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的自省能力和自製能力,要比一般人強很多。通常情況下,如果他發現自己有什麽特別不好的習慣,長則半年一年,短則十天半個月,總能多多少少扭轉甚至完全改正。但有一個毛病,他卻愣是用了幾十年也沒能糾回來。這個毛病,就是話多。一旦話匣子打開,除非說到自己盡興,否則絕對收不住。這樣的行為習慣,放在平日裏跟家人、朋友扯淡聊天還沒什麽,反倒能把氣氛搞搞熱,又或者在和蘇糖吹牛的時候,還能享受媳婦兒充滿崇拜的目光。但是在生人麵前,又或者是在某些特殊場合中,這種自來熟加自來熱的性格,就相當不妙了。


    安靖計劃中的采訪,就因為她隨口問了句“標題黨是什麽意思”,便分分鍾導致主客移位,變成了秦風的網絡時代話題炒作教學課。秦風滔滔不絕地一口氣扯了足有小半個鍾頭,扯得安靖目瞪口呆,甚至都差點忘了自己到底是幹嘛來的。安靖看著秦風激昂鬼扯的風範,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杭城那位阿裏老板。


    話說她前些日子才剛剛去阿裏總部跟馬老板聊過一次。那次的話題是,淘寶的成立對曲江省的就業情況能起到多大的帶動作用。當時馬老板口沫橫飛地跟她從物流業說到製造業,從線上說到線下,從國內說到國外,說了足有2個小時,茶都添了兩次,一直說到天色將黑,最後居然沒留她吃晚飯,簡直罪該萬死。現在她看秦風的架勢,覺得這小孩絲毫不比馬老板遜色,聊起it產業眉飛色舞,同樣是一副恨不能高呼“it強國、it萬萬歲”的模樣。


    不過仔細比較一下的話,兩個人多少還是有點區別。


    馬老板說話相對比較風趣,各種國內外的大小例子信手拈來;而秦風談論一個話題的時候,則要學院派得多。張嘴就是各種邏輯性很強的事件關係發展演繹,以及許多她沒聽說過的新詞匯,也不曉得是秦風自己生造的,還是原本就有,但出於她自己的孤陋寡聞,所以沒聽說過的。總而言之,馬老板絕對見多識廣,秦風嘛——真的好學術,就像個一個親眼見證過曆史發展,然後將曆史軌跡總結歸納打包出售的老學究一樣。


    這讓原先還對秦風的論文略感懷疑的安靖,徹底打消了那點念頭。


    她不得不承認,就算拋開那三篇論文不提,秦風的綜合素質,也是遠超當前的在校本科生的,最起碼,以安靖自己的碩士學曆,以及她這麽多年所積累下的東西,她對秦風在她麵前所表現出的水平和功底,完全服氣。


    “無論是內容創業還是內容服務,想要變現,就得先獲得點擊,這是宇宙級別的真理,除了哪天我們不再使用文字鏈接這種信息獲取模式,否則標題黨就永遠都不會過時……”秦風說得差不多了,擰開飲料瓶,仰頭喝了一口。


    老吳和副總編還在發呆,居然想聽秦風繼續說下去。


    安靖先回過神來,趁著秦風還沒繼續開講“第一章的第二節”,連忙幹咳幾聲,打斷道:“秦總,那個……標題黨這個東西,咱們還是以後有空再接著談吧。能不能先跟我們簡單說一說,您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這麽跨越式的做到現在這樣的生意規模的?”


    “這個啊……”秦風潤喉完畢,發熱的腦子也稍微降了點溫度,慢慢回答道,“首先吧,我覺得現在整個外界,包括你們,可能都對我的身家有所誤會。我的生意規模其實並不大,到目前為止,真正完全屬於我個人的產業,也就是一家烤串店而已,連房產帶流動資金,全部家當加起來也超不過300萬。當然了,如果過幾年我手裏掌握的秦朝科技的期權股份能變現的話,到時候我可能會有錢到這輩子都不想再出去工作,安心在家裏生孩子玩兒。”


    安靖聽得嘴角一彎,馬上問道:“那麽您現在所掌握的秦朝科技的股份,具體有多少呢?方便透露嗎?”


    “當然方便。”秦風完全沒覺得這有什麽好隱瞞的,爽快道,“根據上一次甌投集團的董事會決議,我個人分配到3.5%的秦朝科技期權。另外前些天秦朝科技還收購了酷瀏網,我目前暫時以董事長身份,在名義上接手酷瀏網所有份額。但是由於收購的出資主體仍是甌投集團,所以酷瀏網的最終股權分配,也得通過甌投的下一次董事局會議才能作數。我估計,我能拿到的酷瀏網股份應該有限。”


    “那您的意思是,您其實也是在給別人打工?”安靖問道。


    “對。”秦風點頭道。


    安靖又問:“那秦朝科技目前的各種決策,您有表決權嗎?”


    秦風笑道:“賺來的錢怎麽分,我說了不算,但是從甌投拿到的預算該怎麽花,基本上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安靖想了想,好奇道:“這麽大的決策權,聽起來好像不是打工的啊。”


    “嗯……”秦風仰頭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樣的情形,其實在資本市場上應該說是非常常見的,甚至在國外,可能已經是主流合作模式了。遠的不說,我舉一個最近的例子。阿裏集團的馬老板,我管他叫叔叔。馬叔叔從軟銀融到的第一筆資金是2000萬美元,所以從所有權上來講,你甚至可以把阿裏看作一個rb企業。但是另一方麵呢,根據馬叔叔和孫正義的協議,軟銀方麵,現在隻有分紅的權力,卻沒有幹涉阿裏決策的權力。


    馬叔叔拿著相對較少的股份,卻實際承擔集團領導者的角色。你可以說他是在給軟銀打工,也可以說他是在自己創業,就看你從什麽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情。在it這個行業,創業者、老板、打工仔這些角色是可以互相融合的。而且可能再過幾年,不光是it業,甚至是製造業、服務業,都可能出現這樣的資本合作模式。因為中國近些年的經濟發展速度很快,以後十年之內,發展速度也不可能慢下來,社會資本的力量將比現在翻不知道多少倍,隻要政府能根據時局部署相應的激勵政策,這種合作模式,以後完全有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行業。”


    “所以您現在也是集創業者、老板和……雇員於一體的這麽一個角色?”安靖沒被秦風繞暈,問了個很核心的問題。


    “我的情況和馬叔叔稍微有點不一樣。”秦風微笑道,“馬叔叔是真正的創業者,他屬於不怕死的先驅,確實是個了不起的老板。當時他是自己先有了自己的項目,並且拉起了團隊,在創業架構相對完整的前提下,才去拉來了資金。


    但是我不一樣,我是被動的。


    是甌投集團先接納了我,給了我所有我不具備的資金、人脈、政府關係這些重要的資源,我再把我的想法付諸實踐,所以在it這塊上,我不是創業者,也不算一個了不起的老板,甌投的實際產權所有人,或者說這個財團的董事局成員們,他們才是優秀的老板和投資者。於秦朝科技公司而言,這家公司雖然是由我牽頭建立,但我身上還是雇員的成分比較重。你可以說是我是項目的創立者和執行者,也可以說是部分產權的持有者,但我真的不是老板。非要說創業的話,我家的烤串店才是我的創業成果。”


    “秦總您太謙虛了,以您這個年紀,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遠遠超出我們很多人的想象。”安靖忍不住誇讚道,“而且聽您說話,我特別很感受到一種……普通人在您這個年齡所不具備的沉穩和大氣。說實話,您真的讓我想起了阿裏的馬老板,什麽時候如果你們兩位能坐在一起聊一聊,我覺得一定能碰撞出不小的火花來。”


    “隨時都可以啊。”秦風笑道,“我前幾天還剛跟馬叔叔通過話,打算找時間見一麵。既然你這麽想,不如讓《曲江日報》牽頭辦個小活動,我反正跟學校請假很方便的,什麽時候過去都行。到時候還能讓我們酷瀏網跟去做個網絡直播,那就是秦朝科技、酷瀏網、阿裏集團還有曲江日報,聯合出品一檔節目……”


    秦風開玩笑似的說著,邊上的副總編卻是眼睛一亮,在椅子的扶手上重重一拍,高聲道:“誒!秦總,你這想法不錯!我回去就跟報社裏商量商量!”


    秦風無所謂,很直接地笑著說道:“那行,你們什麽時候準備好了,直接給我打個電話,我保證過去。”


    副總編興奮得直點頭。


    像他們這種做紙媒的,級別再高,也沒有多少機會能搞直播,要知道這可是電視台的專利。


    現在秦風主動說要把網站拉進來,毫無疑問相當於給他們開了一個報紙媒體也可以做直播的先河,這創意不說全國領先吧,反正在在曲江省,這絕對是獨一份!


    安靖看著滿身肥肉都在抖的副總編,就曉得這事情八成是要定下來了。


    她沒料到大老遠跑來做個采訪,結果任務都還沒完成,卻先跟秦風定了個口頭協議,秦風這生意做的,也真是溜得飛起了。


    定了定神,安靖看了一下時間,考慮到晚上還得發稿回去,便打算暫時先收工了。反正今天秦風說的東西也夠多了,而且她過來采訪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打探”,而是為了“確認”。眼下她對秦風,以及確認得都充分了。秦風確實是真材實料,這點毫無疑問。


    “那麽秦總……最後一個問題。”安靖道,“請問您這次來湘城,是要談什麽項目?”


    “這個啊……”秦風笑了笑,“暫時還不能說,這個目前還屬於半保密的商業機密。你們要是感興趣的話,也可以在這裏多待幾天,三五天之內,這邊應該會有一個正式的簽約儀式,到時候你們可以來合約簽訂現場看一看,就當幫我們秦朝科技的最新活動做做宣傳。”


    ……


    送走了安靖一行人,已經是下午3點鍾。


    照理說這個點,應該還來得及睡一覺,但安靖幾個人前腳剛出了門,趙小洲後腳緊跟著就到了。


    這位阿姨也不知道是天生工作狂還是愛崗敬業,剛從東甌市飛到京城,一聽說秦風跑來談合同的,立馬又帶上陳歐然這個大律師,從京城飛了過來。


    兩個人風塵仆仆,一進門就問秦風合約看了沒。


    秦風說還沒來得及看,等晚上吃過飯再談正事。


    趙小洲卻是風風火火地說這種事情怎麽能拖,非要馬上就去聯係湘南衛視。


    陳歐然則是淡定地坐在一旁,他這次這次是“包日”來的,一天的勞務費是8萬,今天算一天,接下來每天都是錢。所以秦風越拖拉,他就越高興。


    秦風和趙小洲正說著話,忽然又響起了門鈴聲。


    “有什麽東西落在這裏了嗎?”秦風掃了一眼剛才安靖他們坐過的地方,沒發現有什麽東西。


    趙小洲卻是個急性子,已經走到玄關,直接打開了門。


    門外,一位都市麗人奇怪地看了眼趙小洲,旋即露出一個微笑,說道:“你好,我是東甌電視台的記者趙佳佳,請問秦風先生是住這個房間嗎?”


    秦風正跟著趙小洲走出來,聽到外頭的人自報家門,心裏不禁生出一絲驚喜。


    身為一個在東甌市住了幾十年的土著,他不可能不認識東甌電視台的當家花旦。上回在市裏開會的時候,他們倆還在會場裏見過,隻是當時市裏領導眾多,沒能找機會和她搭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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