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是上巳節,這節日習俗便是臨水宴賓、踏青遊春,皇帝定在這日在太液池宴請新科進士,既可飲宴以示恩寵又有湖光□□供人觀賞,可謂是一舉數得。


    太液池離得有些遠,莫卿華上了鑾駕順著宮牆一路晃晃悠悠去往那處。途經一小石拱橋時,一位窈窕佳人盛裝打扮,立於橋上。莫卿華挑了挑眉,清咳一聲,德福聞弦歌而知雅意,抬手示意,鑾駕便停了下來。


    “臣妾拜見陛下,恭賀陛下大喜。”女子美豔動人,舉手投足卻無不幹脆利落,看著令人舒心。


    “哦?”莫卿華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女子,口中笑道:“恭賀?最近有什麽喜事嗎?”


    “天下才俊盡被陛下收入彀中,難道不是件值得慶賀的天大喜事嗎?”女子又是盈盈一拜,臉上帶著自信又明亮的笑容。


    “嘖,就算你說的對,不過大早上就堵在這等朕,定不是祝賀這麽簡單吧?”莫卿華單手撐著下巴,微微彎下身子雙目凝視著她。


    “陛下英明。”女子垂眸一笑,抬眼道:“今日太液池宴請新科進士,聽說熱鬧的很,臣妾進宮這麽久,成天待在這深宮之中,整日裏都無聊的緊,便想來求陛下帶臣妾一起去。”


    “這宮裏敢當著朕的麵兒,說在宮裏待得無聊怕就隻有你一個吧。”莫卿華眼神淡淡,但至少沒有生氣,對著那宮裝麗人勾了勾手指,“上來吧,朕準了。”


    女子喜笑顏開福了福身子,便邁開了步子,也不要德福攙扶,提著裙角就上了鑾駕,在皇帝身邊坐了。


    莫卿華見她如此,斜了她一眼口中不忿道:“你還真是不客氣啊。”


    “臣妾跟陛下還客氣什麽,那太液池遠在皇宮西北的長春仙館之中,若是不行怕不是得半個多時辰,臣妾今日穿的宮鞋有些擠腳,陛下多體諒些吧。”倆人說話的口氣怪得很,不像是皇帝與妃子,倒像是多年的好友——還是損友的那種。


    “朕不體諒能帶你一塊去麽,那麽多外臣呢,你一個昭儀你來湊什麽熱鬧啊!”鑾駕之上帝妃小聲的嘀咕著,除了鑾駕一步之遙的德福旁的人都聽不到。


    “我都好久沒見麵團兒了,我就想去見見不行嗎?早知道進你這蛇窩一點好處都沒,還得天天關在這深宮之中,我才不來呢!”秦嵐很小就認識皇帝了,那時候他還隻是個整日裏神神叨叨的怪人。


    他們兩個在鑾駕上鬥嘴鬥得愉快,卻不知那剛剛得到消息的王靈兒趕來,卻隻能遠遠看著鑾駕上兩個人如此親密,氣得她將頭上的頭飾都扒下來摔了,待要追上去,去發現自己沒帶皇後鳳攆,單靠她一個弱女子是怎麽也追不上的,隻好狠狠跺了跺腳就此作罷。


    不過王靈兒吃這個醋還真是吃錯了對象,莫卿華眼神不屑的瞟了眼秦嵐,輕哼道:“是啊,天天關在宮裏,你秦大小姐會不了情郎,當然會不高興了!”


    “……”秦嵐還不知道皇帝已經知道她與蘇木的事,這一下子令她措手不及,她有些緊張心虛,纖長的手指揪著手上的帕子,將它蹂、躪得不成樣子。不過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沒必要心虛,難不成宮妃當久了還真當自己是皇帝妃子了?


    “咳,你知道就好!”秦嵐到底是女子,說這種話還是知道要臉紅的。


    “噗!”莫卿華差點被自己口水噎死,他突然發現這兩姐弟就是專門來治他的,不管對著誰他都從來沒有贏麵。


    等到鑾駕到了太液池,莫卿華已不想再跟秦嵐那嘴上不饒人的多說半句,徑直下了鑾駕步行入園,太液池其實隻是長春仙館的其中一個景致,長春仙館很大,四周環山,池水環繞,此處春景最為秀美,館內百花齊放,太液池上一座蓬萊仙島,島上有亭橋一座,名曰“鳴玉溪”。


    ‘鳴’雛鳳初鳴,用來宴請新科進士是最應景不過,莫卿華一邊欣賞著太液池上的美景一邊沿著蓬萊仙島的小道登上了‘鳴玉溪’,登高望遠視野寬廣。


    德福還來不及上前稟報,莫卿華便笑道:“怎麽讓他們等在下麵,都宣上山來吧!”原來另一頭還有一條路通往鳴玉溪,今科六十一名新進士都侯在山下,個個身穿白衫。


    這次飲宴時皇帝會親自賜下特製的紅袍官服以彰顯新進士的身份,紅色補服一向是三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穿的,隻有新進士還無品無級便能先行體驗,不過也就這一日而已。


    飲宴之後便是全城百姓最為期待的欽點探花,皇帝會在宴上點幾個今科進士,命他們在京城之中尋訪名花,尋得最好最美的皇帝另有嘉賞,所謂探花郎便是如此。


    莫卿華探頭看著下方那六十餘人,想是知道他已在上麵,俱都躬身低頭,唯有首位那少年,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趁著周圍的人不注意仰頭向上看去。


    莫卿華見秦崢抬頭看他,眨了眨眼送了個大大的笑容,秦崢自然不可能也回他一個,像是被皇帝的笑容晃花了眼,他頓了頓,麵無表情的收回目光垂下頭,手指撚著長劍上的劍穗,專心致誌的看著自己的腳尖。


    等到有小黃門下來宣旨便隨著眾人一起上了那蓬萊仙島。


    “咦?”那邊莫卿華卻覺得有些奇怪,一個勁的向下張望,隻是秦崢踏上了小道,這裏的角度已經看不到他了。


    秦嵐提著裙角才在他身邊站定,見他一個勁探頭的樣子覺得好笑,便捂嘴道:“陛下看什麽呢,脖子伸那麽長?”隨侍的太監宮女都離得很遠,她說話也就自然了些,不像剛才下鑾駕的時候,可是依足了禮節落後一丈才上來的。


    “朕覺得……麵團兒有些不開心。”莫卿華有些憂慮的說,秦崢雖然學他父親秦閔經常板著臉,但莫卿華知道他隻是與人接觸時不知道該擺什麽樣的表情,其實性子並不如秦閔嚴肅,不過剛剛那一瞥,莫卿華卻覺得他麵上有些憂愁,像是有什麽事情懸而未決,偏偏他又無法輕易釋然。


    “有嗎?就剛才看了一眼?這麽高看下去陛下真能看清楚?”秦嵐表示懷疑,她這個弓箭高手肯定能看清,隻是她有些恐高,不敢往下看,並沒有看到秦崢剛才的表情,但是這並不妨礙她打擊皇帝:“陛下您文弱得很又常年伏案,肯定有些視弱吧,或許看錯了也不一定,麵團兒金榜題名,今日入宮宴飲又是莫大的殊榮,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文弱?你說朕?”反正秦崢馬上就上來了,是不是不高興他到時候一眼就能看得見,倒是秦嵐這耀武揚威的模樣氣人的很。


    “難道不是?天下誰人不知陛下‘半點武功也無’,臣妾習武出身,在臣妾看來陛下不是‘文弱’那是什麽?”秦嵐重咬的那幾個字,正是莫卿華無法申辯的,他會武功的事一直是個秘密,除了太後和身邊的人,就隻有秦崢知道,秦嵐是不知曉的。


    “好,那就請朕這位習武的愛妃入座吧,沙幔已經為你拉好了,愛妃還記得宮妃不得見外臣的規矩麽?”一句規矩壓死人,縱使秦嵐牙尖嘴利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得不聽命行事。


    秦崢上來的時候,不管是莫卿華還是秦嵐都是一眼就看出他確實心情不好,整個宴席之上,麵對宮中精致的四時珍饈各色佳釀,他根本無心品嚐,沒點到他名字,連頭都不抬,但好在他與宴上的那些進士們都不熟悉,沒人看出他的不對。


    衛之慶隻得了同進士出身,宮中宴請他是沒份來,躲在家哭得眼淚汪汪。


    莫卿華一麵依照原定的計劃出題考新進士的詩詞,一麵時不時的尋空子仔細觀察秦崢。


    帷幔之後的秦嵐也擰著眉隔著輕紗看著自家弟弟,不知他因何而煩惱。


    到得午宴快結束時,莫卿華起身離座,眾人見皇帝都站起來了,趕忙放下手中的箸躬身聽命。


    隻見皇帝興致似乎很高,四下環視了一遍,清朗的嗓音顯得非常親民,“今日佳宴,朕見到各位才俊心甚悅之,隻是如此好宴卻沒有助興的節目,不知各位新進士可願與朕分憂?”


    “臣等願意!”新進士點探花那是曆屆常態,一般由皇帝欽點兩到三位年輕俊俏的新進士,時人好貌,能被陛下點中那說明除了才學,顏值也是數一數二,在世人眼裏自然比其他進士更有資本,名氣自然更勝其他。


    “如此,便請狀元郎、謝公子、以及裴公子三位為探花使,前往京城各處探尋名花,不管是任何名園都可奉旨探花,便是這長春仙館也可任君采擷三位公子貌比潘安,想必皇城外翹首以盼的百姓們定能滿意吧!其他的新進士你們也可以一同前往,倘若有能蓋過三位探花使的,朕重重有賞!”


    這種殊榮即使高傲淡定如謝秋辰也不免有些心馳神往,探花使其實就是狀元遊城,騎在帶著紅綢的高頭大馬上,一路儀仗開道,巡邊全城。


    在坐的進士們聽聞所有人都能去,頓時心動了起來,雖然不像有三位探花使一樣有禦賜的寶馬可騎,但每次探花使巡遊,城內觀者如潮,如此聲勢便是隻露了麵也是好的,更何況聽陛下的意思,竟像是能全程跟隨一樣。


    莫卿華知道他們已然坐不住了,便笑著說道:“三位探花使定要帶回足以力壓群芳的名花啊,不然輸了可是要罰酒的啊,朕就在這預祝幾位旗開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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