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衾而臥,大爺給了景晨絕對的空間與尊重,甚至都不似前幾次時擁她入懷。因為他知曉如妻子這般女子,擅長巧妙遮掩情緒亦懂得如何表達內心所想,漸漸便意識到每回碰觸她時,對方的僵硬是抵觸而非羞訥。


    她清楚地將這層緊張表露了出來,真是慧心,不曾言語,免去了尷尬而由自己體會。黑暗中大爺無聲苦笑,若是強要,她許不會拒絕,然卻絕非心甘情願。嫁入君府為婦,沒有安穩,相反是要她百般操勞,對於方出閣的女子,定然覺得壓力與委屈吧?


    待身旁人呼吸漸勻,景晨才放心闔目。這個男人雖好,但總歸非她夫婿,內心無法接受名義上稱為姐夫的他,又如何能夠隨便托付終身?縱使同楚家夫婦沒有感情,然眾人眼中他們便是自己的娘家人,莫不是仍要以己之身為他們謀得利益?


    景晨不願再重蹈覆轍!


    即使她有手段反收服汪氏,即使能夠藏起真正的楚景漣,令她一輩子不能出現人前,然自己實質上仍隻是個替身。待百年之後,墓碑香案上留的是楚景漣的名字,身旁伴她一生的丈夫,喚的亦隻有“漣兒”。


    到了陰間,自己依舊孤苦一人。


    雖說身後名並不重要,可她在乎,前世的乾帝在她亡故後,連追封的後位都不曾給,終是何道理?自己兢兢業業,所求的無非隻是名分,一個名正言順立於天地間的身份,這都不得?


    次日初醒,二人極為默契地均無任何不自在,起身由婢女更衣洗漱。望著那晨曦麗光散落在妝鏡台前的旖旎,伊人含笑,秀發如緞,柔順垂於腰際,縷縷挽起,秀美而明亮,連點綴的珠釵都顯得黯淡無光。


    去榮安居請安,仍在說話,便聽得下人通傳,稱表姑娘來了。


    竟是這般早、這般急迫?


    白纖琦穿了件粉色綾衫,白色的挑線裙子,頭發低低地挽起些許,更多的是飄揚在身後與頸項間,天水碧玉的垂碎珠寶石步搖,更襯肌膚雪亮。昨兒豔麗高調,今日卻似換了個人,顯得清新而端莊。


    簾子方被挑起,她的身影出現人前,眾人的目光便紛紛往景晨投去。這般明顯,誰還看不出這位琦姑娘的心思?


    景晨抿唇垂首,自己昨日此番搭配,是顧忌老夫人。白家遠道而來,身為新婦,初次見親戚長輩,尤以端莊為重,而非容顏多惑。熟知,午時白家夫人未有登門,待到傍晚,卻迎來了楚家夫婦。


    白纖琦同老夫人請了安,便坐在她膝下說話,聽人問及她母親,便答道:“昨兒母親原是要帶著我與哥哥過府赴宴的,都上了馬車,熟知姑奶奶您遣人來傳話,讓今日再來。”嘟著紅唇,目光別有深意地瞥向景晨。


    老夫人倒沒多在意白纖琦話中的不滿與投向孫媳眼神中的不滿,緩色玩笑道:“你母親必然要嘮叨埋怨起我了。”


    “怎麽會?姑奶奶您也不想的,誰能料到會有變故,旁人沒規沒距地不請自來,您自然不好拒人門外。母親說了,咱們二府是何關係,不過就改個日子接風,您要是心裏過意不去,才是生分呢。”


    老夫人歡笑不止,指著一臉乖相的白纖琦說道:“你這丫頭,嘴巴真甜,回回都逗得我高興。”


    聞者便順勢依偎地靠在老夫人的胳膊上,膩聲甜甜道:“本來就是嘛,琦兒說實話,姑奶奶都不信嗎?”烏黑的眼珠轉動,無辜般地瞅著對方。


    “信,琦兒說的,姑奶奶都信。”


    老夫人最是心疼這侄孫女,府中眾人見怪不怪,三夫人在旁附和:“琦姑娘出落得越發標致,真是越瞧越讓人喜歡。”


    白纖琦幼年常在君府走動,往來頻繁,聽得三夫人這般誇獎,展笑就親昵了回道:“三表嬸您盡取笑我。”


    “哎呦,母親,您瞧這孩子多謙虛,誇她還成了我的不是。”


    老夫人渾身舒暢,同眾人說笑起來,屋裏的婢子忙添茶上果子。


    景晨立在旁邊,並不多言,待等聽著有人喚“漣兒”,瞧過去才發現是正站起身的大夫人。麵對白纖琦,她臉上並無多少笑意,扶著景晨的手對老夫人說道:“母親,兒媳想先回去了。”


    進府這些時日,景晨知曉她們婆媳關係並不親密。果然,聽了耿氏告退的話,老夫人擺手就允了,連是否不舒服都沒相問。


    有了耿氏的喚聲,景晨自然識趣地主動提出送她回敏興堂。


    白纖琦做作,三夫人吹捧。這樣的熱鬧的場麵,她見得還少?


    著實連敷衍的念想都無。


    與府內其他夫人不同,大夫人每次來榮安居,都是徒步行走。無論烈日當頭或是刮風下雨,從未見她乘坐過轎子。景晨攙著她走在青石板的道上,緩緩往西走去,敏感的意識告訴她,耿氏心情不好。


    從前提及白府,她都保持沉默,昨日白家兄妹上門,她亦沒有多少關切。飯桌上提點自己,那唯一開口的話,卻是透著對白纖琦為大爺不停夾菜這事的不滿。


    她是真的不歡迎老夫人的娘家人。


    因為婆媳間的矛盾,還是另有隱情?


    “漣兒。”


    才想著,便聽到耿氏喚自己。察覺到她駐足,景晨亦停下腳步,恭敬地回道:“母親,兒媳在。”


    大夫人第一次牽起景晨的手,望著她語重心長地說道:“纖琦她打小就喜歡子浠,從前仗著老夫人寵愛,總是纏在晴空院,你自知曉該怎麽做。”


    在提醒自己防備她?


    麵上卻得體而笑,溫言道:“表姑娘是府裏的客人,兒媳定當盡好本分。”


    主動去為難白纖琦?不等於去惹怒老夫人嗎?這家裏的掌權人是誰,景晨自認為還是能辨清的,又不想明駁了婆婆,故而隻答得模棱兩可。


    大夫人則有些惱意,瞪了她眼才往前繼續,心中暗自埋怨:真是個不開竅的,若等哪天子浠被人勾走了,怕是連哭都來不及!


    沉悶著往前,耿氏步子越發加快,景晨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她自知曉大夫人是好意提醒,但作為婆婆對自己說方才的話,有些不符身份,心裏亦沒有感激。畢竟她早前待自己太過冷漠,突來的著想,可會是真心?


    莫非要自己率先有動作,哭鬧吵著不準白纖琦來府裏走動?


    審時度勢,景晨很知曉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啊。”


    路徑轉彎,大夫人腳下被石子牽絆,腳腕處一疼便要倒下。景晨忙快步上前,扶穩了她才說道:“母親小心,您沒事吧?”


    大夫人卻推開了她的手,招了吉媽媽近身搭在她手上,沒好氣地衝景晨道:“在我這積極可沒用,回去好好伺候大爺才是正經。”


    景晨微愣,自己在獻殷勤嗎?規矩地頷首,“是,兒媳謹記母親教誨。”


    大夫人看她這呆滯木訥的模樣,原就煩躁的心更生惱意,忍著疼痛往前兩步,察覺身後人仍舊跟著,忍不住大聲道:“還跟著我做什麽?讓你回去伺候子浠,沒聽著我的話還是覺得可以不當回事?!”


    景晨連忙垂首,回了句“兒媳不敢”。


    “那還不回去,莫非要我差人送你不成?”大夫人失了往日麵上的溫和,疾言厲色。


    景晨哪能料到就因為沒有遂耿氏心思便觸怒她,原想辯解下自己是先送她到了敏興堂再回晴空院,瞧對方如今神色,一副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眼前的模樣,自不敢耽擱,福身就按原路折返。


    因耿氏有意想與景晨說些私房話,早在出榮安居的時候便吩咐了安濃等人回去。此刻獨自走著,在腦海中回想思索,大夫人待白家人似乎格外敏感,尤其在說及白纖琦糾纏大爺時,那眼底的厭惡是如何都藏不住的。


    敏興堂位居西南,經過三岔口時,景晨瞅了眼西邊的幽徑,神秘而引人好奇。


    秋桐園便在裏麵。


    她的步子停在路口,那位被人喚作“大少奶奶”的女子,到底是誰?若是大爺早有妻子,那楚景漣不就是繼室?何況哪個被夫家休棄的女子,仍能留在府上的?


    每月十五,大爺便要留宿秋桐園。


    這般說,是個有名分的女子?


    獨身的機會並不多,左右見四下無人,景晨快步就踏上那條令她難解的小道,幾步便隱沒了人影。才往前未行多久,突然聽得自不遠的叢林內傳出男女微喘的聲音。


    她麵色微滯,提步才要離開,聽得沙啞而粗沉的男音喚了聲“鳳兒”,低吼了待動靜停止,“真不甘心,你原就該是我的人。”


    各處多荒唐,景晨並不想一探究竟,惹事上身,然回應這聲稱呼的卻是個熟悉的女聲,“展郎”。


    聲音纏綿而悱惻,帶著濃濃的情/欲。


    聽至此,景晨隻覺得半邊身子都僵硬在原地。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她自知曉,然這聲“展郎”,才最令人驚訝。


    君府的三老爺,單名展。


    ﹍﹍﹍﹍﹍﹍﹍﹍﹍﹍﹍﹍


    謝謝see_an、澄果和小喬柳水三位親的pk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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