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a市天氣晴好。


    早上十點,作為這個濱海城市地標性的景點,明珠港的步道上已擠滿旅客。


    天際無雲,滿目湛藍,像無縫拚接的完美屏幕,似乎隨時會倒映出誰的影子。港口的海麵平靜無波,船支整整齊齊地碼在港口,稍遠處是正在歸港,或才出發的船,那裏的海麵有些波浪起伏的鱗光反射而起,觸目所及的寬闊畫麵層次錯落有致。


    明珠港正中的巨大蟠龍雕像下,海洋生物保護協會正在進行一場關於保護瀕危海洋生物的公益活動。


    巨大背景板是海洋與海豚的噴繪,台上長桌後坐著的發言人看著稿子認真發表著關於瀕危海洋生物的演講,台下排列整齊的觀眾席上卻沒坐多少人。


    總共五排的椅子,隻坐著稀稀拉拉的十來人,都是記者。


    這類型的活動,關注度並不高,記者也興趣缺缺,拍了幾張照片應付了事後,便坐在椅子上發呆的發呆,玩手機的玩手機,就等著活動結束後拿通稿回去,隨意撰寫個新聞應付了事。


    在這所有人中,隻有第一排坐著的記者,在很認真地聽著,時不時往攤在自己膝上的本子上做著筆記。


    蘇黎歌聽得津津有味。


    這是她來a市的第四個年頭,也是她當記者的第四年。


    台上的發言人講得有些累了,終於停下喝水。


    蘇黎歌也覺得坐得背酸。脖子上的相機有些沉,她扭了扭脖子,抬手在自己的頸椎處捏了捏,還沒捏兩下,轟然巨響像炸雷般在她耳畔響起。


    整個地麵都隨著這巨響震動起來,接著便是驚恐的叫聲和下雨般的嘩響,海水被炸得老高後急雨般落下。


    她迅速轉身站起,首先入眼的,是海麵上衝天的濃黑煙霧。


    離港口隻有一小段距離的海麵上,一艘私人遊艇正冒起衝天黑煙,巨響正是從那艘船上傳來。遠遠望去,此時那船的船尾處還冒著火光,甲板上的人恐慌地跑著,尖叫聲和海浪的翻滾聲一齊傳來,原本平靜停在水麵的船隻,都在這異/變中上下起伏。


    爆/炸?


    一念閃過,蘇黎歌已不作二想的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港口的欄杆旁邊。


    港口亂作一團,遊客被爆炸嚇得往外跑去,整個場麵處於失控狀態中。


    她無暇顧及這些,很快將手靠在欄杆上,舉起相機,對準焦,迅速按了快門。


    拍了幾張,她覺得自己站得位置不佳,便拔腿往最近的碼頭衝去。


    一邊跑著,她一邊掏出手機,拔通了報社主編的電話。


    “喂,華爺,是我。”她語速很快,說話的時候,腳步沒停,眼睛也沒離過事故點,“明天早報的頭條,空著留給我。”


    “什麽?頭條早就定好了!你不是去參加海洋保護協會的演講了,怎麽會有頭條?”電話那頭的人嗓門很大,話說得也很急。


    “港口發生遊輪爆炸案,那艘遊艇是巨華集團的,之前我做巨華集團大裁員與並購案的報道時,曾經調查過巨華的資產,對這艘船有印象。”她說著,人已經跑上了碼頭。


    碼頭的工作人員正在努力地的維持這裏的秩序,看到她衝過來,正要阻止,蘇黎歌已經把記者證舉到他眼前。


    “《都市晨報》記者。”她很簡潔地說了一句,趁著工作人員沒反應過來時,她快步衝過了他的阻攔。


    電話還未掛上。


    “華爺,我聽說這兩天收購巨華的神秘財團到a市了,正在與巨華的太子爺接觸,我懷疑他們就在這船上。這起爆炸案可能和收購裁員風波有關。你給我點時間,我很快就能查出眉目。記得把版麵留給我,就這樣,收線了。”她說著直接掛了電話,拔通另一個號碼。


    “喂,大肖,你今天和阿珍在明珠港附近采訪吧?把你們手上的活先暫停,你來港口幫我,另外讓阿珍去調查幾件事,今天巨華出海遊艇上的人員名單,以及前段時間巨華裁員風波的帶頭員工,查查這人下落……”


    她有條不紊地吩咐完就收起電話,趁著警戒線拉起前跑到了碼頭的係船柱旁,手已經利索地掏出了包裏的中長焦鏡頭麻利裝好。


    抓角度迅速拍了幾張,她看了眼拍好的照片,皺眉搖了搖頭。


    還是不行,她的鏡頭畢竟不比專業的攝影記者,距離太遠,拍出來照片不夠清晰。


    如此想著,她抬頭遠望,陽光正麵射來,閃花她的眼,她不得不眯縫眼看去。船上不斷有人跳下水,朝岸邊遊來,船離岸並不遠,水裏的人頭上下浮動著,已有些人在靠近岸邊的碼頭。


    有個人在接近她這碼頭時猛得往下一沉,沒再浮起。


    溺水了?!


    蘇黎歌一驚。


    四周的人都在奔忙著,沒人注意到這裏。她沒空顧及太多,很快將手裏東西裝進背包裏擱到一邊,跳進水裏。


    幸好秋天的a市還很熱,身上衣服少,水溫尚可,她又接受過一段時間的遊泳救生培訓,因而救起人來並不困難。下了水,她很快遊到那人沉下去的地方,吸了一大口氣後猛地潛進水中。港口的海還算平靜,她尋覓一番後就看到在水中緩緩下沉的人。


    那人已不醒人事,她浮上岸換口氣後又紮進水中,迅速遊到他背後,利索地伸手扣了他的下巴,拉著他往水麵和岸上遊去。


    岸上已有人聚過來,見她救人回來,七手八腳地協助她將那人拉到了岸上後,才拉她上岸。


    那人躺在碼頭的水泥地上,一動不動,仍舊不省人事。


    蘇黎歌上岸後顧不上自己一身的濕漉漉,拔開了圍觀的人。


    “讓開,別擋著!”


    她甩著頭發上的水珠,快步走到他身邊,想也沒想就蹲下身,準備人工呼吸。


    可這一蹲下,她驟然間愣住。


    濕發淩亂覆在額前,他臉龐與唇色發白,眼眸緊閉,竟是張讓她熟悉又陌生的容顏。


    四年分別,她未曾料到,兩人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逢。


    這人是秦揚風,她的……前夫。


    隻怔了兩秒,她就毫無猶豫地俯頭救人。


    ……


    秦揚風渾渾噩噩著,覺得自己像浮在空中,眼前隻剩下一片黃黃白白的光芒。


    意識有些渙散,世界便跟著模糊,他覺得他大概要死了。


    可忽然間,他身體一沉,五感猛然間回歸。他感覺到柔軟的花瓣粘在他唇上,往他口中吐著氣,接著又有雙手按在他胸口,極有節奏地按壓著,於是很快的,他眼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光芒通通消失,喉嚨和鼻腔泛起一陣疼。


    “咳!咳咳!”肺像是被人重捶了一拳,他猛地彈起,劇烈地咳嗽,往外吐水。


    “沒事了。”溫和的聲音響在他耳邊,有人在他背後拍著。


    他扯開一道眼縫,模模糊糊地看到張女人的臉。


    掛著水珠的臉龐上,一雙鹿眼濕漉漉地盯著他,幾綹濕發淩亂垂過眼簾,讓這雙藏在他記憶裏的眼眸有了與過往不同的神色。


    他想說話,開了口卻隻能不停咳嗽。


    “阿嚏。”她蹲在他身邊,被岸邊海風吹得打了噴嚏。


    秦揚風的掌忽按上她的手。


    潮濕的手冰涼纖瘦,卻沒有他記憶裏的柔弱,骨節分明,力道頗大。


    “醫生,快快,這裏!”圍觀的人看到了後麵來的醫護人員,忙不迭地讓出條道。


    救護車趕到,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快步走來。


    她停了動作。


    “蘇……黎……歌?!”他咳嗽稍止,艱難開口。


    她卻站了起來。


    秦揚風伸手,指尖從她衣角滑過,沒能夠到她。


    “這裏有個溺水的,先送去醫院吧。”她和趕來的醫護人員交代著。


    他聽到她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又開口:“這人叫秦揚風,應該是s城秦氏唐宇國際的副總裁。”


    嗬……果然是她。


    蘇黎歌。


    他不是在做夢。


    在她眼裏,他像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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