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雪,點點散布在黑幕上,晚風呼徹,燭光將她纖細單薄的身影映在泥牆上。靠在土炕前,景晨垂首專注繡著手中的雪色錦緞,針線穿梭間,殷色的紅線勾勒出數朵紅梅,妖嬈精致。


    “夫人,夜深了,明兒再繡吧。”


    說話的並不是小燕,而是這所農戶家的姑娘,桂嫂的閨女阿容。


    景晨抬首和煦而笑,溫和地回道:“白日裏躺得多了,現下倒也不困,閑著無事,打發下時間亦好。”


    “方才我見到原老爺在門口徘徊,沒進來瞧夫人嗎?”十四歲的農家女最是直接單純,歪著腦袋轉動著那雙烏黑靈動的眼眸,格外不解。


    景晨的容上就露出似難化開的愁苦,低語道:“他自有事要忙的。”


    阿容的心裏就憋了滿腔的話,夫妻為何要分開睡,再忙難道不該回屋見見妻子?原看著那位老爺似乎極疼愛眼前的夫人,怎的素日就覺得這其間有些不對勁呢?


    景晨低頭咬了手中的線頭,緩語道:“挺晚了,你回去睡吧。”


    “這怎麽好?俺娘讓我來服侍您,自是要留下的。夫人腳傷不便,夜裏若有個什麽吩咐,身旁沒人,可怎麽好?”


    “過會,小燕會過來的。”停了手中的針線,聲中似夾著幾分無奈。


    阿容尤是姑娘,夫妻間的事她不懂,可為人卻是敏感熱情,不由湊前開口詢問:“夫人,您是不是不喜歡那位小燕姑娘?”


    景晨則似緊張地望了眼門口,見外麵安靜就歎氣道:“你瞧出來了啊?”


    她這種沒有隱瞞的行為,看在小燕眼中格外感動,點頭就接道:“頭日您來時還昏迷著,我跟我娘在這屋裏幫著布置,就見著她和你家老爺在門外絮絮低語……”話至一半,想起娘親的關照不能多話,就忙用手捂了嘴唇。


    景晨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隱帶哀愁地說道:“沒事的,我都曉得。”


    “夫人,您……?”


    景晨的目光就投至了門外,吩咐道:“你去跟外麵院裏守夜的人說聲,今夜我屋裏就留你了,不必讓小燕過來。”


    “是。”


    頓了頓,阿容轉身出去。


    不知為何,從眼前那位華麗雍容的貴婦周身,感到種淡淡的孤寂與憂傷。


    聽到栓門聲,景晨調了調趟姿,“你躺上來吧,咱們說說話。”


    聞者猶豫了下,畢竟沒有那些主仆觀念,舉止間自在的多,退了外裳就躺在了景晨的腳邊。觸碰到絲滑溫暖的錦被,在被窩中的手忍不住多摸了幾下,感慨道:“夫人,這床褥子真好。”


    景晨淺笑不語,邊穿了白線將碧葉紅梅的雪緞對折,細逢起邊和顏地瞅了眼對方才道:“聽桂嫂說,你明年就要出嫁了?”


    阿容的臉上漫上紅暈,含羞地垂眸。


    “婆家是做什麽的?”


    阿容的唇角就展了曾笑意,“回夫人,他在外給人屠豬,在街上有個攤子。俺娘說他老實,跟他爹都很能幹,我嫁過去就不怕吃不著肉了。”


    聞至此言,景晨“撲哧”一聲,掩嘴笑了就回道:“你娘這話,卻也是為你好。”目光盯在對方秀麗的臉頰上,複低道:“嫁個良人,對你好就好。”


    阿容的雙耳羞紅,跟著嗔了眼對方就駁話,“夫人真是的,竟然取笑我。”


    看到她隨意後又有些拘謹,景晨再道:“我比你也沒大多少,若是願意,就喚我聲姐姐吧。”


    明顯的感受到對方的小腿處顫了顫,目光驚訝的望向自己。


    景晨頷首,暗示她所言為真。


    阿容就有些不可置信,這個高貴的夫人,和自己稱姐道妹?


    “夫人,我、我不敢……”


    門外有隱約的腳步聲遠去,格外輕微。


    景晨的輕就鬆了下來,好笑著親切道:“沒關係的。其實,我已經許久不與人這般暢快的說過話了。”


    模樣似是可憐,又帶著憂傷。


    阿容先前聽得自己娘私下吩咐過這對老爺夫人的感情,心的距離便不由拉近了幾分,想開口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什麽,隻好轉言和聲:“夫人,您家老爺疼著您呢。”


    景晨就搖首,哽聲道:“好妹妹,你別瞧我表麵這日子過得好,但若誰家男人真心疼愛妻子的,會連外出奔波都帶在身旁的?他這不是疼我,是防著我。”


    輕抬的眼眸似會說話般地勾人深入,令對方難以質疑。


    “妹妹你有福,嫁個知道體貼你冷暖的丈夫,今後自然沒有這些煩惱。我原就非那些大戶姑娘出生,自以為被富人看重,正經聘過門做了夫人,想著今後娘家人的生活也能好些。你說說,女兒出嫁了,怎麽能不念著父母恩德?”


    還在暗道原來眼前貴婦亦是貧農出身有些切身體會感受的阿容乍聞此話,自是點頭不停應聲,“夫人說的對,百事孝為先,難道老爺不讚成您同娘家往來?”


    對方的一舉一動,不管蹙眉還是強顏歡笑,總帶著股惑人心神的感覺。


    “不提了,唉。”景晨拿過旁邊的繡帕。側向內牆摸了摸眼睛。


    阿容見她難受,大底也能猜測到些什麽,喉間跟著酸澀,忍不住道:“夫人,可有什麽是阿容能幫得上您的?”


    “你我初識,怎好麻煩你?”景晨的眼眶微紅,雖回絕著目光中卻和著希冀與期待。


    阿容的身子坐得更直,似為表現誠意,昂頭就道:“夫人隻要信得過我,有什麽吩咐自是幫你辦妥。”


    景晨見她如此真誠,不免生了幾分愧意,卻在念到再留此則是非眾多的前提下,開口即動容地回道:“你和你娘待我這般好,如何還會信不過你?”


    “阿容,聽說你們村子裏的姑娘都有雙巧手,素來會做些針線活去鎮上典賣,可是真的?”


    阿容的目光就定在對方手中的白色雪緞上,“夫人,您這是?”


    “我這身邊有幾方帕子和荷包,就想麻煩你幫我賣到鋪裏去。”似乎極為不好意思,慢慢就垂下了眼眸。


    啥?這位夫人缺銀子花?


    原老爺不是挺大方的嗎?


    驚愕過後,複又想到她早前的話,亦是寒門出身,許是幫襯娘家惹惱了夫君吧?唉,原來那些大戶家生存亦是不易。


    許是沒聽到她的應聲,景晨莞爾了就道:“若是不方便,也無礙的。”有些失落地收起了新做的荷包。


    “夫人,我給您典去!”


    “當真?”表情難以置信,語氣不掩興奮。


    阿容鄭重的點頭,“自是真的,夫人莫要客氣。”


    景晨就將手中的荷包與枕下的兩方帕子和幾個荷包遞過去,感激道:“這就謝過妹妹了。”


    “夫人說的哪裏話?我……”才接過就驚詫於對方的繡技,緞上繡花似真、遊魚栩栩如生,針腳細密,格外精致,阿容欽佩地抬眸,“夫人,您手藝真好。”


    “過得去眼罷了,還麻煩你給尋個好點的鋪子,多得些銀錢才好。”


    姑娘家出嫁若是有手好繡藝,在夫家則分為得寵,阿容滿心都在這精益的針活上,內心念想起伏,忍不住低低開口,“夫人,您這手藝,可否教教我?”


    “自是好的。”此刻的景晨,巴不得眼前的少女能多和自己親近。


    阿容年少,思想不比桂嫂成熟,自己能利用的,便是這點。


    “不過……”


    原本歡喜異常的阿容突然聽得這話,以為對方不願,緊張地就望著對麵的夫人,顫音道:“不過什麽?”


    “不過我家老爺不願意我做這些,所以隻能在私下教你。他若是知曉我偷偷做著這些活計去換取銀兩,會很生氣的。”


    “夫人放心,我不和旁人說。”歡雀的阿容眉目展笑,吟吟而道:“連我娘都不說。”


    “嗯,你幫我這個事也不要讓別人知道,我擔心最後會傳到老爺耳中。”


    阿容早就將她當成了可憐的女子,此刻自然滿是答應,保證著就道是彼此間的秘密。


    景晨就簡單交代了些,用很是悲戚的語氣杜撰起娘家的事來,聽得阿容那個感動,連帶著將懷裏藏著的金簪都拿了出來,遞過去就道:“夫人您也不便,這簪子還您。”


    景晨就退回去,“給了你的,哪有再收回來的道理?”


    “可是給你娘送去不更好嗎?”


    景晨搖頭,似無奈地就道:“老爺不會願意我拿這些首飾去資助娘家的,阿容,你收著吧。”見對方還是推拒,緩了聲複道:“你幫我這般大的忙,我還不知怎麽感謝你呢。”


    阿容頭次遇見這般親和客氣的貴夫人,沒有想象中的那些高傲,終是將簪子收了回去,並言道:“前陣子忙,我娘屋裏也留了好些繡活,明兒我就去鎮上。”


    “這就有勞你了。”


    “夫人甭跟我客氣,您的繡藝好,這緞子也好,定是要送進最好的繡莊去的。”


    景晨雖心有猜忌,卻仍是故作好奇,“最好的?”


    “對呀,鎮上有家錦翠坊,是城裏設下來的分鋪子,在各個地方都有呢。我想著夫人這帕子和荷包這般好,指不定是要送進城裏去的。”


    景晨知曉,這附近城鎮的許多行業都屬君府產業,譬如這座錦翠坊,便是其中一項。她所能寄托的,就是在這些東西上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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