


    侯府內,南寧侯真真是夜不能寐,三更的梆子都敲過了,書房的燈還沒有滅,又過了半個時辰,心腹幕僚才魚貫而出,看方向也不是回去休息。


    南寧侯重重靠在椅背上,神情晦暗。趙芳昌這個廢物!生吃了他的心都有,若吃了他能解決此事,他早做了,可現在這個廢物是死一千次一萬次都於事無補。


    一想這東西可能已經被送到了有心人手上,南寧侯便覺得如坐針氈。


    “侯府,夫人求見。”


    心煩意亂的南寧侯強壓下心頭燥意,揚聲:“進來。”


    南寧侯夫人獨自一人捧著托盤而入,書房重地,南寧侯從來不讓閑雜人等靠近,哪怕是夫人親信都不能免俗。


    望著丈夫緊皺的眉心,南寧侯夫人溫聲道:“我讓人燉了一天的人參雞湯,你吃點吧!”


    南寧侯捏了捏眉心,伸手接過:“我還有事,這幾天住在書房了,你別等我。”


    南寧侯點了點頭,忍不住道:“公務是要緊,你也得當心身子,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我知道。”


    南寧侯夫人便不再多說,這一天臨安城風聲鶴唳,她豈不知出了大事,她不懂這些幫不上忙,卻也不會添亂,知道丈夫心思還在正事上,遂道:“那我先走了。”走出幾步,又想起一事:“再有半個月是母親壽辰,我都備妥了,壽禮也已經備下。侯爺不用操心,隻要記得這日子成。”可別忙的把這事忘了。雖然不是整壽,但是以文陽長公主身份和南寧侯府的地位,哪怕是個零壽也沒有不辦的道理。提及文陽長公主也有寬慰丈夫的意思在裏頭,以長公主和皇帝關係,便是出了事,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南寧侯犯不著為此憂心忡忡。


    南寧侯怔了下才道:“辛苦你了。”


    南寧侯夫人柔柔一笑,風韻猶存:“這都是我應當做的。”(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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