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


    隨著劫雷消失,一曲天問也到了終章。


    整個天地,立刻靜了下來。


    經曆了十幾道劫雷的天空,本該是渾濁不堪的,但現在卻清澈如許,一覽無遺,除去頭頂上仍在聚集的劫雲,盡是一片碧藍,晴空萬裏。


    而一個不大而又漆黑的漩渦出現在天空之下,如同一隻深邃的眼睛,似開似合。


    眼睛旁邊,林清絕橫琴而立,麵帶悲愴激昂之色,凝視著周舒,目光漸冷,“閣下,可願聽最後一曲?”


    周舒站起身來,拱手道,“願聞。”


    錚——


    林清絕用力一拉,琴弦震顫起來,聲如裂帛,衝入長空。


    那琴弦繃得極緊,似是隨時都會崩斷,琴聲亦如急雨,驟然直下。


    深邃之眼,在琴音中完全睜開。


    嘶——


    一隻赤紅色的駿馬,直衝出來。


    那馬身如火炭,雄偉難匹,並無一絲雜色,看來是馬,卻做龍吟,咆哮嘶吼,駕雲掠空,如龍下九天。


    駿馬之後,緊跟著的是一隻銅色巨獸。


    身長十丈有餘,高大威猛,獅頭,象腿,虎爪,狼口,羊角,肋插雙翅,身挾烈火,靜則辟魔鎮邪,動則地動山搖,它一出來,天空似乎都跟著顫抖。


    很快,各種各樣的猛獸奔湧而出,怕不有數千隻。


    眾多猛獸之後,則是一隊隊的列陣武士。


    其兵械之精良,隊伍之整齊,風紀之嚴密,實不在任何強軍之下,數量更是龐大,占據了大半個天空。


    而對麵,隻有周舒一人。


    他自然觀察得出來,這些猛獸還有軍隊,都是極其凝實的力量化成,有樂道之力,也有別的力量,元力,星力,甚至還有之前被帶走的舒之力,它們栩栩如生,各不相同,一眼之間難以全數分辨,但周舒可以確定的是,每種形態都具備不同的能力,隨意從中取出一個,都有不弱於元嬰境甚至化神境的強大實力。


    這樣的轉變之法,有些不可思議。


    吼!


    沒等周舒多看幾眼,那萬軍千獸已朝著周舒衝了過來。


    嚴酷肅殺之氣,瞬間彌漫了整個天空。


    在琴音的驅動中,它們整齊而又有序,時快時慢,時而變幻位置,但目標始終一致,數百裏的距離,不過幾個眨眼,很快就到了周舒麵前,如不可阻擋的洪流,立刻將周舒淹沒。


    數百裏的空間,立成一處大戰場。


    在這遠處的鄭道軒和泰狼,甚至都感知不到周舒是不是還存在了。


    “秦王破陣,無所不摧,這一曲,已是聚集了林長老所有的力量。”


    “據說當年的琴聖,就憑借這樣一曲秦王破陣滅掉了一個想要奪取七情琴的宗門,宗門裏三千餘人,上至渡劫,下到金丹,沒一個能夠活下來,震驚天下。”


    “琴聖隻憑自身的道,而林長老還融入了其他的力量,甚至還有劫雷,是否更高了一籌?”


    “難說,琴聖已超凡入聖,他當年的道也遠勝林長老……但老夫想,那周舒是很難抵擋了。”


    “不過,我們要去幫林長老抵擋天劫。”


    “不錯,現在的他,可沒法分心應對劫雷。”


    兩人暗自心驚,急急忙的掠了過去。


    其實修士之間的戰鬥,不管是幾對一的圍攻,或是幾十対幾十的混戰,到了最後,幾乎都會變成一對一的決戰,隻有實力最強的兩個人,才可能站到最後,走到戰場的中心,成為那最耀目的存在。


    雙目緊閉的林清絕,似是再也感覺不到周圍,雙手撫在琴上,全身心的沉浸在琴聲中。


    飄逸,急促,狂放,衝淡,高亢,崢嶸。


    琴音在不斷變化,猛獸和軍陣的攻擊也隨之變化,逐漸加強。


    被圍在中間的周舒,一直不見蹤影。


    周舒自己知道,他在承受怎樣的攻擊,被數十種不同的力量攻擊,甚至還包括自己的力量,那是持續性的,全方位的,幾乎沒有一絲破綻的打擊,道塔的每一處,都在接受考驗。


    但他樂於接受這個考驗。


    他沒有躲避,沒有反擊,甚至沒有試圖打亂它們的陣型。


    他隻用舒之力去感知,去試著接受、兼容它們,這一曲秦王破陣,是實質性的道之力攻擊,雖然強大,但失卻了樂道的特性,對他來說,隻是一個不錯的鍛煉機會,和勝負已經沒有關係,因他不可能輸。


    相比之下,前麵的那幾曲,他的興趣還多一些。


    一曲秦王破陣,持續一千多息。


    古琴曲中很少見的長曲,能把這一曲完整彈完的樂者,屈指可數,而悟道的樂者,要把道之力融入琴音中,並引導著萬軍千獸作戰,能這樣彈完一曲的人,恐怕隻有林清絕一人了。


    似在憑吊那些喪命的英魂,一陣如泣如訴的挽歌緩緩而來,樂曲也到了終結的時候。


    像是算好了,又像是機緣巧合,天劫,也差不多在同一時刻結束。


    麵前的天空,也如同散盡了硝煙的戰場,隻餘下一片燒焦的氣味,和許多濃重的塵埃。


    塵埃之中,周舒依然站立著,像一棵鬆。


    那萬軍千獸,那不斷落下的天劫,似乎都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影響,道塔泛著淡光,上麵的文字也是清晰無比,如新成一般,絲毫看不出受了重創的樣子。


    隻他的神色並不淡然,拂了拂袖,遠遠的拱了拱手,麵帶敬重之色。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林長老的妙曲,今日在下領教了,果真名不虛傳。”


    這是他第一次和如此強大的悟道高手較技,心有戚戚,了解了樂道,自身的舒之道也收益良多。


    戰鬥雖有勝負之分,但道無高下之別,遇到值得交手的對手,不管是否敵對,心懷敬畏尊重,也是很必要的。


    林清絕睜開眼,看了一眼周舒,微垂下頭,長歎口氣,悵然無語。


    彈奏最後一曲,他也是忘卻了恩怨,全身心的投入,隻曲終人散時,還是心有不甘。


    此時的他,連續彈了四曲,調動諸力,甚而吸取天劫,最後把幾乎所有的樂道之力都施放了出去,消耗太過巨大,想做什麽也做不到了,要不是有人支持,怕是要掉落下去。


    “其他兩位長老,還要來麽?”


    周舒微微笑著,向鄭道軒和泰狼,也拱了拱手。


    和林清絕相比,他的狀況好得太多了,散出去的氣息依舊強大,和之前幾乎毫無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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