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帳中各人反應不同,大多是驚疑不定,莫卿華則是眉頭一挑,顯出幾分不悅來,有那善揣摩君上的便以為拿捏了些什麽,心裏默默上心。


    秦崢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卻是忍不住笑了,待莫卿華將人宣進來,見到那人時,秦崢便聽見上首的皇帝輕哼了一聲。


    等他瞟過去時,皇帝卻正襟危坐,等來人行禮完畢,威嚴道:“那書信何在?”


    顧言涇將書信遞過,因是商討軍務,啟國一直以來閹人不得幹政,德福這會兒卻是不在。莫卿華也不在意伸手接過,見信封上刀鋒般寫就‘秦崢親啟’四個字,他將那信在指尖把玩了一會兒,隨意的遞給了一旁的秦崢。


    秦崢見信卻也沒拆,而是看了片刻,最後無奈的笑笑,收到懷裏了。


    “陛下……”


    “嗯?”


    剛有人想要表示反對,莫卿華一個眼神過去,那人便蔫了,跨出半步的腳收了回去,默默垂首。


    不論是莫卿華還是秦崢都沒把那封信放在心上,百裏銘既然來戰,再親的血緣也無法調和啟宛兩國的矛盾。莫卿華還是孩童時,就知道終有一日,不是啟國滅了宛國,就是宛國滅了啟國,亦或者這二者同歸於盡,叫旁的撿去便宜。莫卿華要做的隻是贏而已,確保已方能贏。把所有想要分一杯羹的手全都給剁了!


    宛國來勢洶洶,莫卿華也不是毫無準備,將近七年的時間,足夠了。對方要戰那便戰吧,何況莫卿華的野心也不僅僅在於治理好大啟一國,他想要的還有更多。


    商議完後,莫卿華招了秦嶽和幾個大將進了龍帳,秦崢沒跟著過去,反正莫卿華不敢再瞞著他,早點聽或者晚點聽沒什麽大礙。


    他與顧言涇許久沒見,還有許多話要說。他示意了一下,顧言涇便停住了腳步等他,兩人一道在營中漫步。


    秦崢威望極高,軍營裏崇拜的就是勇武之士,秦崢這武道高手是所有人崇拜的對象,一路走來不管是士卒還是將校,見到他都是一臉尊敬。


    秦崢一一回應,帶著顧言涇往偏僻處行去。


    “你怎麽也在這?我記得前些年你謀了個文職?”秦崢見他身上穿著校官的衣服滿是詫異。


    顧言涇微微一笑,聳了聳肩道:“國家有難,投筆從戎也是我輩理所應當。”他又頓了頓,斂了笑容,滿是擔憂的看向龍帳的方向,壓低了聲音問,“那封信?”


    “無事。”秦崢心裏一暖,阿言一直都是這種替別人著想的性子,不過他也無意解釋什麽,畢竟太過驚世駭俗,顧言涇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大概能猜到百裏銘會在信上寫什麽,也知道百裏銘讓人送信過來是什麽意思,無非是想挑撥一下他與皇帝與眾將的關係,他沒當場拆信反而無奈一笑便是表示看穿了對方挑撥離間的手段,以他如今在啟朝的地位,加上皇帝無條件支持,在座的諸位自然無話可說,百裏銘這手卻玩得不怎麽漂亮。


    “無事就好,我接了信時當真是嚇了一跳,不過不論怎麽樣,隻要陛下信你就好……”顧言涇鬆了口氣,旋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早就聽聞北人狡猾,還以為他們的皇帝能有多厲害,原來卻也是善使這些小人行徑!”


    顧言涇說這話時怒目瞪向對岸的宛軍大營,所以沒有看到一旁的秦崢尷尬的表情。


    畢竟那邊的那位皇帝陛下是他親身父親,被好友這麽一罵,秦崢一時間不知作何感想。


    倆人在營中走了一段,行至無人時,秦崢想了想還是問道:“他……還跟著你嗎?”


    “……”顧言涇不語,他抬手扶了扶頭上的頭盔,低頭丟出一個重磅,“小崢,我成親了。”


    “……什麽時候的事?!”秦崢還是第一次聽說,隨即想到什麽麵色一變,“你該不會……可別害了人家姑娘!”


    “不!我是真心喜歡她的,我覺得她很好,隻是……”顧言涇臉上煩躁之色漸起,一會兒說起與妻子的初遇,一會兒又說起當年的一些舊事,漸漸地有些語無倫次,秦崢聽了半餉才大概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顧言涇說話的間隙,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眼睛定定的看著顧言涇道:“阿言,你沒做錯,你不用對任何人愧疚。況且……你若對他愧疚,你當真對得起嫂子?”


    “……真的?”顧言涇抬起頭看他一眼,被他眼神安撫,自己也平靜了下來,便接著道:“我與娘子成婚時除了去京城接了我娘,其他誰都沒說……”他抱歉的看了看秦崢,秦崢知道他對於隱瞞自己有些內疚,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顧言涇接著說:“就怕把他引來,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這些年不論我走到哪裏,身邊都有他的影子,我知道他要的是什麽,可是……”


    “結果後來他還是知道了,也不算鬧吧,說來討喜酒喝,冷冷地坐在一邊不停的喝……”


    “後來他就走了,再也沒出現過……”顧言涇歎了口氣,眼裏隱隱還是有幾分愧疚,“我知道我這人優柔寡斷,當初他……那樣時,我說了狠話,說不想再見他,等他真的走了,我卻開始不舍……終究我還是拿他當兄弟。”


    秦崢靜靜地聽著,他知道顧言涇隻是需要發泄,這些話他恐怕已經憋了很久了,身為好友,秦崢無法幹涉對方的決定,既然顧言涇是真愛那女子,他自然是歡喜的,王弘燁傷心便傷心了,與他無半分關係,隻要顧言涇別再那麽自責,以為都是自己的錯就好。


    於是他道:“你做的沒錯,與你看來,王弘燁是兄弟。在他看來,若做不成情人便連兄弟也不做,那是他的看法,與你無關,你也不能強求。”


    顧言涇被他這直來直去的話哽了一下,隨即又覺得有道理,隻是以他的性子是絕對做不到秦崢這樣幹脆的,畢竟是敢冒天下大不闈與帝王至尊斷袖的,顧言涇隻能歎息一聲。


    他此時心情好了不少,又遠遠看見皇帝近前伺候的大太監德福,左看右看的好像在尋找什麽,他便笑道:“你跟我出來這麽久,怕是陛下又要不開心了。”顧言涇覺得自己就是躺槍的,多與秦崢說了幾句話都要被皇帝穿小鞋。


    他的仕途終究是受了顧瑞之影響,一路起起伏伏,在京城沒能待多久就外放了,不過比起王弘燁卻又好上許多,至少還能做官,而王弘燁好似成了皇帝手中的一顆棋子一把尖刀,少有的幾次見麵,他身上都帶著傷,顧言涇問過幾句,對方都輕描淡寫的扯開了話題,他便罷了。


    如今他也想通了,他與王弘燁都沒有做錯,不過是緣分二字。


    =====


    秦崢回到龍帳,就見皇帝懶洋洋地躺在行軍床上捧著本冊子看得認真,見他進來哼唧兩句表示不高興。


    秦崢沒理他,從懷中掏出那封信。


    莫卿華本來在鬧些小情緒,見秦崢許久都不搭理他,就抬頭去看,見他展信在讀便問道:“信上寫了什麽?”


    “……”秦崢愣了半餉,回話的時候表情還是呆呆的,“他說他要親自來取你首級……”


    “……”莫卿華也愣了,兩軍交戰互相罵幾句乃常事,但百裏銘可不像那種人啊,而且就算罵那也應該在陣前罵,兩國皇帝撕開來罵,那比什麽陣前動員都有用啊,單獨寫信給秦崢是什麽意思?


    莫卿華從秦崢手中接過信,那信就一張紙,開頭和和氣氣的,口氣親近得不得了,末了加上一句,‘啟帝之首級,朕必親取之’


    怎麽看都是仇恨滿滿,莫卿華摸了摸下巴,心想自己究竟哪裏得罪他了,他還記得幾年前扮作秦峰與百裏銘勾搭的時候,對方明明很欣賞他啊。


    就算他想吞並啟國,但這話說得好像有私人恩怨一樣,他就是搶了他女兒還是奪了他……呃……


    莫卿華與秦崢對視一眼,均覺得事情好像有些棘手了。


    難怪百裏銘比預期的動作更快。


    莫卿華攤了攤手道:“好吧,他狠朕其實也不冤。來就來吧,朕難道還怕他不成!”說道最後,莫卿華氣勢大盛,百裏銘縱然是宗師級別,莫卿華就不信找他十七八個九品幹不了他。


    秦崢想到的其實更多,以他的私心來說他是不願打仗的,百裏銘和莫卿華的野心,不該由天下百姓來擔,但他也知道這七年間不管是啟國還是宛國,暗地裏都在為這一戰做準備,不論如何都不是他一句話能改變的,所以秦崢歎了口氣,一句話也沒說。


    三日後清晨,宛軍大營的免戰牌子已經摘下了,莫卿華身著盔甲,紅色的披風在他身後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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