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晴。


    因為白天的忙碌,蘇黎歌腦袋才沾到枕頭就已經睡過去,也顧不上旁邊的秦揚風有沒折騰。


    她實在太累了。


    秦揚風本是背對她躺著的,奈何這女人上半夜還老老實實睡得實沉,到了下半就開始咿咿哦哦的夢囈,又兼翻來轉去的攪得他不得安生。他轉個身用老辦法把她給抱了,以為能清靜一會,結果這回老辦法竟不管用。


    蘇黎歌睡得很煩躁,在他懷裏不斷掙紮,哼哼嘰嘰的聲音像孩子的撒嬌。


    他摸了摸她額頭,又用手探了下她的後背,發現她身上全是濕粘的汗意。


    這個夜晚比前幾天都悶熱,讓人睡得十分不踏實。


    蘇黎歌困倦得不行,實沉的夢總被一陣陣躁熱打斷,皮膚上像有蟲子爬過似的,她翻來覆去不得安全,直至後來有陣涼風不知從哪裏刮來,才將她的煩躁給安撫下去。


    夢又變得踏實。


    她睜開眼眸時,天色又已透亮。


    耳邊除了海浪聲外,還有男人微沉的呼吸聲,離她耳朵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這呼吸間的熱度拂過她的耳。


    她轉轉頭,發現身後的男人變本加厲,不止把她抱在懷裏,一隻手臂還蠻橫地搭在她腰上,而她的腦袋不知何時也枕到了他另一隻手臂上。


    蘇黎歌臉一燙,剛想發作,忽然看到橫在自己腰上那隻手的手心裏抓著的東西。


    秦揚風手裏正抓著張硬紙殼。


    房裏一絲風都沒有,她隱約意識到昨晚讓自己安靜下來的涼風是從何而來。


    他給她扇了大半夜的風……


    怔怔看著他的手半晌,她才準備輕輕拔開他的手,豈料才動動身,身後的人就猛地一收手臂,把她抱緊。


    “別吵我。早上的會議取消了,老婆,再陪我睡會。”含糊的夢囈在她身後響起。


    蘇黎歌背一僵,想起四年前有過的甜蜜,心跟著起了漣漪。


    隻是漣漪很快平靜,她的恍惚像沉入水底的石頭,生不起波瀾。


    ……


    秦揚風醒來時,懷裏早就空了。


    心裏有些失落,他捏了捏眉心坐起。


    “怎麽不多睡會?”蘇黎歌站在窗邊,手裏正拿著資料對著光看,聽到床上的動靜便望了過去。


    他剛醒,桃花眼有些懵,像無辜的哈士奇。


    “不睡了。”他很快清醒。


    “你臉色不太好,時間還早,你再躺會?”蘇黎歌換過一張資料。


    他眼底有些發青,下巴上已經長出不少胡茬,顯出幾分落拓。這幾天蘇黎歌好歹還睡了幾個實覺,秦揚風卻一直都保持著警覺狀態,他的精力耗得比她要大。


    “你在看什麽?”秦揚風搖搖頭,下床走到她身邊,湊過頭看她手裏的資料。


    “昨天小蕎說到櫻花,我忽然想起件事來。四年前我采訪肖童的時候,無意間見過她的筆記本。”蘇黎歌低頭,在鋪滿鬥櫃的資料堆裏尋找起來。


    “那筆記本有什麽特別之處?”秦揚風拿起疊照片,複查起來。


    “布麵的線裝筆記本,淺棕底,封麵上有櫻花刺繡,質感很好。”蘇黎歌一邊回憶著,一邊說道,“我在這筆記本上看到過‘自殺直播’的策劃流程。”


    他聞言抬眼看她。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隻是現在回憶起來,覺得像。”蘇黎歌繼續回憶著。


    那次采訪肖童心不在焉,結束的時候還不小心把背包打翻,包裏的東西灑了滿地,其中就有那個本子。筆記本恰巧攤開落在蘇黎歌腳邊,她俯身撿起時看到裏麵寫的密密麻麻的字,第一行正中就是“自殺直播”四個字,再往下就是清晰列明的幾個要點。


    可惜當時肖童很緊張地搶回那個本子,蘇黎歌隻來及看清個輪廓。當時案子還沒發生,她也沒放在心上,以為隻是個普通的記事本,昨天嚴小蕎提到櫻花時,她才忽然想起這事。


    肖童死後,現場並沒發現這本櫻花筆記本,後來警方調查了她的宿舍,也沒在她的遺物裏發現任何與“自殺直播”有關的東西。


    “是這個嗎?”聽完她的話,秦揚風很快在一堆資料中捏了張照片出來。


    那是肖童宿舍裏她書桌的照片。很常見的四人間宿舍,上麵床下麵書桌。肖童的書桌整理得幹淨整潔,書整齊地碼在右上角的書櫃裏,桌麵上有個筆記本電腦,電腦蓋著,上麵就扔了個本子。


    棕底布麵櫻花刺繡的筆記本,和蘇黎歌說的一模一樣。


    “奇怪?我托人打聽過,死亡現場和她的遺物裏,都沒有發現任何與‘自殺直播’有關的東西,可這本子明明在這裏呀?”她拿過照片,百思不解。


    “你仔細點看,這本子還沒拆封。”秦揚風伸指在照片上點了點。


    蘇黎歌果然發現照片裏的本子封麵有層明亮反光,照片裏的本子外包裝的透明封膜還在。


    她想不明白,眉頭攏得越發緊。


    “別想了,一會出去問問,也許會有結果。”秦揚風從她手裏取過那照片,另一手在她腦袋上拔了拔。


    蘇黎歌不樂意地瞪他。


    “頭發打結了,好亂。”秦揚風慢悠悠道,“你的嗓子好點沒?”


    她把頭發拔到臉側,用手指用力耙了耙,開口的聲音還有些沉,卻不像昨天那麽沙啞。


    “好了。”


    她言簡意賅,說完轉身出屋。


    ……


    出了屋,他們不可避免又要麵對燒成廢墟的平房,想想眼前不容樂觀的情況,蘇黎歌心情又沉重起來。


    簡單洗漱一下,她拿了幾顆蕃薯出來,用刀削了皮切成小塊,拿個小鍋裝了架到昨晚壘的簡易石灶上,做成水煮蕃薯。


    蕃薯湯變成金黃色,一掀蓋就是甜甜的蕃薯香,那湯水不用加甜也有清新的甘甜,她忍不住先嚐了一小口,從嘴巴暖到胃裏。昨晚剩下的肉和海鮮不能久放,她就都隨意串了扔到火上烤去,烤肉預備著一會出門覓食時帶在身上。


    做完這些,早飯午飯都有了著落,她拍拍手起來,去找秦揚風。


    秦揚風正在一樓屋簷下靠樓梯的角落處翻水果。


    昨天找回的水果還剩了不少,全都拿筐裝了扔在這裏。


    遠遠的,蘇黎歌就看到他拈了顆黑色的小果子往嘴裏送,她忽然想起前些天和沈束去山上找藥時見過的劇毒植物顛茄。


    “別吃。”她衝上去一掌拍上他的手臂。


    這掌拍得重,秦揚風不妨,手裏的小果子滾到地上,手臂上還多了幾道指印。


    “怎麽了?”他看到她驚急的眼,十分不解。


    “那是顛茄。”她半喘著氣說道,見他仍疑惑,便繼續解釋,“那天沈束帶我去挖草藥時見過這東西,他說這叫顛茄,果子有劇毒,十多顆就能讓成年人喪命,你快別碰它。”


    “這不是顛茄,這是烏飯子。”秦揚風笑了,俯身到地上拾起那顆果子,“江浙那帶常用烏飯子的葉子煮湯,浸泡糯米製成烏飯,我外婆從前江南人,每年都做,我認得它。”


    蘇黎歌一愣,盯著他手裏的烏飯子看了半晌,終於發現烏飯子和那天見到的顛茄有些差別。


    “不許笑!”秦揚風笑得開心,她卻窘極了,像是某種心思被人看穿似的。


    “黎歌,謝謝。”他看著陽光下她窘迫的臉龐,心卻越發柔軟。


    蘇黎歌不接茬,悶悶轉身正要走,樓梯上忽有人下來。


    “你們……看見安淩了嗎?”許荔香捧著肚子,緩緩下樓。


    她眉頭緊鎖,眼裏憂心忡忡。


    “沒,怎麽了?”蘇黎歌回道。


    “這兩天安淩和小蕎都陪我睡,昨晚回房後沒多久,安淩說想上洗手間就一個人出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過。”許荔香不安地攥緊手,“我們以為她嫌擠回自己屋了,早上小蕎下了趟樓找她,發現她沒在屋裏。”


    “小蕎人呢?”秦揚風與蘇黎歌對望一眼。


    從早上他們下樓到現在,這天井裏就沒別的人。


    “小蕎說是去找她,我一個在屋裏呆著難受……”許荔香話說到一半忽然看到平房廢墟裏衝進來一個人,“小蕎!”


    嚴小蕎正從外麵跑進來。


    “阿香!”她跑得很急,氣喘籲籲,“我在附近找過了,都沒發現安淩。”


    第八天,安淩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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