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秦崢有了那個猜想後,他就無法對百裏銘處之淡然了。十幾天來他一直在觀察百裏銘,船上就隻有他們三人,雖然物資準備充足,但許多事情要他們自己動手,秦崢基本處於半殘狀態,每天都是躺著坐著,喝藥吃飯什麽的都是百裏銘親自端到他手裏。


    秦崢發現,百裏銘做起這些雜事居然是駕輕就熟一點抱怨都沒有,不管是與他還是與呂胖子,說話時一點架子都沒,秦崢總算知道外頭都說百裏銘是瘋子,為何他身邊的人都對他如此死忠,一個人的成功沒有偶然。


    每天早晨他都要從懷裏掏出一張錦帕小心翼翼的擦拭那個盒子,秦崢基本上都愣愣的坐在旁邊看,百裏銘也不言語,秦崢愛看就看,他並未在意。


    秦崢覺得事情漸漸往奇怪的方向發展,這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此刻秦崢坐在榻上,翻著手中的一本書卷,那是百裏銘特意找來給他解悶的,是一本宛國民間的誌怪雜說,期初他看不大懂,那大多都是宛國所特有的文化,百裏銘坐在他身旁,一點點給他解釋那故事背後的傳說。


    秦崢這才有點看入了迷,故事有相通之處,秦崢往往看到後頭了又翻到前麵驗證一二。


    百裏銘就坐在一旁看他,起初還挺正常,看著看著他就開始皺眉,也不笑了,指尖無意識的敲擊著艙壁,等秦崢感受到他的目光抬頭去看時,他去冷哼一聲,站了起來,拂袖走了。


    之後的幾日百裏銘沒再到他房裏,送藥送食也變成了呂胖子。秦崢感到莫名,但他不可能去找百裏銘詢問,隻好將心思壓下,因為也沒什麽事做,隻好認真的翻起那本書來。


    呂胖子好像很仇視他,每次來給他送藥都要哼哼幾聲,態度也不怎麽好,經常冷嘲熱諷,秦崢都忍了,沒辦法,他現在一動真氣心肺就痛得厲害,百裏銘給的藥隻能治他的外傷,對心脈之間的那道陰詭之氣沒有任何幫助。


    秦崢雖然不是能忍的性格,但人在屋簷下,何況呂胖子隻是嘴上說說,並未給他造成實際上的傷害,對此他還是知道忍讓的。


    這些天天氣很好,船行速度不慢,很快就到了北河。


    北河並不是一條河,黃河在這裏拐了個彎,向著東邊流去,在千裏之外匯入茫茫大海。之所以起名叫北河,實際上是因為過了這個城,再往北便是宛國領土,而宛國缺水幹旱,隻有小河沒有大河,北河在這裏的意思是北邊再沒有河。


    這裏是滄州,秦崢知道隻要過了北河,莫卿華的勢力就很難派上用場,所以在這裏必定會有人來營救他。


    隻是……秦崢垂眼,看著地麵,百裏銘既然敢帶他往這裏走,必然是有萬全的準備,秦崢既希望有人來救他,又不希望他們傷在百裏銘手下。


    下船以後,百裏銘果然有人接應,一隊身著布衣的男子帶著輛馬車出現在秦崢眼前,領頭的是一個葛衣少年,看起來與秦崢差不多大。


    “父親。”他上前一步欣喜的行了一禮,百裏銘麵帶欣慰的拍著他的肩膀。


    “父親,滄州城裏有異,此地不宜久留。”那少年伸手扶著百裏銘上了馬車,馬車看起來低調,內裏卻鋪著厚厚的錦緞,秦崢瞄了一眼,那幾案上已備好了酒菜點心。


    秦崢收回目光,他此時麵色看起來有幾分冷冽,那少年揮了揮手,便有人拿著鐐銬要來給他拷上,秦崢沒有反抗,他也無法反抗,那人動作之間隱秘的用手肘往秦崢身上重擊,秦崢身上很痛,但他卻穩穩地站著,一步也未退。


    那人抬頭,就見秦崢冷冷的看著他,那雙黑曜石般的雙眼,就像是北國的冰封雪地一般,如山的威勢鋪麵而來,那人下意識的退了一步,葛衣少年在他身後,按住他的肩,他很快冷靜下來,垂首而立,那少年並未說什麽,隻是拍了拍他,看著秦崢的眼神中帶著打量。


    這種打量讓秦崢很不高興,不知為何他見這葛衣少年第一眼就很不喜歡,而且他也有些在意他為何叫百裏銘父親,他還記得宛國如今是沒有皇子的,那麽這一位究竟是什麽身份?


    “你,上去。”少年讓人牽了匹馬給秦崢,秦崢手腳上有鐐銬,身上有內傷,若要上馬隻能像一個不通武藝騎術的人一般爬上去,秦崢知道,他們這番作為便是要羞辱他,就像大啟仇視宛國一樣。


    宛國人也仇視著大啟人,甚至這種仇視比啟國更勝,啟國人的仇視帶著一種勝利著的優越,百裏銘詐死回國後,先皇禦駕親征羽铩而歸,拚命的粉飾太平,宣揚宛國已不足為俱,在這樣的情況下啟國的百姓能接受宛國的文化樂曲,因為那對他們來說,這是戰敗國的進獻。


    而宛國卻是像惡狼一樣,遊弋一旁伺機報複,這樣的仇視是帶著血腥的,他們抗拒啟國的一切,直到將仇人撕碎才會罷休。


    秦崢冷冷地看著,麵上沒有一絲表情,那少年不耐煩的催促道:“還不上去!你是想拖延時間嗎?”


    “秦崢,你到我這來。”百裏銘好似終於想起他了,幾天來第一次對他說話。


    秦崢心裏怒急,也不理會眼前眾人,徑自向馬車行去,他原本就不是個脾氣好的,此時受了這般羞辱,能忍得住那就不是他秦崢了,隻見他氣的手都在顫抖,手指緊緊的扣著手腕上的鏈子,到了馬車旁也不等百裏銘說話,掀了簾子就上了馬車。


    “你!放肆!”少年高聲斷喝,腰間長劍出鞘,就要往秦崢身上刺去,秦崢聽見身後的動靜,轉身坐在馬車車轅上,不閃不避的直視那少年的雙目。


    少年隻覺得此刻的秦崢好似一支上古神話中的神箭,有毀天滅地之能,直麵這支吞天神箭的他如螻蟻般渺小,頓時他隻覺得冷汗淙淙直下,身體仿佛不受控製般,握劍的手都有幾分顫抖,若不是記得百裏銘在場,而他不願在義父麵前丟臉,他怕是早已閉眼,不敢與秦崢對視。


    “好了,源兒你退下吧。”百裏銘看了場好戲,幾天來的陰鬱好像都煙消雲散,他嘴角帶著笑意,伸手提著秦崢的後衣領,將他提溜進了馬車,秦崢不防他竟如此,麵上又羞又怒。


    這些天來雖然秦崢是被百裏銘擄來的,但百裏銘對他始終以禮相待,就算這幾日不理會他,但也從未給他難堪。


    但剛才百裏銘的行為就好像提著自家後輩一般,放肆但卻親昵。


    秦崢一時間心裏有些紛亂,加上剛才妄動真氣用上了無憂穀的秘傳心法“噬魂攝心”,他悶哼一聲一縷鮮血從他嘴角滑落。


    這秘法是無憂穀一種詭異的心法,學到最頂層甚至可以操控人心,但極其難學,無憂穀曆代傳人便是專門專研這一門心法的也隻修到第八層,最後一層窮其一生也未能突破。秦崢學的時候,曾得過囑咐不到萬不得已不準動用,秦崢一直牢記,但剛才他真的是氣急,他能忍受他們的打罵,也不能忍受那種暗地裏的陰險羞辱。


    “你這孩子,怎得這般倔。”百裏銘似乎心情很好,開始研究起他來,“我記得你父年輕之時好像沒有你這般倔脾氣吧,雖然他脾氣也不算好。”


    馬車行駛在偏僻的小道上,路麵不怎麽平整,但車內卻感受不到絲毫的震動,可見這看似不起眼的馬車,內裏的部件絕對是最上等的用料。


    秦崢聽百裏銘這麽說,隻能垂頭不語,他其實很想問問百裏銘,問問他究竟與固國……與他的母親是何關係,又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但秦崢最終什麽也沒說,他隻是偏過頭看向車壁,直到馬車突然停下。


    四麵突然傳來滾滾馬蹄之聲,馬車外的宛國人,都抽刀將馬車護衛在中間。


    “父親,是啟國人!”百裏源策馬來到馬車旁,躬身稟報,車簾掀開的時候,秦崢感受到了他往過來的視線,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秦崢對視過去,他卻移開了視線,垂首道:“父親,咱們怎麽辦?”


    “別急,該來的會來,該走的也會走的。”百裏銘一點都不擔心,他饒有興致的看著從剛才就麵帶期待的看馬車外的秦崢。


    馬蹄帶起的塵埃落下的時候,秦崢看到了一個高大的年輕將領,滿麵風塵,領著三、四千鐵騎而來,他麵容剛毅,目光堅定。在看到馬車上的秦崢時,卻雙唇微顫,他在無聲的叫秦崢的名字。


    秦崢心裏湧上一股熱潮,這個風塵仆仆的男子便是他的大哥秦嶽,從京城到北河有數千裏之遠,他一定是快馬加鞭一路不眠不休才能感到,帶了人來救他。


    那邊秦嶽見自家小弟除了麵色蒼白,看起來沒受什麽苦楚,他暗暗鬆了口氣,揚聲道:“如今閣下已被本將包圍,三千勁弩直指閣下座駕,還望閣下放了我秦家子弟,本將可以做主放你們走。”


    “閣下好大的口,我宛國皇帝在此,豈容你放肆!”百裏源轉頭看了眼百裏銘,見他一副看熱鬧沒打算開口的樣子,隻好張口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丞上啟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委鬼烏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委鬼烏衣並收藏丞上啟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