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姑嘴唇幹澀,囁嚅半晌,說不出話來。


    淩老爺氣得火冒三丈,眼看了要到手的銀子,這麽給丟了。心下邪火發不出來,此時見找不回來那丫頭,看著秦姑姑的眼神像看一個死人一樣。


    淩太太見秦秀半晌不吭聲,正欲開口,淩老爺卻陰沉的道:“拉出去打死。”


    悅鐸在隔壁聽得這一句,哪裏還顧得上拉著她的盧風,隻用力一甩,往正房跑過去。扶風幾人也連忙跟在悅鐸身後小跑過去。


    悅鐸到了正房門口,卻有那大丫頭攔住了腳步,悅鐸卻不管不顧的往裏衝。那丫頭也怕傷著了悅鐸,不敢狠使勁,悅鐸便衝破了丫頭的阻攔,進了正房。


    “太太老爺,饒了秦姑姑吧,今日是我們非要逼著姑姑帶我們去看燈才遭了此番劫難,我願代姑姑受罰。”悅鐸進得屋去,哪裏還顧得上行禮,隻跪在秦姑姑旁邊,高聲的嚷了起來。


    扶風幾人忙跟著跪在悅鐸旁邊,齊聲求著淩太太。


    淩太太看著眼前跪下的一排嬌滴滴的姑娘,怒極反笑,道:“好一個姑侄情深,別以為我不敢罰你們,雖說是些銀子,到底我也是折得起的,更別提那看不出傷痕的手段也不是沒有。”


    悅鐸此時卻知道硬氣是不行的,隻得哀聲道:“太太,秦姑姑自小教導我們陣線女紅,像親姑姑一般照顧我們,求太太看在秦姑姑一向辛勞的份兒上,饒了秦姑姑這一回吧。”


    那淩老爺看到突然出來的幾個漂亮小姑娘,眼睛裏發出來了光,轉瞬又想到這時太太花了大價錢培養的,個頂個的值錢,心裏的火才漸漸熄了下去。


    隻是這處置仆婦之事都是淩太太做主,淩老爺一時也沒吭聲,隻慢慢的喝著手中的茶。心裏想起那丟了的丫頭,一時憋悶,心裏燥熱,又讓丫鬟打了扇。


    淩太太看見悅鐸幾人替秦姑姑求饒,心裏並未有半分軟動。隻恨這些個丫頭,仆婦都是自己花了大價錢養著的,眼下給惹了紕漏,還妄想免了責罰。心裏煩躁,便也不搭理悅鐸的話語,隻冷聲道:“吳家的,沒聽見老爺的話是不是,給我拉出去打死了!”


    吳嬤嬤站在淩太太身邊,有些猶豫,這淩太太眼下是在氣頭上,隻想打死了事。那秦秀兒卻是個針線精絕的,整個揚州城的頂級繡娘都比不上秦秀兒,如若他日後悔了,自己卻著慌打死了秦秀兒,必遭了太太怨懟。心下想著,腳步有些踟躕。


    吳嬤嬤還未動腳,有仆婦站了上前,正欲拉了秦姑姑出去,秦姑姑麵如白紙,已無心說話。


    扶風心裏一橫,道:“太太,請聽我一言,秦姑姑一向在院子裏照料我們姐妹,與我們是感情深厚。太太必是瞧不上我們這些許子薄情的,隻是太太,秦姑姑針線上的功夫卻是無人能及的,您今日打殺了她也罷了,他日又去哪裏尋來如此優秀的繡娘教導姐妹?”


    吳嬤嬤聽得扶風話語,心下讚歎,道這是個通透的,一下點出了秦姑姑的重要性,到底太太要掂量幾分的。


    淩太太心下一番思忖,雖覺得扶風說的是事實,到底卻覺得出不來這口惡氣,端著茶盞又輕輕啜了一口,諒了眾人半晌,方道:“如此,打上二十大板是了!今日往後,是半分月錢也不肖領了的,這你賤婢到死你抵不了的我那姑娘的價錢!”


    扶風聽得那淩太太嘴上饒秦姑姑的命,卻還是要受責罰,聽說那日如芸進府時一個家丁冒犯了她,二十大板了結了性命。如若秦姑姑再受這責罰,算運氣好留下了性命,那自己也心裏過不去。


    扶風聽罷又朗聲道:“求太太饒了秦姑姑責罰吧,太太寬宏,已饒了秦姑姑性命。按理我們不該再求了太太,隻是今日的確是因為我們姐妹非要鬧著去看了燈,才丟了未風姐姐。如若罰了秦姑姑,我等心下難安。”


    淩太太大怒,雖說扶風貌美出色,是頂頂好的一個,自己心裏也莫名喜了一分,隻是今日裏再三的挑戰了自己的權威,哪裏還管扶風是不是最值錢一個了。怒道:“我饒了她性命,已是讓步,如若再多話,直接打死!”


    扶風心裏隻覺得悲哀,自己拿著的籌碼卻是自己即將賣身的價錢,在這些人的眼裏,自己也是一堆銀子罷。當即聲音也冷了下來:“太太如若不饒了秦姑姑,我今日便撞死在這裏!”


    司棋聽得扶風的硬話,驚得抬起了眼睛,雙手發抖,幾欲出聲。到底是咬著牙忍了又忍,隻想著如若這丫頭今日裏真犯了傻,自己也沒幾分意思了。


    淩太太聽了扶風的話,氣得渾身發抖,怒道:“你敢!”


    扶風冷聲道:“有何不敢,太太隻消罰了秦姑姑便知道,我若今日被攔住了,到底防不住明日,太太隻消看看是。”扶風在賭淩太太舍不得了自己這堆銀子。


    淩太太臉色氣得發青,站了起來,抬了一根手指,指著扶風,嘴裏道:“你,你個賤婢,白白養活了你這麽些年!”


    盧風未風幾個跪在一旁,聽著扶風說話,心下都是驚駭。這扶風,膽子也忒大了些,如若淩太太一時發橫,當真要打殺了秦姑姑,那扶風又怎麽下來台,莫不成真會一頭撞死在這裏?


    淩太太心裏有些發虛,如這丫頭今日真撞了這裏,怕是老爺也要怪罪自己。這丫頭容貌絕色,這一個,八千兩銀子都是值的,更何況如今揚州府風雲變幻,如若老爺此番活動攀上了某權貴,這丫頭是頂頂好的見麵禮,比那銀子送上去要強的多。


    淩太太隻幾息時間,心思動了好幾轉,有心放過秦姑姑一回緩下來,又覺得麵上過不去,當下也僵在這裏。


    此時滿屋子裏鴉雀無聲,丫頭們大氣也不敢出一個,扶風嬌嬌的身子跪在堂上,渾身散發著一股視死如歸的凜然,俏臉冷硬,眼神堅定,樣子看著更是絕美。


    正在淩太太也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個小廝的通報:“太太,太太,姑娘找到了!”


    淩太太聽罷心裏一鬆,一屁股坐了下去,心裏卻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如此,也下來了台。


    淩老爺聽說找到了,麵上一喜,放下了茶盞,道:“在哪裏找到的,現在在哪兒?可曾有傷到什麽地方?”心裏擔心怕是被破了身子,不值錢了。


    小廝道:“一個年輕公子送來的,眼下剛剛進了內院。”


    淩太太道:“快快領了進來,那年輕公子呢?招呼喝了茶,老爺這去瞧瞧。”


    淩老爺聽太太一說,心想是太太不招呼,自己也也得去瞧瞧是怎麽回事的,當下出來內院,往二門外去。


    幾句話的時間,聽見丫頭們擁了未風進來。


    未風之前掉了河,身上衣裳想必濕透,此時身上裹著的卻是一件鴨蛋青外襟,天氣炎熱,如若透了衣裳,定是什麽都看得見的。


    未風進得門來,給淩太太先行了一個禮,身上雖批了外披,姿勢仍然優美標準,柔弱氣質,盈盈一握的小腰,看著風華絕代。嘴裏嬌聲道:“給太太請安。”


    此時淩太太已經恢複那和善慈的容色,道:“我的心肝,沒傷著哪裏吧?”淩太太心裏問著話有了好幾個意思,也跟淩老爺一般擔心被破了身子,如若沒有,也恐身上哪裏劃了傷疤,也是影響價值的。


    “回太太,並未傷著哪裏,隻是落水時嗆了兩口水,多虧恩人救了下來。”未風說到這裏,聲音帶了哽咽,看著更是楚楚可憐。臉色卻帶著幾絲紅暈,顯得小臉粉嫩,若如一朵剛剛被暴雨淋過的白蓮一般,亭亭玉立又有些嬌弱惹人憐。


    淩太太鬆了口氣,道:“我的兒,沒傷著好,快快去換了衣裳,莫要染了風寒。”一邊招呼丫鬟帶著未風下去收拾,一邊又緩聲道:“秀兒也跟著去吧,帶上姑娘們洗漱一番,今日不要回城南了,且先住下吧。”


    秦姑姑忙跪下磕了頭,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一個趔趄,又差點栽倒在地。悅鐸一邊抹著淚,一邊忙攙了秦姑姑。扶風等人這才站了起來,給淩太太行了禮,方隨著屋裏大丫頭往內院走去。


    淩老爺來到前院的時候,主院裏卻無人影,淩老爺招了小廝問是怎麽回事。小廝道:“回老爺話,那公子把人交給了我,轉身走了,小的攔不住。”


    淩老爺罵道:“你個廢物!”


    小廝不敢吭聲,隻彎著腰隨淩老爺罵。


    淩老爺一時沒見著人,又回了內院,與淩太太在住院裏說話,二人屏退了丫鬟婆子,淩老爺道:“太太可問清了是什麽個情況?”


    淩太太道:“應該是早盯上了的,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推下了河去,隻是若當時沒掉下去,趁亂也得搶著摸走一兩個。聽丫頭說起是四五個人合了夥的,若說今日未遇到那年輕公子,隻怕是再回不來了。”


    “太太可問了那丫頭救她的人是個什麽來頭?能從拐子團夥裏搶人,定是有一番能耐,若能招攬了也是好的。”淩老爺側頭問淩太太。


    淩太太沉吟一番,道:“今日裏亂糟糟的,那丫頭又剛剛受了驚嚇,大庭廣眾之下我也不好細問,晚些時候我派人喚了來細細問清,定是能露些馬腳的。”


    淩老爺道:“未曾傷著哪裏吧?這幾個能用上的了,可別又損了。”


    淩太太笑道:“老爺放心,道是隻嗆了水,又匆忙之下,哪裏損傷了,好端端的。”


    淩老爺道:“這好,別又像前幾年一樣青黃不接的,倒壞了大事。”


    淩太太沉吟一番,又道:“老爺可知揚州府裏有什麽年輕後生武藝出眾的?今日裏看那丫頭披著件外男衣裳,看著料子是上好的。”(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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