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下朝,百裏銘就來到啟春殿,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秦崢麵前穿朝服,黑色的龍袍上繡著五爪飛龍,頭上戴著金冠,龍行虎步甚有威儀。


    隻是這人見著秦崢開口就是哈哈大笑,“聽聞你搶了源兒的劍?可是喜歡?”


    秦崢愣了一下,旋即眼神怪異的看向他,“我搶了……令郎的東西,你是來討回的?”


    “這哪裏的話,且不論你是憑真本事奪來的,便是坑蒙拐騙,隻要你有這個本事留住,就是歸你又有何不可!”百裏銘靜靜看了他一眼,才裝作不在意的笑道。


    然後就突然走上前握住秦崢的手腕,送了一道真氣過去。


    秦崢雖然看得清他的動作,但想要躲卻是沒這本事,身上一陣短促的劇痛令他悶哼出聲,腦子裏還反應不過來,本能的便想要反擊,那邊百裏銘卻鬆了手,挑了挑眉道,“不錯!”


    “走吧,咱們去外麵逛逛,聽說你整天悶在屋裏,這可不好,北地多風寒,難得有兩個月的暖季,院子裏的花都開得不錯,去看看罷。”百裏銘不由分說就轉身在前頭帶路,秦崢這才發現百裏銘送入他體內的那道真氣,卻是環繞在那粒與他捉迷藏了許久此時正靜靜懸在丹田的內力周圍。


    過得片刻,不知是否被那道真氣牽引,秦崢的金丸卻是跟著緩緩旋轉起來,轉動間,吸食著百裏銘送過來的真氣。秦崢訝異的觀察了片刻,直到門外百裏銘高喊他的名字,才急忙走了出去。


    大殿附近的景色,上次秦崢已經看過了,這次百裏銘便帶他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若說前院是春榭樓閣華美精致,這麵積極大的後院便是盆盎盈庭花簇簇,□□一閣竹森森。


    繁花似錦絲毫不比啟國的□□差,秦崢很喜歡後頭那片竹林,這讓他想起了無憂穀。


    “喜歡?”百裏銘依然是如此單刀直入,秦崢也就懶得掩飾,點點頭道:“看起來很像是無憂穀的景色,你、陛下與無憂穀究竟有何淵源?”


    百裏銘並沒有回答他隻是笑了笑,反問道:“你告訴我你與楚瑤是什麽關係,我就告訴你我與無憂穀的關係。”


    秦崢不妨他竟然突然這麽說,頓時頗為震驚,麵上的表情都控製不住,瞪著眼看著百裏銘,口中失聲道:“你說什麽?!”


    百裏銘沒說話,看著秦崢首次見到他慌亂的樣子,百裏銘心裏竟然有些不忍,他想伸手去握住秦崢的肩,但手臂不過抬到一半,就見麵前的少年突然往後退了一步。


    對方的抗拒反而激起了百裏銘沉靜已久的心,他原本想等到歐陽查到證據再挑破,但剛剛,秦崢用落寞的表情提到令郎兩個字的時候,百裏銘就覺得他再也忍耐不住,心中明明知道也能肯定對方的身份,卻要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他做不到,反正背負瘋子之名這麽多年,他也不在乎再多一點。


    百裏銘盯著麵前的竹林,半餉陡然轉身握住秦崢的雙肩,在對方懵懂的抬頭看向他時,百裏銘說:“啟國正派人送嫁公主到宛國來,朕打算親自迎娶公主。”


    秦崢先是迷茫,待想到啟國、公主等字樣,才反應過來莫卿華竟是打算將定國公主嫁給百裏銘,而百裏銘竟是答應了。


    秦崢不知為何心裏有幾分憤怒,且不說定國年紀不過十五歲,單說百裏銘娶了啟國的公主,必定要將她奉為皇後,那樣的話,百裏銘這十幾年空懸桂冠貌似鍾情,不就隻是個笑話了麽?!


    秦崢到底年輕,當下就揮開百裏銘的手,陡然轉身背對他,努力抑製不停起伏的胸膛,冷聲道:“陛下想要迎娶公主也罷,冊封他人也罷,都與在下這個外人沒有絲毫關係,陛下不必專程來告知外臣。”


    趕在百裏銘張口說話之前,秦崢又說道:“此地不是外臣應該久留之地,還望陛下讓外臣去該去的地方罷!”


    “何處又是你該去的地方。”身後百裏銘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秦崢已無力去思考,他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紛亂,轉身看著百裏銘淡淡道:“自然是大牢。”


    百裏銘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發現竟然沒有看出什麽破綻,心裏既自豪又失望,幹脆順著他的話說道,“你是說我應該把你關在大牢?”


    “難道不是麽?”秦崢挑了挑眉,或許他自己不知道,他這個表情倒是很像個張牙舞爪的小豹子,眼角眉梢滿滿的挑釁。


    百裏銘看出來了,所以他笑了,仰著頭哈哈大笑,直把秦崢笑得懵了,他想不出剛剛還劍拔弩張,他還在生百裏銘的氣,這會兒百裏銘就指著他笑了起來。


    短短一炷香時間,秦崢的心情就好像一會兒從高高的懸崖上跌落,一會兒又一飛衝天高聳入雲了。


    他板著臉沉聲道:“別笑了!有什麽好笑的!”


    百裏銘好不容易才停住,看著少年黑著臉,站在他麵前,他抹著笑出的眼淚,勾著唇角道:“你是楚瑤的兒子,朕怎麽也不能讓你住在大牢啊,若是如此,午夜夢回,朕有何顏麵去見你母親!”


    “你、你說什麽?”秦崢根本反應不過來,隻能呆愣的看著他。


    百裏銘親昵的拍了拍他的臉,輕聲說道:“你脾氣和你母親很像。”


    “誰問你這個了?!”秦崢惱羞成怒,狠狠的拍開百裏銘的手,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襟,狠聲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我明明……明明……”


    “你明明掩飾得很好是嗎?”百裏銘這會兒沒有笑,而是深深歎了口氣,“你早就猜到了,是什麽時候?在燕回山?還是在船上那會兒?或者是……”


    百裏銘還沒說完,就見剛剛還凶巴巴扯著他衣襟的少年,此時卻鬆了手,他便明白了,輕聲道:“是在船上的時候麽?”


    他摸了摸秦崢的頭發,將他擁入懷裏,剛剛還凶悍得如同刺蝟一般的秦崢,這時一動不動,十分乖巧的樣子,百裏銘輕輕閉上眼,欣慰的叫了聲:“崢兒。”


    秦崢卻突然驚醒一般,將他推開,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百裏銘不明就裏,還欲說話,就見前方秦崢提起輕功,腳下迅疾,他本欲追去,但卻突然想起什麽,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掌,半餉輕笑道,“朕明白了。”


    之後百裏銘隔了幾日才去找秦崢,除了態度親昵了些許,其他的就像那天的事情沒發生一樣,秦崢反而鬆了口氣,雖然知道這樣逃避不是長久,但秦崢真的不知該作何反應,目前這樣相處是他能接受的極限。


    自從有了長淵,秦崢便恢複了每日練劍的習慣,有時候百裏銘朝中無事,也會早早下朝過來看他練劍,偶爾指點一番。


    長淵是一把名副其實的寶劍,劍身寒光逼人,宛如一汪秋水,隻是與旁的劍不同的是,劍身上刻印著鱗片狀的血槽,若是刺進人體內,被傷之人傷口周圍成鱗狀,輕輕抽動,便能將傷口撕裂,血液順著劍上的刻印被帶離傷者,這是一種比較殘忍的武器,往往用在殺手死士的短刀或者匕首上,一把君子長劍有這樣的花紋倒是少見,雖然殺戮過重,但長淵不失為一把好劍。


    秦崢明白,武器是否嗜血在於握著它的人,所以他對長淵的喜愛是真實的,不過幾天就熟悉了長淵的重量長度,舞起劍來倒是比之前更加嫻熟。


    百裏銘真的很厲害,秦崢見過的人裏,除了師尊,他是武功最高的,很多秦崢以前不怎麽得心應手的招式,他講解了幾句,秦崢就比練了幾百幾千遍都要受用。


    這幾日除了百裏銘時不時的來這啟春殿,便是那禁軍統領吳成之了,他是個大孝子,因母親深愛他的父親,即使他父親是個沒什麽身份且早已過世的啟國行商,他便為了母親來找秦崢聽他訴說啟國的山川風景,有些記不住的還拿了紙筆記下來,帶回去給他母親看。


    而一開始叫囂得厲害的百裏源也很久沒有找上門來了,說實話,要不是時刻記掛著遠在長安的家人,秦崢在宛國皇宮的日子其實過得非常的舒適。


    不過突然有一天,消失了許久的歐陽出現在他麵前,麵上依舊淡淡,但是掩不住他眼裏的疲憊,他走到秦崢麵前說,“啟國的送親隊伍已經到了安陽城外百裏,不出三日就能進城。”


    還不等秦崢反應,歐陽便上前一步湊到他耳邊繼續說道,“百裏銘明麵上派我前去迎接,實際上他是想……”


    “!”秦崢睜大了眼,他一動不敢動,生怕聽漏了耳旁的話語,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關節發出‘劈啪’輕響。


    等秦崢抬頭時,歐陽看著他點了點頭,旋即轉身離開,就好像他從未到過此處一般。


    秦崢目送他的背影,眼神一片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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