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暮雨霏霏,陰沉的天際黑雲密布,春衫微涼,府中徑道上穿梭著的行人都不禁裹緊了身上的衣裳。端茶捧物的仆人腳步匆忙,君府西北院處的黑瓦白牆,此刻顯得分外肅穆,女眷們素裝淡抹,端莊垂首,靜靜地候在外麵。


    景晨規矩地立在大夫人耿氏的身旁,輕扶著她的胳膊,神色恭謹,同眾人般沉默無聲。大老爺過世後,這家主之位原是該由大爺承襲,然因他身體病況的緣故而被延誤,三老爺素來掌事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老夫人雖是女流親眷,畢竟是府中最長,此事便由她主持。


    所謂祭祖,先是將家譜、祖先像、排位等擦拭幹淨後擺放起來,由家主帶領族中各員進行跪拜上香,以示為人不忘根本,對祖先給予生命的感恩。祠外的供案上擺著五色點心、五碗飯、五碗菜,棗糕同饃饃等物品,由家長主祭,麵朝天南,燒三炷香,叩拜後,祈福平安,燒紙,是為供奉天地,謝其之生力。


    諸事就緒後,便齊聚上了早早候在門外的馬車,準備前往君家的祖墳處。冬去春來,草木萌生,除雜上祭品,燃香奠酒,是敦親睦族、行孝品德的表現,山間寒風刺骨,西邊天際處黑雲壓山,明是生機的春日,卻透著幾分秋天的蕭瑟。


    叩拜上香後並不能立即離開,君家眾人連帶著旁支各府站滿了青蔥鬱意的山頭,景晨下首處立著二姑娘,瞧她清秀的眉頭微有惆悵,目光亦不時瞥向不遠處的宗親家庭,偶有羨慕,轉瞬即逝。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二姑娘轉首輕喚了聲“大嫂”,眼神費解,似含好奇。景晨聞言亦恢複自然,關懷的語氣道:“妹妹可是冷著了?讓婆子送些熱水來,喝了暖暖身子。”


    二姑娘卻忙搖首,“不必了,嫂嫂。”


    請來的道士仍舊圍著祖墳在叨念著佛語,前方眾男眷舉線香垂目,很是恭敬。待等祭祀儀式結束後,眾人才可離開陣隊,四下走動。饒是時近午時,卻因天氣冷肅,山間高處縈繞濕氣,總令人難免生寒。


    獨自立在翠叢旁,趁著眾人不注意,景晨忍不住輕輕搓了搓左右胳膊,繡花單鞋內底冰涼。周邊傳來交首低語的聲音,她的腦中不禁回想起昨夜恩愛後,被大爺摟在懷裏時他所說得的柔情蜜語。


    內心卻總想著:拜過君府祖先,便真的是君家人了嗎?


    猶記當初所慮……現即使得到大爺信任,這相處間則真能當做若無其事?金氏雖走,然楚家仍在,秘密若非隻有自己所知,便總有被識破的一日。現下做事自由,不似從前般畏手腳,她要好好利用這段時間。


    因為,這幾日她總能隱約感受到老夫人的疏遠,對方似乎並不樂見大爺待自己多親近。自己亦曾站在過高處,有些想法不是不明,內心卻仍覺得好笑,原來所謂的尋常百姓家,仍是要顧及得這般周到。


    無聲的歎息,不知是因為諷刺,還是自嘲她曾有過的天真念想。


    能夠享受親情,卻不懂得珍惜,總是念著那些權力財富,未免太自尋苦惱了些。景晨的胳膊垂下,雙手擺在身側,往前的目光則有些迷惘,若能無束,舍棄身外物又有何妨?


    她這方思慮地深入,卻不知身後早有人接近,待等素白長袍的大爺輕輕拍上她的肩膀,景晨才微顫轉身,目光驚訝之餘更多的是好奇,“爺,您過來啦?”


    大爺頷首,亦意識到自己的舉止似是嚇著了妻子,聲音便不禁柔了幾分,“漣兒,想什麽這般入神?”


    “沒,就是有些緊張。”景晨移開目光。


    聞者則有些詫異,“你從前難道沒有經曆過?”


    對上他的疑惑,景晨自是搖頭,莞爾回道:“回爺的話,妾室在娘家時,身為姑子,同這些哪能一樣?”


    明明未有嬌笑,大爺卻能感受到她表情下的羞澀,了然地接道:“凡事總要慢慢適應,莫要太著急。”說著往前近了步子,很是溫柔地低問道:“今早兒我瞧見你在喝藥,是否身體不好?”


    景晨心頭大駭,連腳心都漸漸滲出冷汗,麵上卻不動聲色,“沒有,勞爺關心,妾身不過就夜晚有些難眠,便喝貼藥調調。”


    大爺想起那夜妻子駭著神色驚醒的場景,聽此解釋未作多想,隻留了幾句好生照顧好身體,不適莫要忍著的話語就被小廝喚到了旁處去。景晨見他離開,懸起的心才微微放下,湊見不遠處近侍安宜望向自己,當下就招手示意她過來。


    安宜到了大奶奶身前,彎身請安後言道:“奶奶有何吩咐?”


    “近來吩咐你熬藥,藥渣可怎麽處理了?”


    安宜不知主子如何突然問起這個,覷了眼對方見她眉宇嚴肅認真,忙答道:“回奶奶話,奴婢都按照您的吩咐,先用茶水衝泡了許久,待蓋去了藥味才混入夜壺的汙穢中,然後立即讓婆子處理掉的。”


    許是覺得話題太過神秘,安宜的聲音越發低輕。


    景晨微微放心,迎上對方好奇又不敢多問的目光,點頭道:“做得很好,不過可真要仔細,不準假於人手,最好是瞞著眾人。之前小廚房裏我便交代過了,說我自幼體虛,月事失調,需長期服藥調理,你莫要令人看出端倪。”


    “奴婢省得,小廚房裏的人知曉是奶奶您慣服的藥,連碰都不敢沾一下。整個過程都是奴婢親眼盯著的,即便是宋媽媽好奇,奴婢都隻將旁邊的藥壺打開給她瞧,您請放心。”安宜說著,忍不住壓低了嗓音,“對了,奶奶,上回抓的藥快用完了,可是需要再……?”


    景晨微訝,轉而想到近來的頻繁……沉眸想了想,似無奈道:“按著方子繼續去補齊,仍是分開藥鋪,銀錢上缺了就來回我。”


    她沒想到會用的那般快的……事情總是出乎意料。


    “哎。”安宜幹脆地應下,添道:“奶奶平日給的銀子都有餘呢。”


    自家主子便是大方,從不吝嗇銀錢,向來就不斤斤計較。私下裏,她同安濃都議論過,奶奶個內宅婦人,且又是才過門的,怎敢出手這般闊綽,難道就不擔憂老夫人或是大爺詢問起來?雖說君府非尋常小家小戶,然曾經外麵有錢人家的夫人太太她也聽說過,越是富有則越是扣緊腰帶,指揮起婢女辦事都很少能討得好處。


    而眼前人,似乎從來都不看重這個,單獨跟她之後聽得的吩咐,經手的銀兩就不是小數。


    景晨倒沒料到手下婢女在作此想法,揮手擺了擺就讓她們各自忙去。心底不由想著,大爺心思如此細膩,凡事她自認為做得齊全,卻仍是被他察覺,還那般地悄無聲息,不由起了層警惕。


    祖墳墓園內的人開始漸漸退去,等到最後隻留本家內人。老夫人似乎仍就有事,各位夫人們亦圍在周邊,三爺同三老爺、二爺他們站在北邊的空曠處,商議著不知名的事。東邊處,三姑娘正拉著二姑娘低語,不時指著草叢中夾雜著的不知名花朵。


    景晨站在原地,望著周邊收拾不停忙碌著的仆婦。


    片刻,二夫人甄氏朝景晨走來,待近了身才說道:“浠哥兒媳婦,老夫人和咱們在這還有些事要辦,出來已久,各家回去後等換了衣裳還要去咱們府上用清宴,府中不能沒有人照應,先讓你兩位妹妹陪你下山。”


    景晨乖巧地頷首,亦未追問他們留下到底是何事,聽二夫人指點了番才轉身往兩位小姑處走去,三人並去與老夫人告了辭就帶了各自的近侍往山下行去。這道寬窄,周邊草長荒涼,然沿路上不時都有君府的人,她們倒也不擔憂安危,隻想著走完這段坡路到了山腰下,就有馬車等候。


    三姑娘步履飛速,絲毫不覺疲倦,惹得景晨同二姑娘連忙提醒著小心,後者卻是不管不顧,因跟前難得未有長輩舉止更是無拘,直令得四五個侍婢圍在她周邊,生怕她腳下踩空或是摔跤。


    未行半路,天空雷雲滾滾,突然飄下雨來,頓時磅礴如蓋,三姑娘原就邊轉首說話邊走著步,腳下泥土沾了雨水而鬆滑,她身子往後仰著就倒了下去。山路坡陡,侍婢們正準備打傘,誰都未料到會有這樣一遭,變應不及,直滾下了好長段路才停下。


    “姑娘/三妹……”


    景晨表情大驚,不顧鬥大的雨滴打在自己身上,忙和二姑娘腳步加速,急急地朝狼狽倒地、沾了泥水口中不停呼痛的三姑娘跑去。眼看著對方就要被婢子扶住胳膊起身,突然聽得陣陣馬蹄聲傳來,卻是幾匹凶悍高大的棗紅色大馬從底下的道上逆衝而上,來勢凶狠,直奔著齊圍成團的眾人方向。


    “哎呦。”


    厲馬衝來,將個正躲在路道旁的婢子踹開,其來勢太快,三姑娘本是滿臉雨水和著髒泥,見狀正呆愣之際,身子卻被人扯過往旁邊拖去,險險躲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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