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才這回真是破財消災了,居然拿錢買通了三個國家核心期刊。這筆錢要是拿出來捐獻給貧困山區,不知道能幫助多少個失學兒童重回學校。說真的,要是秦天才真的這麽做了,我反而會看得起他一點。但是可惜啊,為了麵子,真是浪費資源……”


    即便有官方機構出麵證明,但網絡上關於秦風的負麵聲音並未完全消停。很多為黑而黑的腦殘,像是已經挖掉了雙目,對所有有利於秦風的信息全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繼續用完全不負責任的言語,一遍又一遍地往秦風身上潑髒水,甚至把所有為秦風舉證的單位和個人,也都拉進了構陷名單。


    從中午開始,三家期刊出版社的老總,還有在秦風的論文上署名第二作者的薑文,也逐漸成為了方思敏這群人的打擊對象。各種強詞奪理、滿地打滾、斷章取義、偷換概念、雙重標準的手法,被這群人用得滾瓜爛熟,看得不少還在持續關注這件事的人,在惡心之餘,怒火也越來越旺。沒這麽不要臉的,真的。做人這麽沒有底線,已經和畜生沒多大區別了。


    王鑫從三天之前起,就已經注意到網上的這方麵輿論。


    不過他和一般人不一樣,並不是閑得無聊才會盯著這種破事,之所以持續關注,是因為這就是他的本職工作。王鑫今年29歲,去年剛提了副主任科員,現任曲江省省委辦公室政務信息處網絡輿情科科員。科室是03年才成立的,當時全國鬧非典,有很多煞筆在網上散布謠言,為了控製網絡輿論,省委專門下了紅頭文件,管編辦要了三個正式編製。


    隻是科室剛沒成立多久,非典就被撲滅了。輿情科的工作忽然間沒了方向,科室裏的仨人每天更是閑得蛋疼。但省裏又不好把這個剛成立的科室直接裁撤掉,於是就這麽一直半死不活地留著。輿情科每個月就挑一點網上雞毛蒜皮的事情往上報,負責這塊的副秘書長基本也就掃一眼,一個月裏花在這塊的時間,絕對超不過20分鍾。


    如此這般混著,去年這個時候,輿情科的科長終於被調到了外地掛職學習,等今年過完年回來之後,妥妥的肯定就要升副處。而到時如果不出意外,王鑫就能頂上去成為副科長,順利完成提幹這件人生大事。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王鑫對本職工作,要比往常起碼熱心了幾十倍。


    下午不到4點,科室裏的副科長借口外出辦公,早早地溜了號。


    王鑫獨守空房刷著網頁,當刷出馬老板的聲援帖時,頓時激動地在辦公室大喊了三聲。


    由於這些天在網上投入的感情太多,他早已在心裏站定了立場。


    在王鑫看來,網上以【諾亞方舟】為首的那群刁民,就該拉出去排隊槍斃15分鍾。


    至於事件中唯一的女主角蘇糖——看長相也知道是無辜的啊!


    然而令王鑫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馬老板的這次聲援,竟完全被“討秦大軍”無視,或者說這群流|氓根本已經不在乎什麽證據不證據的。在他們的語境下,凡是給秦風潑的髒水,全都是出於良心的正義之詞,凡是幫秦風舉證的人,全都是白癡、弱智以及“利益集團”。而那些證據,也幾乎都被這些人曲解原意,歪曲解讀,看得王鑫恨得牙癢癢的。


    按道理說王鑫都這麽恨了,隨便動用一下手頭的權力,把這件事報上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問題在於,這種涉及到真相和觀點之爭的口水戰,實在有點上不了台麵。尤其是事件一方的【諾亞方舟】這群人,說到底就是一群網絡流|氓。如果拿流|氓噴糞這種事給領導看,領導雖不至於批評他,但鄙視肯定是免不了……


    所以哪怕再生氣,王鑫也隻能忍了。


    “王鑫,姚健人呢?”屋外忽然有人走進來問道。


    王鑫轉頭一看,見是領導的領導的領導,嚇得趕緊起立,說道:“姚科長出去調研了!”


    來人名叫毛守疆,官大得嚇人。才四十歲出頭,就已經是省委副秘書長兼省委信訪辦主任。毛主任平時的主要工作,就是負責搞定各種小老百姓鬧事。基於國內的人口基數,以及下麵的基層政府總會幹出點出格的事情,所以負責信訪的毛主任一年到頭基本都在外麵幫忙擦屁股,忙得恨不能穿越到火影裏去學學影分身術。而輿論安全這塊,勉勉強強也被劃分進了他的分工裏。不過王鑫進輿情科工作快三年,還真沒怎麽見過毛主任來過。


    毛守疆今天確實是忙裏偷閑。


    誰能想到快到年關了,明明應該是下麵鬧得最厲害的時候,結果今年卻是天下一片太平。


    拖欠農民工工資的包工頭忽然全都良心發現,老賴們也都紛紛還了欠款,底下的基層政府更不用說,一個兩個正氣凜然得很,凡有進衙門喊冤的,一律該怎麽賠就怎麽賠,除了照例輕打輕放肇事的機關人員外,經濟方麵給與受害小老百姓的補償,全都做得很到位。


    這一切的一切,歸結起原因來,就四個字:賣地賣房。


    “輿情科調什麽研?”毛守疆一臉責備,“就算要下去調研,也輪不到他去啊!”


    王鑫不敢吱聲。


    毛守疆又上前一步,走到王鑫身後,看著電腦屏幕,隨口打聽道:“最近網上有什麽大的輿情嗎?”


    “大的輿情倒是沒有,不過有些爭吵,還是挺熱鬧的。”王鑫斟酌著說道,然後受很快地退出論壇頁麵,打開微博網,指著上麵說道,“您看,這個網站是前幾個月剛成立的,企業違規挺大,不過創辦者今年隻有18歲。”


    “18歲就創業了?”毛守疆聞言一怔,“這是家裏有錢,還是……”


    “不是,就是白手起家。”王鑫道,“現在在東甌醫學院上大一。”


    “哦……挺了不起的。”毛守疆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不過像秦風這種18歲就能搞出這麽大動靜,還不影響學業的小孩,他倒真是頭一次見,歎道,“東甌市……這幾年發展得很快啊,有做生意的文化底蘊。”


    王鑫淡淡一笑,接著道:“不過現在的情況就是,這小孩應該是太出色,所以招人眼紅了。他前不久發了三篇論文,全都發在國內的核心期刊上,他自己是第一作者,第二作者是原來曲江大學的一個教授,名字叫薑文。”


    “嗯……薑文我認識!”毛守疆馬上來了興趣,“理論水平很高,原本我們還想過,要請他來給省裏的領導上幾節課,不過後來他辭職下海,幫私人企業幹活去了。那這個孩子,他現在怎麽了啊?”


    王鑫先消化了一下毛守疆剛剛說的話,然後又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以退為進地說道:“就是……怎麽說呢,這個年紀的小孩,在國內核心期刊上連發三篇論文,換了誰肯定會稍微懷疑一下對吧?”


    毛守疆點點頭。


    王鑫繼續道:“所以消息剛一被人捅出來,網上馬上就有人懷疑秦風可能是論文代筆,或者是學術造假。因為罵得比較凶,所以連帶著微博網的聲譽也受到了比較大的影響。但是昨天嘛,三家期刊出版社都發了聲明,證明論文確實是秦風寫的,不存在代筆的情況。還有咱們開淘寶的馬老板,剛才也特地發了篇文章,聲援了一下秦風。現在看情況,秦風這個孩子,應該是有真才實學的,不然也不可能有現在這樣的成績。不過網上的負麵輿論還是壓不住,這好像非得把秦風這個人毀掉才罷休一樣。”


    毛守疆聽得微微皺起了眉頭。


    想了想,又無奈道:“這種事情確實不好管,網絡上你也不知道對麵是誰,告也沒辦法告,報警去抓,又沒有法律依據。”


    王鑫也跟著歎道:“是啊,我原本也是有想過,要不要把這件事報上去,勉強也算一條輿情——這些給秦風潑髒水的人,有個別人說話其實挺過界的,罵著罵著就把整個國內的學術界給罵進去了。”


    “報上來吧。”毛守疆忽然笑道,“反正你這個科室的工作比較閑,實在沒什麽可以報的話,這些東西偶爾也可以寫一下,練練筆頭也好。”


    王鑫怔道:“真的報上去?”


    “嗯。”毛守疆確認道,“不過得文章的立意和切入角度,要注意拔高一下,流|氓、潑皮耍無賴這些事,就不要提了。”


    “明白,明白!”王鑫忙點頭道。


    毛守疆跟王鑫聊了幾句,就出了辦公室。


    領導一走,早就憋了一肚子話的王鑫,立馬打開word,飛快地敲打起鍵盤來。


    秦風這件事情,如果要從高度和立意上來寫,其實很容易。


    直接拿一篇秦風的論文做評價就好了。


    至於怎麽把秦風被人潑髒水這件事帶上,那就再簡單不過——


    “近日我省青年企業家秦風,分別於《經濟研究》、《中華社會科學》及《中國政經通訊》上發表的三篇論文,在網上引起熱議,產生的輿論影響力較大。該三篇文章細致討論了互聯網等新興產業及房地產等傳統產業的未來發展趨勢,為我省的經濟轉型和發展建設,提供了較多參考意見……”


    開頭簡單一句話,隻要有領導想了解情況,王鑫分分鍾就能跑去當麵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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