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的黃龍街道是中心區的經濟重鎮,街道從市區老城向西延伸,沿著一條長長的黃龍大道,馬路兩旁到處都是通宵營業的商鋪,然後繼續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一片連綿的家電市場和五金建材市場。在東甌市經濟崩潰和互聯網經濟興起之前,這一帶物流集散地,每年能為整個中心區提供至少30%左右的財政收入,隻可惜後來駐紮在此地的數千商戶全都成群結隊地跑去炒房,幾年後又因為房產泡沫破裂,外逃的外逃、跳樓的跳樓,黃龍街道那往昔的繁華,也便在轉瞬間灰飛煙滅。中心區政府當時不是沒想過要救市,一口氣投了上百億的資金,又是搞新住宅區建設又是搞甌江大橋工程,想依靠移民政策做活死局。但很不幸的是,那段時間正逢物聯網興起,舉國上下全都在玩o2o,黃龍街道僅存的一點物流優勢,不到半年就在快遞行業的衝擊下死得連渣都不剩,支柱產業徹底完蛋,然後接著就是人口外流等一連串的區域內經濟危機。


    2015年,秦風最後一次開車路過黃龍大道,看到的已經是連片的蕭條破舊、大門緊鎖的物流產業園區,以及那些曆史遺留、不三不四的位於黃龍新區和中心西部舊城之間的城中村。中心區開展政策不利,除了勉勉強強完成了甌江三橋工程,就再沒多餘的錢去開發掩沒在黃龍大道光鮮商業帶背後的大片城郊結合部。秦風對黃龍街道若幹年後的慘狀記憶猶新,但回到2006年,此時此刻的黃龍商業帶,卻正處於其曆史最鼎盛時期。密集的物流經濟吸引了大量的外來勞動人口,而本地住戶得益於穩定的房租收入,消費能力也跟著水漲船高。巨大的市場又激發了服務產業,黃龍大道兩側開滿了各類小飯館以及多如牛毛的網吧和按摩店,市場活力之強,欣欣向榮到每逢警察搞突擊執法都能輕輕鬆鬆抓到三位數失足婦女的程度——然後關24小時再放走,讓失足婦女們繼續為維持社會穩定和經濟繁榮貢獻自己的力量。06年的黃龍街道,無疑是值得懷念的。它既有序又混亂,既積極又墮落,有小生意人終日辛勤,也有飛車黨伺機而動,小小的4平方公裏的土地上,一個生機蓬勃的江湖,日日升騰著人間煙火,直至有朝一日人心不足蛇吞象,眼看起高樓,眼看樓塌了。


    被黃龍經濟帶吸引過來的小生意人中,存在著不少思想超前的人物。有位名叫張猛的仁兄,04年的時候見這一帶網吧生意好,而且在網吧裏玩遊戲的年輕人花錢根本沒節製,於是靈機一動,搞了間服務別致的新店出來,起名為鑫鑫網吧。鑫鑫網吧位於特殊建材市場正對麵,原本這地方是一大倉庫,被張猛租下來後,一樓被隔成幾十個小間,專門租給晚上過了10點屋裏就會亮起曖昧霓虹燈的小姐姐們。二樓則全都被打通,弄成了一間占地將近800平方的超級網吧。張猛花了大價錢,把這偌大的地方裝修一新,電腦也都是當年的最高配置,不僅提供常規的網吧業務,還推陳出新搞出了好幾年後才會大規模流行的網吧包廂,有多人間,也有單人間,包廂裏甚至放了床,可以和樓下的小姐姐們實現業務互通。


    鑫鑫網吧憑借其特色服務,剛開門營業不到三天就在黃龍一帶打響了名氣,不過很快也就有了麻煩。大量死皮賴臉不給錢的小混混,把網吧搞得烏煙瘴氣,好在張猛也不是普通人,每兩天功夫就搭上了穀強的線。隻是穀強這廝下嘴忒狠,張口就要四成幹股。張猛沉得住氣,一打聽穀強後麵還有個黃秋靜,幹脆直接上門,和黃律師談了半個小時。然後鑫鑫網吧的股東就多了一個。黃秋靜吃相優雅地拿出50萬入了兩成股份,穀強則每個月像拿工資一樣,從網吧賬上支走3萬現金,美其名曰保安部經理工資。有了中心區最後一份個江湖大佬坐鎮,鑫鑫網吧從此風調雨順。去年一年,網吧的毛利潤高達600多萬,繳了稅,分了賬,張猛自己拿到手上還有將近500萬,比中福彩頭獎拿到手的錢還多。


    張猛原是做建材生意的,一年下來,多的時候能掙個兩三百萬,行情不好,就隻有七八十萬。比起拿死工資的絕大多數人來說,當然是好了不止一點半點,不過像張猛這樣的人,當然不會滿足於此。當鑫鑫網吧變成自己的主要收入來源後,張猛就把絕大多數的精力放在了網吧這邊,建材生意則交給自己兄弟托管。這半年來,張猛每天晚上都要來鑫鑫網吧走一趟,一方麵處理一些小問題,另一方麵也順便查一查賬。


    ……


    像往常一樣準時,張猛今晚6點半就到了網吧。這個點通常是除早上8—9點外,網吧裏人第二少的時間段。網癮少年和青年們絕大多數都外出覓食去了,隻有一少部分口袋裏錢多的,會直接讓前台送晚餐過去——就像後來的網咖一樣,鑫鑫網吧裏也有自己的餐台,專門賣些炸雞奶茶之類的垃圾食品,東西比外麵稍貴,但不算貴得太離譜。


    張猛就站在前台後麵,挨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前台小妹,一目十行地翻著電腦裏的一筆筆記錄,然後很快拉到賬目的最下麵,瞥了眼今天的營業總額,見數目和平時區別不大,便很放心地放下了鼠標。


    “今天沒什麽事情吧?”張猛問前台小妹道。


    前台小妹搖搖頭,笑得很是嬌媚,聲音嗲嗲地回答道:“能有什麽事啊,穀總下午還來過呢,誰還敢在這裏生事?”


    “穀強下午來了?”張猛奇怪地道。


    前台小妹點點頭,眼神裏帶著點狡黠,笑道:“從樓下帶了兩個回去。”


    張猛玩笑道:“這個棺材佬,青天白日的就往洞裏鑽,也不怕以後老了腎虧尿不出來。”


    正說著,網吧的樓梯口忽然傳來一陣喧鬧。有個很囂張的聲音扯著嗓門嚷嚷著:“我艸,剛才那小白臉就是個慫逼嘛,隨便嚇唬一下,就把錢全都拿出來了。草了,就那樣的慫逼也能找到那麽漂亮的女朋友,我特麽對這世界真沒話說。”


    張猛抬眼望去,就見網吧的門簾被人掀開。


    趙小龍誌得意滿地走進來,和張猛一照麵,笑著打招呼道:“老板,今天生意怎麽樣啊?”


    張猛嗬嗬笑道:“阿蛇哥你都來了,我生意能不好嗎?”


    “老板就是老板,會說話!”趙小龍顯得很興奮地咧咧著,掏出口袋裏的一疊鈔票,抽出兩張拍在台上,豪氣幹雲地大聲道,“給我開兩個大包廂,今天包夜,再拿條紅雙喜!”


    張猛在內心裏鄙視著這煞筆,笑眯眯地收下錢,讓前台小妹趕緊去隔壁吧台拿煙,一邊又隨口問趙小龍道:“蛇哥剛才看見什麽美女了?”


    “我草!”張猛不問還好,他這一問,趙小龍就無比來勁,跟公豬|發|情|似的激動道,“剛才我在西部飯莊,本想是想去吃飯的,進門的時候突然就見到一個女的從出租車上下來,我操,老板我跟你說,我這輩子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那麽好看的女人。我草,還不光是好看,身材還一流,媽的那女人,說真的,我特麽現在真後悔了,我剛才就不該出來的,要是能幹她一次,判死刑老子都特麽認了!”


    張猛聽趙小龍說著這些混蛋話,也不當回事。


    平日裏他從這些小混混嘴裏聽過的更混蛋的話都數不清了,早就聽習慣了。


    張猛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是吧?”


    趙小龍狂點頭道:“對對對,真的就是這樣,一想起剛才那個女的我就受不了。”


    “受不了就去樓下按摩啊。”張猛道,“今天又沒警察來查。”


    趙小龍翻著白眼嫌棄道:“樓下那些女的跟我剛才碰到的那個根本沒法比,看著都倒胃口。”


    張猛道:“那你想怎麽樣?殺回去啊?”


    趙小龍想了想,卻歎了口氣:“唉,算了,那女的她男朋友是個慫逼,現在肯定跑了。唉……可惜啊,早知道剛才應該跟那個女的拍張照的。”


    張猛笑道:“想晚上回去看著照片自己弄啊?”


    “媽|逼的自己弄不行嗎?”趙小龍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道,“老子從今天開始要勤儉節約、守身如玉了!老子先把子孫後代存下來,下次再碰到那個女的,直接把她幹死!”


    趙小龍正自嗨得飛起,後頭樓梯下麵忽然蹬蹬一陣響,跑上來一個染了一頭金毛的年輕人,衝到趙小龍身後,對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喊道:“阿蛇,你個煞筆!不是說去吃飯了嗎?怎麽吃這麽快啊?”


    “艸你媽!”趙小龍被這不知輕重的一下打得窩火,破口大罵著轉過頭來,把金毛推了個趔趄。


    金毛手裏拿著個大餅,被趙小龍拍落到了地上。


    他愣了愣,卻很豁達地完全沒生氣,二皮臉地笑道:“阿蛇,你火氣這麽大,是|黃|片看多了嗎?”


    趙小龍瞪著金毛一眼,卻拿他沒什麽辦法。


    這金毛是去年年底才混到這一片來的,在黃龍一帶投槍拐騙什麽都幹,幹起架來就跟瘋子一樣,誰都不敢輕易惹他。前些日子不久,金毛又剛剛認了這附近的一個大流|氓阿超當老大,而阿超又是穀強下麵的直屬馬仔,這樣一來,這金毛就算是正式入行了。如果東甌市的流|氓團夥也搞編製的話,金毛現在大概是辦事員級別。


    “媽的腦子有病……”趙小龍嫌厭地瞥了金毛一眼。


    這時前台小妹拿來了煙,趙小龍接過來,便帶著一群跟班徑直朝包廂區那邊走去。


    金毛卻是個沒臉沒皮的,跟在趙小龍身邊不走,嗬嗬笑著道:“阿蛇,請我吃完飯吧,媽逼我快餓死了,**都沒力氣了。”


    趙小龍不想理金毛,可忍不住要搭腔:“艸你媽的你要不要臉啊?怎麽做人做得跟乞丐一樣?”


    金毛嗬嗬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嘛,今天你請我吃,明天我請你吃,主席都說了,要建設和諧社會啊!”


    “和諧你媽啊!”趙小龍快步走進包廂,先占了個坐。


    他一個跟班想要挨著他坐下來,卻被金毛推開,先搶了位置,“阿蛇,你老是說我媽我媽的,你要真對我媽有意思,你去搞嘛,我又不介意。能搞得上算你本事啊!”


    “我|艸|你|媽……”趙小龍的語氣裏漸漸帶上了幾分服氣。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能不要臉到如此出神入化的。


    金毛又自言自語地繼續道:“我以前在十八中那邊,十八中後麵有家賣烤串的店,是我初中同學開的,我經常找他請我吃飯,我那個同學人品可好了,從來都不趕我走,吃得我後來都不好意思每天去了,頂多就是隔兩天去一次。你要向人家學習啊,人家就是因為人品好,現在都是大公司的老板了,今年才19歲,跟我一樣大。”


    趙小龍道:“你個煞筆,那是他家裏有錢,19歲能當個逼的老板。”


    卻聽金毛笑著罵道:“阿蛇,你特麽是不是這幾年都住在橋洞下麵啊?微博的老板秦風你都不知道?”


    趙小龍一晚上聽到兩次微博,不由眉頭一皺,他轉頭看著金毛,不耐煩道:“老子不玩微博犯法嗎?”


    金毛突然歎了口氣,一副惋惜的表情,搖頭晃腦道:“唉,沒文化的人就是不行啊,跟不上時代。”


    趙小龍瞬間不服:“艸你媽!你有文化?老子讀過高中的!”


    “哦,哦,了不起,了不起,高一讀半學期也叫讀過高中。”金毛嘲諷了一句,然後又拿秦風當榜樣說事,“我那個初中同學秦風,人家高一讀了半個月不讀了,後來自己一邊開店一邊自學考上了重點大學,都登了報紙了他都沒跟我吹過牛逼,你特麽讀了半個學期被學校開除也好意思拿出來說。阿蛇,你做人到底要臉不要臉啊?”


    “我不要臉?”趙小龍快被金毛搞瘋了,怒吼道,“我|艸|你|媽!我們到底說不要臉啊?”


    金毛盯著怒發衝冠的趙小龍看了幾秒,突然嗬嗬一笑,道:“算了,不跟你說了,一點氣量都沒有。”說著話,便把頭轉回來,望向電腦屏幕。


    趙小龍氣得昏了頭,都忘了該把金毛從這個房間趕出來。


    金毛打開ie,點開微博網的網頁。


    網頁的左上角,顯示著他的名字程躍成。


    名字下麵顯示有21個關注對象。


    程躍成把關注對象點開,稍微往下一拉,就找到了秦風和蘇糖。


    他先點開秦風的主頁,然後拍了拍趙小龍:“誒,誒,你看,這是我初中同學,看到沒?”


    趙小龍打開《傳奇》,目不斜視,就當程躍成不存在。


    程躍成卻很自得其樂,繼續自言自語道:“東甌投資集團公司董事會成員、理事會副理事長秦風,本來昨天還有個微博網高級顧問的,今天早上突然被免職了。你特麽這輩子要是能被微博網免職一次,這牛逼你爸媽能吹到進棺材。”


    “艸|你|媽……”趙小龍忍無可忍,轉過頭看了眼屏幕。


    他先是微微一怔,然後漸漸皺起了眉頭,“這個是你同學?”


    “是啊!”程躍成很得意道,“初中的時候還在我前排坐過呢!每次考試我都抄他的!”


    “馬拉個幣的……”趙小龍依然沒意識到自己剛才到底得罪了什麽人,小聲嘀咕道,“這個慫逼家裏是幹嘛的啊?還特麽什麽副理事長……”


    程躍成沒搞明白趙小龍口中的慫逼到底是什麽意思,他也懶得多問,又關掉秦風的頁麵,打開蘇糖的。屏幕上跳出一張蘇糖最新的自拍,模樣嬌俏可人的。金毛指著照片道:“這是他女朋友,漂亮吧?現在都出名了,以後就是明星了。跟李雨春、四大天王什麽的全都認識。”


    “她是明星?”趙小龍驚呼道,“我草,我說怎麽那麽漂亮,原來是明星啊……”


    程躍成有點奇怪道:“你見過她?”


    趙小龍點點頭,吹牛逼道:“何止見過,我還差點把她給操了。”


    程躍成揶揄道:“嗯,是,是,我也差點把趙微操了。”


    “老子騙你幹嘛?”趙小龍又不爽了,指了指身邊的跟班,大聲道,“不信你問他們啊,就剛才,老子把你這個同學和這個女的堵在西部飯莊的包廂裏了,你這個慫逼同學嚇得都要跪下來了,老子拿了錢才放了他!”一邊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大票,拍得擲地有聲道:“你看!錢都還在這裏!”


    “我草,這麽有錢,分我一點。”程躍成抓起一大把塞進自己的褲兜裏。


    趙小龍見狀怒吼:“你|媽|逼啊!給老子還回來!”


    “別這麽小氣嘛!先借我點用用啊,明天一定還給你。”程躍成站起來,開了包廂的門,撒腿就跑。


    趙小龍見狀,趕緊飛追而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從網吧的裏頭飛奔出來,趙小龍眼見程躍成拐下樓梯,心裏懷著吐血的悲憤,正要高呼抓賊,拐角出卻忽然跳出一個球一樣的東西,重重地砸了他的臉上。


    趙小龍被撞得眼冒金星,不等爬起來,腿上卻倏然一痛。


    他坐起來抬頭看去,隻見一條胖得像豬一樣的土狗,正死死咬住自己的小腿。


    “啊——!”趙小龍嚇得屁滾尿流,驚恐萬狀地慘叫起來。


    就在這時,兩個警察氣喘籲籲地跑上樓梯,一看到趙小龍這倒黴樣子,年輕點的那個上前就問:“你是趙小龍?”


    趙小龍眼淚都下來了,抱住警察的腿,哭號道:“警察叔叔,救命啊!”


    那警察卻不為所動,而是怔怔望向串串,仿佛看妖精一般地感歎道:“媽個逼的,真是什麽人養什麽狗,秦總家的這條狗,真特娘的是成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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