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晴。


    雨後的天空湛藍如洗,空氣中帶著潮意,窗簷上偶爾會落下幾顆水滴,海島的景色比平常更柔和,但島上的人毫無心情。


    昨晚誰也不知道鬧騰到了幾點,大家才散回各自屋裏休息。一場大火,燒光了所有的存糧,他們如今要麵對的,不僅僅是神秘的監視者、錯綜複雜的舊案,還有食物斷缺這個殘酷現實,重重陰雲壓在心頭,這一夜沒人睡得著。


    蘇黎歌在天微明的時候才閉眼打了盹,醒來時天已透亮。


    眼簾才打開,她就看到秦揚風用手肘支著腦袋麵向她,規規矩矩地側躺著,隻拿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


    迷人的桃花眼專注望著一個人時,會讓人錯覺他的世界隻剩下眼裏的這個人,蘇黎歌在他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你再睡會吧。”他看到她眼裏紅血絲和眉宇間的憊態,有些心疼。


    她揉揉酸澀的眼,一骨碌爬起來。


    秦揚風知道勸不住她,就先下了床。


    床尾是昨晚被他扯壞的裙子,蘇黎歌一眼望見,想起昨夜的畫麵尷尬癌又發作。


    “一人扯壞一次衣服,我們扯平。”他攤手無奈打趣。


    她想笑,卻沒能笑出,心裏因為這場大火還壓抑得很。


    “別想太多,吃點東西。”他往她手裏塞了礦泉水與壓縮餅幹。


    所幸一早將壓縮餅幹和礦泉分發給每個人保管,否則今天真是彈盡糧絕的節奏,但這些食品的存量也不多,如果光吃這些,撐不到三天所有食物恐怕就消耗殆盡。


    她接過水先灌了一口,喉嚨還是煙熏火燎的難受,唇上起了泡,也疼得厲害,雖然肚子裏空空的,卻一點食欲都沒有。


    將壓縮餅幹磕碎後,她隻挑了塊小的,餘下的大半袋都塞回給他。


    秦揚風眉頭大蹙。


    想勸她多吃點,可看她咽得艱難的模樣,他話到嘴邊又都吞回肚裏。


    蘇黎歌啃著餅幹下了床,光腳走到門口處,那裏扔著兩個竹框。


    這就是他昨天冒著大火搶出來的?


    想起昨天危急的情況,她心有餘悸,轉頭怒瞪他一眼。


    “以後吃的可全靠這東西了。”秦揚風往嘴裏丟了塊餅幹,懶洋洋地回答。


    他倚著鬥櫃,上半身裸/著,蓄勢待發的模樣。


    她用腳踢了踢竹框,隨意掃了一眼,框裏都是他先前翻找出的各種工具。


    都是些捕海產的工具,被他整好收在雜物間裏。依眼下這狀況,這些工具會起到大作用,他倒有先見之明。隻是一想他衝進大火的模樣,她就沒辦法釋懷,對他的態度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說不出話,她隻能以眼神來表達,順便拋給他一個嘲弄的笑。


    “我不會,你教我。蘇老師。”他看穿她的輕蔑,走過去揉揉她的腦袋,笑道。


    蘇黎歌扭頭就走。


    ……


    樓下已經有人陸續起床,這一夜太難熬,沒人睡得著,因此一出門個個臉上都掛著熊貓眼,彼此見了麵也都懶怠打招呼,一個眼神交錯便各自尋事。


    隔得老遠,蘇黎歌就看到廢墟似的小平房。


    房子被燒得焦黑,隻留下殘垣斷壁,淋了一場大雨,可那焦味還是沒有全消。她淌過水窪,靠近房子,想看看裏麵被燒成什麽模樣,是否還有可以利用的物件。才靠近房子外牆,她就和裏麵出來的人差點撞上。


    “黎歌姐。”沈束很平靜,少了幾分靦腆,多了些熟稔,昨晚那個瘋狂的男人像是個幻像。


    蘇黎歌下意識往後退了小半步。


    沈束眼眸一沉,低聲道:“黎歌姐,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她搖搖頭。


    “你在害怕我。”沈束盯著她,像看到她心裏去,“昨天晚上,我隻是氣壞了才對趙銘安出手。都是因為他,你才差點……我控製不住。”


    這場大火的肇事者是趙銘安。他昨天吃壞肚子,便午飯晚飯都沒有吃,過了飯點他又餓狠了,就摸進了廚房去找吃的。那時廚房光線暗,他為了方便找東西就點了根細木照明,誰料不小心引燃了引火的幹草,等他轉身發現時,火勢已無法控製。


    沈束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和心裏的魔鬼,全都傾泄在趙銘安身上,等反應過來時,他所隱藏的麵目已被人看到。


    “昨天……謝謝。”蘇黎歌擺手,她說不了太多話,隻能簡單道謝。


    她對沈束還談不上害怕,隻是趨吉避凶的本能讓她嗅出他身上隱約的危險感,再加上他對她沒有來由的熾烈感情,都讓她覺得要離這個男人遠一點。


    “不用謝,你嗓子還不行?身上還有別的傷嗎?我幫你看看。”他聽她聲音,有些心急,便伸手拉她。


    蘇黎歌很快側身閃過,手抬起到半空,忽又放下。


    沈束看得明白,那是防禦的姿勢。


    她果然對他起了戒心。


    “黎歌,過來這裏。”秦揚風的聲音適時解除了蘇黎歌的尷尬。


    她轉頭,比她晚兩步下要的秦揚風已站在了廢墟的另一頭。他套上先前被她扯壞的襯衫。少了扣子,他就將襯衫在小腹前打了結,胸膛微敞,正朝她笑得燦爛,有些四年前初識時的模樣。


    朝沈束歉然笑笑,蘇黎歌轉身快步離去。


    沈束在她背後低垂了眼簾,狠狠攥了拳,沉默兩秒方才轉身朝另個方向離開。


    ……


    在廢墟裏尋找一圈,越發讓人心情沮喪。


    這場大火並沒留下多少可用的東西,除了灶台和部分餐具清洗後還能使用,其它東西都成了灰燼,食物更是一點沒剩下。


    劉文修哀聲歎氣地站在天井裏,嚴小蕎也無精打彩地扶著滿麵倦色的許荔香,隻有安淩還有些怔然,不知在想些什麽。


    沈束一個人站在廢墟左邊,秦揚風與蘇黎歌站在另一頭。


    薛晨站在中央。


    除了躲得老遠的趙銘安,所有人都到了。


    “眼下這狀況大家都看到了,食物是目前最重要的問題,其它事情暫時放到一邊。”薛晨沉聲道,他肅然的眼眸讓人覺得心中一片沉甸。


    見沒人開口,他揚了揚手上的幾張紙,道:“你們過來點。這是我前兩天爬到島上海拔最高點後畫下的海島簡易地圖,每個地域大概情況我都標注了。我們需要出去尋找食物。”


    眾人圍上來,從他手中接走地圖。


    地圖共畫了三份,隻能兩三人共看一份。秦揚風拿到的是張畫在舊貼畫背麵的地圖,蘇黎歌踮腳湊近他朝地圖望去。


    地圖畫得很簡單,隻能看個大概。每個地域薛晨都做了標注,其中有蘇黎歌和沈束去過的那片山丘,還有最靠近他們的沙灘,沙灘過去些,是片礁石群,再過去則是片灘塗。她眼睛一亮,手指在那片灘塗上點著,示意秦揚風看。


    “我們分成四組出去尋找食物。阿香行動不便,小蕎你陪著她留在這裏,把外麵那片小菜地的番薯挖出來;沈束你和安淩一組,去這片山林裏看看有沒可食物的東西……”薛晨說著指著地圖上的某處位置。


    “嗯。”嚴小蕎乖巧地與許荔香一起應聲。


    沈束則點點頭,安淩卻隻是望了他一眼,不吱聲。


    “蘇記者,你和秦先生一組,去……”薛晨繼續分派。


    “我們去這片灘塗。”秦揚風打斷了他,手圈向蘇黎歌剛才所指的位置展示給薛晨看。


    “好。”薛晨並無異議,“剩下的一休、趙銘安和我,繞過我們屋後的山崖,去另一頭看看有沒發現。”


    他點了趙銘安的名字,趙銘安看到眾人掃來的視線,瑟縮一下,還是躲在樓邊。


    “先解決了食物問題,我們才能考慮其他。這幾天辛苦大家,外出時彼此互相照應點,不要單獨行動,一切以安全為上。”薛晨幾句話安排好所有事,也不多廢話,遣散眾人各自去準備。


    秦揚風正要收起地圖,冷不丁手腕被蘇黎歌握住。


    她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傷。


    不顧他的抗拒,她拉過他的手,掰開他的大掌,一眼望去,手心手背全是傷。手關節紅腫著,手心手背好幾道裂痕已綻出裏麵的嫩肉,燙傷的水皰蔓延到手臂上,觸目驚心。


    這些傷全是因救她而起。


    蘇黎歌歉疚又心疼,將那些傷翻來覆去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


    “傻瓜,跟你沒關係。”秦揚風收不回手,他覺得自己這雙手在她的注視下像要融化。


    垂著頭的姑娘,臉頰微微鼓起,睫毛顫巍巍地,像刷在他心上,格外的乖巧動人。


    “走。”蘇黎歌隻冒出個簡單的字,便扯著他的衣袖往樓上跑。


    ……


    二樓的走廊光線比屋裏好,蘇黎歌便讓秦揚風站在門外,自己則一溜煙進了屋。


    秦揚風有些納悶。


    她再出來時,手上已拿兩塊長布條。


    站在門邊,她伸出食指朝他勾勾,一句話沒說。


    他乖乖奉上自己的雙手。


    細長的布條一圈接一圈不疾不徐地纏到他手掌上,秦揚風覺得心又酥又麻,像被小貓的肉掌按過。


    蘇黎歌纏得很認真,低頭時臉頰旁邊的頭時不時滑落,她側了頭把發拔到耳後,他就會看到她極其專注的眼睛,視線膠在他的手上。


    他便覺得,她仍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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