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晨讓人注意著榮安居的動態,聽說大夫人失魂落魄地出來,走路渾渾噩噩,連帶著回敏興堂的路上腳步都不穩,內心便越發好奇。難道耿氏提了分家的那回事,老夫人還指責她了不成?


    她們婆媳關係平素雖然淡淡,然都是為了大爺好,且多年情分,耿氏說話,怎麽著也該有些分量吧?然而,婢子的回稟又讓她陷入費解中。


    次日清晨請安,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老夫人越發冷淡的態度,隱約地還能察覺到對方冷態與惱意。


    回晴空院的路上,她思前想後,還是不明白近來到底是如何惱了她。


    若說分家的這個場景上,她都是在為府裏著想,真心想著大爺的利益。即便最後自己離開,又沒什麽對不住他們的,何故要如此冷待?


    她沒有想到的事,老夫人對她根本就談不上信任,甚至說從最開始就帶著防備。


    “奶奶,您尋的人,有消息了。”安濃迎在半路上,湊耳稟話後跟在旁邊。


    楚景漣?


    這個倒是意外,景晨瞬時拋卻了方才的念想,瞅著她看了會便加快了腳下步子。早前總打聽著楚景漣的事,還不知她到底是生是死,等了那般久,都以為要沒可能了……不成想,今日會有這樣的消息。


    匆匆回了主院,命安宜在外守著,景晨讓安濃近身,細細問起情況,“是什麽消息,她是不是還活著?”


    外麵有個和主子相同容貌女子的事,在眾親近看來已經並非是秘密了。事實上,景晨亦不需要再叮囑關照些什麽,她緊緊鎖在安濃身上,很是希冀地望著對方。


    “回奶奶話,他們沿著那日的河流一路尋找,當真找到了那位姑娘。現在正在個偏僻的村莊上,隻是……”


    “隻是什麽?”


    安濃就有些吱唔,覷了眼主子神色才回道:“隻是,那位姑娘溺水太久,聽說腦子有些不太好。”


    “腦子不好,是怎麽個不好?”


    景晨有些不太理解對方話中的意思。


    “就是,就是好像有些傻了……”話出口,看到主子征然,又覺得有些不妥,“不對,也不是傻,就是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嗯,老三是那樣說的,清早方傳來的消息,具體如何,奴婢也不清楚。”


    景晨變陷入深思,楚景漣忘了自己是誰?


    合了合眼,她思索了片刻才開口,“安濃,午後你外出趟,去見見她。”


    “是。”


    很清楚主子的目的自然是去試探那位姑娘的病情是否屬實,安濃恭敬應下。再次看向大奶奶,她卻似有些出神,“奶奶,那奴婢先下去準備?”


    “嗯。”


    就在對方轉身的時候,景晨又喚住她,“等等,你外出得較勤,讓安宜去。”


    許是因為楚景漣知曉他們都是自己的人,所以故意裝瘋賣傻,要找個生麵孔去,那樣景晨才能放心。


    “是的,奶奶。”


    安濃退下後將事情的具體細細告訴了安宜,且重複了奶奶的吩咐,關照道:“你可要仔細些,奶奶對這事好像分外在乎,不要出了差錯才是。”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安宜在大奶奶跟前練就了陣子,倒是很有長進,處起事來亦很周到,不再同從前般畏手畏腳。待等午膳後,斷了熱茶進內室,發覺主子正坐在妝台前,安宜福了身將茶盞放在對方手邊,輕喚道:“奶奶。”


    “安濃都同你交代清楚了嗎?”


    “是的,安濃姐姐都說明白了,奶奶請放心。”


    “嗯。”景晨沒有看她,隻是將右手處的抽屜拉開,取出立麵的桃木方盒遞過去,“我跟宋媽媽說了,你家裏有事直接告假,替我出城辦個事。”


    安宜還不明白是何事,但見主子遞來,隻好捧入懷裏,隻覺得甚是沉重,有些不明白其中裝的是何物,目光不解地就望著對方。


    景晨看出她的疑惑,緩緩道:“打開瞧瞧吧。”


    安宜依言打開,竟是滿盒的首飾珠寶,她錯愕地望向主子,目露疑惑。


    “你去城外,尋個偏僻的當鋪,將這些給我當了,然後替我將換的的銀子存入寶鑒銀莊。”景晨的語氣很隨意,似乎分毫不在意那些首飾,望著鏡中的身影漫不經心道:“上麵那紙上的都是屬於咱們君府的當鋪名字和產業,你在外必須得避開,切記小心。”


    安宜這才覺得這不是個簡單的差事,頗有幾分忐忑,要她單獨完成嗎?


    “奶奶,奴婢不識的字。”


    景晨便側首,“前陣子不是讓你們學了些字嗎?”


    “怕、怕認不全。”安宜神色尷尬,又擔心主子怪罪,便不敢去看她。


    景晨則笑,“放心,上麵的字,你都能認識。”待見對方乍然抬眸,她則再不想說話,揮手潛退,“記得,出府時小心些,還有別讓人盯著。”


    主子在防著誰?


    “你今兒且先回家住,等呆上個兩時辰換身衣衫再出去。”


    主子吩咐,總是如此高深莫測。


    安宜不敢再多想,連連點頭應是。隻是退出屋子的時候,仍舊覺得有些腳不著地,主子居然如此放心地把這般多首飾都交給自己?難道從前安濃亦是這樣替她辦事的嗎?


    大奶奶未免太過信任自己了吧?


    可是主子又說不準告知任何人,安宜連詢問安濃都不敢出聲。然而,心底的疑惑卻是越發濃厚,主子這麽多首飾,莫不是動了嫁妝?為何要變賣首飾,然後存到銀莊,還指明了是寶鑒銀莊?


    帶著滿心疑惑,安宜收拾了下衣物,將首飾掩在平日的用品內,和宋媽媽打了招呼便領了牌子從側門離開了府邸。


    內室裏,景晨從小木匣裏抽出早前描畫的路線圖紙,細細看著上方的幾條路徑,思緒有些飛遠。


    或許,真的要到了那個地步?


    眨了眨眼,耳旁回想起曾經大爺的話,說是還用不著大奶奶將嫁妝當掉的程度。她的麵頰有了些許彷徨,或許,待等他回來時,自己便已經不在這兒了,還想那麽多做什麽?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不是嗎?


    日子還長著,不能因為貪圖安逸就委屈在君府裏。


    老夫人已經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就不可能再如何重用自己,與其被人猜忌等著對方安排,不如早早安排好了後路?


    凝視四周,突然瞥見窗外的德馨,景晨有些驚訝,對其招手喚她進屋。


    德馨進來時,景晨已經將圖紙收好了,笑吟地看著她詢問道:“過來找我,怎的站在院子裏不進來?”


    “我擔心你忙著,所以不好意思來打擾。”


    景晨笑,“沒什麽打擾不打擾的。”示意後者落在,在心底想著該如何同她說自己的打算。


    真的非要到這一步了嗎?


    作為深宮裏自幼守著禮儀規矩的公主,德馨怕是很難理解,身為君家婦的自己要離開夫家吧?其實,換做前世的自己,亦不能認同,畢竟出嫁從夫,無論夫家帶她如何,都不能做出叛離的行為。


    可是,這已經是上天多賜給她的人生了,她不想再被那些世俗規矩所束縛,想過她認為好的生活。


    雖然,那個定義,她始終沒有個明確的答案。


    然而,景晨清楚地明白,繼續留在這兒,坐以待斃的生活,將不會有好的前景。


    “我見奶奶您院裏的婢子走出走進的,好似很忙碌。”德馨淺笑地看著眼前人,壓低了嗓音關切道:“奶奶您沒事吧,有沒有要我幫忙的?”


    景晨注意到她神色間的緊張,輕語了笑道:“沒什麽事。”


    德馨便以為對方不想自己插手,轉念想想,她個外人……確實不該有所逾矩。


    看到對方突然沉默,景晨想到這場分家的事鬧得如此大,連帶著現在都沒個明確的話放出來,難道德馨是聽到了什麽風聲?看著她如此見外的神色,又這般坐立不安,完全沒了從前在宮裏的自信與從容,頗有些心疼。


    入鄉隨俗,她們都要適應,都要習慣。


    “哦,前陣子我應了你外出,最近忙起來就給忘了,你可是覺得在府裏悶得慌?”


    德馨聞此,想著對方居然還將自己的要求放在心上,頗有些受寵若驚。不過她畢竟隻是個外人,如何要總纏著對方這般?本來住在這裏就很不適,哪還要再生麻煩?


    故而,德馨雖然很想外出,不過對方眼前人眼神時,仍舊擺手不停,“沒關係的,奶奶您不必記在心上,原是我不懂事。”


    德馨她,似乎成熟了很多呢。


    景晨笑了笑,語氣很是輕柔,“你不必見外,我應了你的,自然會做到。在府裏,你亦不必拘束,隨意些就成。”


    德馨便點了點頭。


    她心裏亦曾有過念頭,君府同自己非親非故的,難道還當真巴著對方一輩子住在這裏?總是不方便的,她想著還是得要離開這裏,在外麵自力更生。可惜,這兒人生地不熟,她該如何生存?


    對這兒的迷茫和無助,讓她對這個親和的少婦產生了種依賴感。


    竟是有些不舍。


    景晨並不知她那般多的想法,隻是同她說起平日的事。


    第二日,是二爺和五爺赴京的日子,眾人在門口送行,看著車隊遠去,白纖琦亦跟著離開了府,景晨驀然地鬆了口氣。而漸漸的,似乎還有這幾分惆悵,說不出是為何的惆悵。


    轉身回內院的時候,老夫人同裘氏分外親密,更是暗暗表明了不會分家的決心。三夫人似乎還有話要說,被老夫人組攔住了,隻是在眾人退下後,又單獨招她進了內室。


    這個風波,景晨便清楚是要過去了。


    她送大夫人回敏興堂,對方沒有出口說上一字,景晨亦沒有發問。隻是難得的,耿氏並沒有允她立即離開,反倒是請她到了內室,讓她陪著自己用茶。


    景晨表情乖順,沒有絲毫不該有的舉止。


    耿氏的眸中倒反生了幾分欣賞,看著兒媳婦想起年輕的自己,語氣歎息道:“楚氏,你的氣派,是挺好的。怪不得,浠哥兒會對你上心。”


    近來,耿氏總說著這話,好似強調著大爺對她如何好似的。


    而事實上,真的是那樣嗎?


    在她看來,不過是因為既成夫妻,該有的態度和情分吧?


    耿氏卻在心底想,若是當年的事發生在楚氏身上,她怕是不會倔強地同自己那般。其實,隔了這麽多年再想那件往事,她覺得有些不值,大老爺當年又不是沒有妾侍,為何就容不得那個貝拉?


    其實,關鍵還是咽不下那口氣,若非白家老爺刻意安排,老夫人還幫著娘家瞞著自己,她亦不會覺得受了侮辱,做出那番偏激的事。


    景晨察覺對方目光似有恍惚,便開口喚了她兩聲。


    大夫人回眸,斂去神色即道:“分家的事,老夫人做了主,你便不要再過問了。”


    “是的,母親。”


    要說這個楚氏,有勇也有謀,性子卻總是溫溫和和的,平素有個變故,總是能處變不驚。她那份容人得氣度倒是難得可貴,怪不得會將浠哥兒的後院處理的那般好。


    太婆婆冷落,這個素來冷麵的婆婆倒是寬厚了幾分,景晨有些哭笑不得。


    回晴空院的時候,安宜已經回了府,收過對方遞來的契票,景晨收好後沒有問絲毫過程,或是懷疑。這樣的表現,顯然是很安定對方人心的行徑,安宜自覺被信任、得主子器重,亦不顧辛苦忙回話道:“奶奶,奴婢見過那位姑娘了,是真真的連誰都分不清了。”


    “當真?可試探過?”


    安宜頷首,“而且,她現在還極怕水。聽說救起她的村婦說,當時整整發了一天兩夜的燒,許多人都說不行了,誰知倒是活下來了,就是有些傻裏傻氣的,記性也不太好,總是會忘記。”


    景晨對她倒是放心,點頭喃喃道:“若是當真這樣,倒是很好。”


    安宜聽得清晰,卻不敢反問。


    屋裏片刻安靜,安宜覷向主子,對方總是不住凝眸深思的模樣,她不敢有所打擾。


    景晨腦海中思緒飛轉,潛退後安宜就在想著各種安排。楚景漣如此的情境,如若加以利用,似乎還能蒙騙過所有人,可以來招金蟬脫殼。隻要做得逼真,沒有什麽是不能的。


    君府如斯,即使自己再努力盡心,也贏不得老夫人肯定,府人還時而親近時而疏遠,不斷懷疑的,那要這個大奶奶到底何用?


    既然他們有他們的處事原則,自己何故一味接受安排?


    楚景漣原就是真正的大少奶奶,將屬於她的還給她,亦算完成了原本“楚景晨”的使命,從此後過她真正的生活。或許不比現在這般安寧,然卻可以隨她所願,景晨不免有些憧憬。


    或許,時機……真的要到了。


    獨自在屋內呆了許久,景晨複又將安濃喚進屋,命她出趕緊尋個地方將楚景漣接走,且做好妥善安排,尤其是要藏得隱秘,不準讓任何人發現。


    這才是她至關重要的一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安濃才出府沒半個多時辰,就回了府,同跟著的還有榮安居裏的穀媽媽。景晨滿是詫異,在進屋稟報的宋媽媽跟前就有些變色,不解道:“穀媽媽,可說了些什麽?”


    難道被發現了?


    她腦海“轟”地鳴起,這可怎麽辦?


    “奶奶,奴婢也知之不詳,不過穀媽媽表情倒很嚴肅,好似是安濃犯了什麽事。”


    景晨的心被提起,“在廳堂吧?快隨我過去。”


    進得廳堂,湊見到穀媽媽質問著安濃,“說,是不是你手腳不幹淨,否則這些是哪來的?”


    竟是從荷包裏取出幾錠銀兩。


    約莫有幾十兩的分重。


    屋裏旁的人便忍不住倒吸口氣,這些錢財,是她們為奴幾年都不一定能賺到的啊。安濃才進府多久,懷裏就能兜這麽多?肯定是趁著大奶奶不注意私拿的。


    “大奶奶。”


    穀媽媽見到景晨,屈身行禮後便言道:“老奴今兒奉老夫人之名去街上置辦點貨,湊巧看到這婢子鬼鬼祟祟地尋人看院子。安濃說這是您給她的銀兩,奴婢鬥膽問上一句,真的是嗎?”


    景晨微愣,這種事若是承認了,便是媳婦瞞著家裏長輩私自在外麵偷置住處;可若是不承認,那有哪個主子會給婢子這麽多錢財?


    她本是要她拿出去給老三他們安置楚景漣的。


    現在……穀媽媽總盯著自己這兒吧?


    那老夫人又知道了多少?


    她腦中突然急亂,很是慌亂費解,竟有了片刻遲緩。就在這時,跪著安濃突然開口,“奴婢知錯,奴婢知錯,望媽媽從輕處置。”


    景晨驚訝,她難道要出賣自己?


    跟在大奶奶身後的安宜亦很是緊張,不停絞動著自己的衣角。


    “是奴婢私自拿了奶奶的銀錢,是婢子貪財,想著給家裏老子和娘換個好點的住處。婢子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安濃自認罪狀,連連口頭請罪。


    景晨的全身驀然微鬆,卻又為她的忠心而感動。


    安濃能做到這個份上,是她意料之外的。


    “大奶奶,這個事……您看該怎麽處置?”


    對上穀媽媽別有深意的笑容,對方明著敬重的眸中,顯然帶著幾分壓迫,這是逼著自己重處安濃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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