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你知道,顧安澤他患有重度抑鬱嗎?”


    他抿著唇,神情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冷漠,連眼鏡都在辦公室有些慘白的燈光下折射出令人不安的色澤。我雖已經預料到了結果,但當真正麵對的時候,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不想讓他知道的……


    我幾乎是惶然無措的看向秦楚,心髒跳的飛快,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些什麽。最後三年,除了林醫生,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這件事。


    我怕他們會用同情的眼光看我,怕秦楚以為我又是在故意作妖。我努力的假裝成一切正常的樣子,為了維持自己最後那一點點尊嚴。


    可是現在,連最後一點,都沒有了。


    耳邊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明明隻是過了一瞬,卻難熬的仿佛過了很久一樣。我有些怔忡的看著秦楚,隻見他緊皺著眉,眸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很快,他的臉色又暗沉了下來,嗓音都帶了一點怒意:“你在說什麽?如果你隻是想騙我這些……”


    他平常是絕不會這麽不禮貌的,然而現在卻一下子氣惱到質疑起對方來。他好像是不相信林旭飛所說的話,但我又隱約感覺在惱怒的背後,似乎又有種驚恐的慌張。


    我有些擔心的看向林醫生,希望他不要因此對秦楚印象太差才好。不過或許是因為我的關係,他對秦楚的態度並不友善,看見他惱火的樣子,眸色很快冰冷起來。


    “我沒有必要騙你。”他打開了抽屜,從裏麵拿出了一個黑色的文件袋,放到了秦楚的麵前。秦楚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力氣一樣,不敢相信的看著那個文件袋。


    而我,在看見那一抹黑色後,心口頓時涼了。


    他知道了。


    黑色的文件袋,是用來裝已經死亡病患的病曆檔案的。


    林旭飛,已經知道了。


    秦楚是不知道醫院的這些事情的,他的眸中流露出微微的茫然,仿佛在疑惑為什麽我會有抑鬱症一樣。林旭飛依舊是那樣冷靜的麵容,他拿起紙杯抿了一口水,聲音有些冰冷:


    “裏麵是所有的病曆,從三年前確診開始,你可以看一下。”


    秦楚的手在微微發顫,他慢慢的把線從扣子上繞下,僵硬的打開了文件袋,把所有的病曆都拿了出來。


    厚厚一遝。


    放在最上麵的是我當初確診時的病曆,在左上角印有我黑白色的照片,仿佛預示了什麽一樣。


    那些專業的判斷標準秦楚大概是不太懂的,但光是那些詞匯——“內疚”“自殺”“失眠”“自卑”,都足以令他感到不安。他一開始還在一個字一個字讀,試圖去看懂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到後來,仿佛已經慌張到沒有耐性了一樣,他幾乎是飛快的翻到了第一次記錄的末尾——


    “初步診斷:中度抑鬱,建議配合藥物進行心理治療”


    秦楚愣住了。


    “怎麽可能……”他低喃著,完全不敢相信的樣子。隨後,又仿佛想到了什麽,有些慌張的去看底下的日期。


    013.1.3


    確實是三年前。


    怎麽可能呢?


    如果顧安澤得了抑鬱症三年,他怎麽可能都沒有察覺到呢?


    秦楚試圖回憶些三年前的事情用來反駁這份病曆的真實性,然而他卻有些驚慌的想起,三年前的元旦,剛好是許子墨回國的日子。


    他做了什麽?


    他每天陪著許子墨,連回那個家都不願意,更不要說去注意顧安澤的心情。


    我愣愣的看著那遝病曆,並不知道秦楚都在想些什麽。不過此時,我也沒有心思去關注他了。那個黑色的文件袋是那麽明顯,好像一個印章一樣敲在了我的心上。


    原來,我是真的死了。


    沒有變成植物人,也沒有陷入昏迷,我已經徹徹底底死了。


    而且,還被林醫生發現了。


    思緒有些恍惚,我不敢想象林旭飛把我自殺的事情也告訴秦楚的後果,隻能努力的安慰自己他會替我保守這個最後的秘密。


    但是,真的會嗎?


    那厚厚一遝病曆的底下,會不會壓著一張我的死亡證明呢?


    “現在相信了嗎?”林旭飛平靜的看著秦楚,沒有憤怒,也沒有先前的冰冷與厭惡,隻是那樣的目光反而令人更加不敢與他直視,仿佛一切都會被他看透一樣,無所遁形。


    秦楚仍然怔忪的看著那遝病曆,沒有回答。他好像連翻動的力氣都沒有了一樣,那樣看著末尾處的診斷愣愣出神。


    “他經常提起你。”林旭飛收回了那遝病曆,重新放到了黑色的文件袋裏。秦楚的目光也隨之抬起,仿佛許久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一樣——


    “他……提到我?”


    饒是我之前那樣想著別的事情,現在卻也被他沙啞的嗓音嚇到了。明明先前來的時候還那樣的自信滿滿,現在的他卻像溺水後被救上岸的人一樣,瞳孔中毫無神采。


    “嗯。”文件袋被重新放到了抽屜裏,林旭飛又抬眸看他,忽然流露出一點懷念的神色,但很快又被冷漠所替代。


    不過,大概是因為提到我的緣故,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也溫和了許多。


    “他很你。”他垂下了眼簾,唇也微微抿了起來。


    秦楚沒有說話。


    “不過,你好像有另外一個白月光。”林醫生依舊是平靜的語氣,但聽在耳裏卻莫名的能夠察覺到一絲諷刺。秦楚的身體僵了僵,似乎是想要試圖辯解,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他這樣的反應在林旭飛眼裏成了默認,我仿佛看到他臉上劃過不屑的神情,但很快他又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他和我說過,你們當初的事情。”


    “他說那件事情都是自己的錯,也一直很內疚拆散了你們。我不知道你怎麽認為,但是在我看來,你如果真的不願意和他在一起,完全可以不給他希望。”


    “秦家少爺想要住在哪裏,沒人管得了吧。”


    林醫生輕笑了一聲,好像隻是在感歎一樣,但不管是表情還是聲音都無比冰冷。秦楚握緊了拳,皺著眉看著麵前的人,麵色也逐漸暗沉。


    “他一直很努力、很堅強的在做治療。我沒有見過比他更加努力的病人。”他又露出了回憶的神色,語氣也溫和下來,但很快又微微仰起頭,冷漠的看向秦楚,“抑鬱症的治療最好是心理疏導和藥物配合,但是藥物一般都有一些副作用。他擔心用藥後身材走形,你會對他沒有性·趣,一直都沒有服用過一粒抗抑鬱藥。”


    他特意強調了一下“性·趣”二字,仿佛在嘲諷秦楚一般。我有些不安的在他們之間來回看著,不曾料到他們之間的談話會如此劍拔弩張。


    秦楚的眉幾乎擰在了一起,有些難以置信的喃喃:“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林旭飛似乎因為他這一句下意識的喃喃而惱怒了,語氣也瞬間嚴厲起來,“他自己也是醫生,不可能不知道藥物治療的重要性。但是因為你!他一粒藥都沒有用!全靠毅力強撐!”


    秦楚的臉色也瞬間難看起來。


    “……是我對不起他。”他明明已經有些憤怒了,但卻握緊了拳,死死的忍耐著。我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林旭飛。


    別……別說了……


    他已經對我好了,你不要再責備他了……


    “可是你還是趕走了他。”林醫生也好像被抽走了力氣一樣,有些疲憊的撫住了額頭。我突然有些慌張,生怕他把我自殺的事情說出來。然而他隻是低聲質問:“你為什麽要趕他?”


    “是我錯了。”秦楚並沒有察覺到林旭飛此時話語後的深意,反而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開了口:“所以我現在想要讓他回來。”


    “抑鬱症我會帶著他去治,我也不會再趕他走,所有虧欠他的我都會補上。”


    他是那樣認真的在說要對我好,我愣愣的看著他,原本不安的心情也逐漸平靜了下來,甚至有些柔軟,仿佛苦盡甘來一樣。然而被打動的大概隻有我而已,林旭飛冷笑了一聲,抬起眸冷冷的看向了他。


    “你以為抑鬱症很好治?”


    “你以為你說一句對他好,他會像以前一樣什麽都不管的上你?”


    秦楚皺了皺眉,心裏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又被別的情緒所替代:“我不是完全不了解抑鬱症。”


    “我知道這個病不是那麽好治,但是,隻要讓他回來,我會好好對他。至於你說的藥物治療,我也會勸他采納。沒有什麽事情是想不開的,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承認過去的錯誤,安澤一定會好的。”


    他的嗓音很低沉,雖然剛才還有些失魂落魄,但現在卻又恢複了沉著的樣子。如果換一個人,大概會體會到秦楚想要我回去的決心,但他麵前的是林醫生。


    心理科的林醫生。


    每年那麽多抑鬱症患者,完全治療好的能有多少呢?更何況,這根本不是想得開或者想不開的事情,抑鬱症是病啊。


    像是細密的藤蔓一樣,它深深的紮入你的大腦,連一點空隙都不放過。算現在已經脫離了那樣的痛苦,但我仍然記得那種感覺,好像被冰冷的海水包圍了一樣,無處呼吸。


    每一刻都是冰冷的,絕望的,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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