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家的小姐是色藝雙全,咱們八王爺府的四千金——趙綺、趙綾、趙纓、趙絡,貌不僅驚人,藝高更是人膽大,舉凡琴、棋、書、畫,她們是無一精通,倒是射、禦、術、數熟撚得很,哪兒有樂子就往哪兒湊,搞得八王爺府是小事不斷、災禍連連。


    所幸女子無才便是“得”,在四千金旁跟了“消災”——春兒、“解厄”——夏兒、“息事”——秋兒、“寧人”——冬兒四名丫頭,縱使有再多的爛攤子、補不了的紕漏,隻要她們出麵,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日子倒也過得相安無事。


    話說二千金趙綾,可謂天賦異稟,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錦繩,她呢,是一朝被馬摔,從此萬獸馴。七歲的她因為看到大姐趙綺和堂哥趙幀騎在馬上的英姿颯颯,好不快活,一時貪玩,也跟著上馬,未料,卻被硬生生的摔下,痛得她十來天直不起小蠻腰。


    向來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的她,決定給那匹馬一點顏色瞧瞧,怎知她厲眼才那麽一瞪,突然天地變色,馬兒不僅乖乖的傾下身等她上馬,連啁啁鳥鳴也變成嘰喳的交談,甚者身旁走獸的竊竊私語皆清晰可聞,就這樣,她成了萬獸之後,不但馴獸有方,禦人更是有一套,軟硬兼施,教人拒不勝拒。


    宋仁宗天聖七年十月


    天他的!什麽君子有成人之美?老天爺太可惡,她那麽仰慕、那麽崇拜皇帝哥哥,卻不能嫁給他,現在,卻把她的夏兒丫鬟送進宮給皇帝哥哥,讓他們恩恩愛愛、甜甜蜜蜜,這算什麽,一點天理也沒有嘛!她,趙綾,貴為八王爺府的二千金,她的王爺爹爹還是皇帝哥哥的親叔叔,可是,她怎麽如此命苦?


    氣急敗壞的衝進房內,趙綾轉身把房門鎖上,防止尾隨身後的“罪魁禍首”跟進來,嘴巴不忘了直嘀咕,“待在這兒還有什麽意義?我幹脆跟四妹一樣,也去和親算了!”不過,她恐怕沒辦法像四妹那麽風光,等三個姐姐熱熱鬧鬧的幫她辦好了嫁妝,才去遼國和親,這個汴京城她一刻也待不下去,她要走得遠遠的,立刻!馬上!而且是越遠越好……就去夏國好了!


    翻箱倒櫃,趙綾開始收拾行囊,她寧願去夏國和親,也不要待在這裏,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見到她的皇帝哥哥和夏兒……


    “叩!叩!叩!”緊閉的房門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敲打聲,夏兒焦急的隔著房門喊道:“小姐,你開門,聽夏兒解釋……”


    “不聽不聽不聽!現在還有什麽好解釋?”趙綾忿忿不平的捂住耳朵,夏兒明知道她最仰慕的人就是她的皇帝哥哥,竟然還背著她跟皇帝哥哥要好,夏兒怎麽可以如此待她?她恨死夏兒了,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夏兒!


    “小姐,夏兒……”欲言又止,一向不知憂煩為何物的夏兒這會兒也愁了,她早知道進宮一事會氣得小姐七竅生煙,可是皇上一次又一次幫她,隻要她有求,他必應,這樣的情,除了用她自己,她還能拿什麽來還?


    她早知道皇上對她有意,一直希望她能進宮服侍,可是,始終對皇上的情意視而不見,這一次,若非小姐鬧脾氣不吃不喝,逼得她又去求皇上,她也許還會繼續裝聾作啞,當個不解風情的女人。


    “你不是要進宮嗎?幹嗎還在這兒假惺惺?”人在氣頭上,自然是口不擇言,何況是愛恨分明的趙綾。


    “不要再叫我小姐,你現在已經是皇上的人,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小姐,不是這樣子……”


    趙綾突然把房門打開來,“那是怎樣子?”


    怔怔的看著趙綾,夏兒根本不知道從何解釋,她和皇上之間的一切,又豈是三言兩言可以說個明白。


    等了半晌,不見夏兒有任何說明,趙綾徹底的寒了心,她絕望的搖搖頭,“你什麽都不用說了,你再也不是我的夏兒了!”


    “不是,我永遠是小姐的夏兒。”


    冷絕的一笑,趙綾折回房內繼續收拾行囊。


    見狀,夏兒心急的追過去抓住趙綾,“小姐,你想幹什麽?”


    推開夏兒,趙綾沒好氣的道:“你跟我沒關係了,你管我幹什麽?”


    “小姐,你別意氣用事,有什麽事我們好好說。”


    聞言更加惱怒,趙綾也更加堅持自己的決定,“誰說我意氣用事,我就是要去夏國和親,你管不著!”


    “夏國和親?”夏兒呆若木雞的看著趙綾的舉動,小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好不容易把她的家當全堆到了包布上,卻發現包布裝不下,這下子更是鬱鬱難抒,趙綾火大的手一揮,掃落所有的衣物,隻拿起錢袋往衣襟一塞。


    怔怔的回過神,夏兒趕忙的擋住趙綾,好言相勸,“小姐、你別衝動,你不喜歡我進宮,我不進它就是了……”


    “你進不進宮關我什麽事,我用不著你同情!”趙綾驕傲的抬起下巴。


    “小姐……”


    “你滾!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


    主仆十年,這麽狠心的話都說出口了,再僵持下去,隻怕是越演越糟。


    終於,夏兒像是作出了什麽決定,突然轉開身,匆匆忙忙的走出寢房。


    怎麽也沒想到夏兒真的這麽走了,趙綾一時傻眼了,怔了好半晌,她的氣焰又回來了。走了就走了,有什麽了不起,反正誰都攔不了她,她去定了夏國,說什麽也不讓人家看她笑話!


    屋外寒風凜凜,趙綾一踏出房門又縮了回去,抬起掉落在地上的包布,挑了幾件保暖的衣裳包裹係上,氣歸氣,可別跟自個兒的身子過不去,禦寒的衣裳還是得準備幾件,以免人還不到夏國,就凍死在路上,那多劃不來。


    把包袱斜綁在身上,趙綾丟下亂七八糟的閨房,一路朝馬房急步而去。


    “綾兒,你上哪兒去?”八王爺急匆匆的跟著夏兒追了過來。


    原來夏兒不是不理她,而是跑去搬救兵,不過,這也不能改變她的決心。


    “我去夏國和親。”趙綾的腳步一點停下來的打算也沒有,而且越走越快。


    “我怎麽沒聽皇上提起這事?”八王爺糊塗的搔著頭,他隻記得皇上要夏兒丫鬢進宮服侍,可沒聽說要綾兒上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和親。


    “我自個兒要去和親,行嗎?”


    頓了一下,八王爺嘻皮笑臉的說:“那兒比汴京冷多了,尤其入了冬,天天下著雪,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不會喜歡。”


    賞了八王爺一個白眼,趙綾咬著牙道:“我就喜歡冰天雪地。”


    “那裏一點也不好玩,你去了一定會後悔。”


    “我才不會後悔。”話幾乎是從嘴裏進出來,她已經打定主意、絕不會讓人家看扁她,就是皇帝哥哥也別想改變她的心意。


    “好好好,你不會後悔。”八王爺極盡討好的笑著,“不過,乖女兒,絡兒剛送往遼國和親,你就再等些日子,我讓皇上下旨,送你去夏國和親。”


    趙綾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這是我自個兒的事,用不著他來多管閑事!”開玩笑,真要走到那種地步,那還有得玩嗎?


    抿嘴偷偷一笑,八王爺煞有其事的說:“和親是大事,馬虎不得。”


    “我……我不去和親,我去臥底總行了吧!”趙綾咬牙切齒的想扭斷八王爺的脖子,這個“大頑童”,他以為她在說著玩嗎?


    “你?臥底?”真是天大的笑話,她沒兩天就“原形畢露”了,還臥底?


    這是什麽口氣,好像她……我這就去夏國臥底,你等著瞧吧!”


    總算來到馬房,拉出自己的愛馬“雷神”,趙綾躍上馬背。


    “綾兒,你玩真的,還是玩假的?”八王爺連忙拉住馬韁。


    趙綾兩眼一瞪,士可殺不可辱,她俯身在“雷神’耳邊說了幾句,“雷神”立刻仰天一嘯,甩開一旁的八王爺和夏兒,疾馳而去。


    “王爺!”夏兒手足無措的看著八王爺,她還以為王爺爹爹幫得上忙,結果,他倒像是來湊熱鬧,越幫越糟糕。


    “讓她去,沒兩三天她就乖乖的回來。”八王爺好整以暇的道,他的綾兒有幾兩重,他還會不知道嗎?還不是希望是上追過去把她請回來,他可不能稱了她的心,否則將來誰管得住她這個驕蠻的綾兒。


    一語驚醒夢中人,夏兒不安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來,小姐是千金之軀,受不了外頭的苦,沒幾天氣消了,她自然會回來。


    “夏兒丫鬟,你別管綾兒了,安心進宮服侍皇上。”


    夏兒點頭應允,她想管也管不了了,皇上就要派人來接她進宮了。


    ☆☆☆


    嗚…她就這麽討人厭嗎?她已經出來好幾天了,人也到了慶州,再過去就進入夏國的邊界,真的沒有一個人願意把她追回去嗎?他們難道不知道和親……不是不是,臥底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嗎?這一去,十之八九命是回不來,他們怎麽狠心看著她去送死?還是說,他們看準她會自個兒回家,正等著看她笑話?


    神色一凜,趙綾喃喃自語的立下雄心壯誌,“絕不能讓他們看貶我!”


    不過沒一會兒……


    她一點也不想待在這種鳥不生蛋的鬼地方,王爺爹爹說得對,這裏一點也不好玩,還是汴京好,趙綾沮喪的倒了杯酒往嘴裏一灌,接著又是一杯、一杯……直到酒壺再也擠不出一滴酒,她的頭像有千金重壓得她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甩了甩頭,想甩去那昏昏沉沉的不適,可是不管怎麽努力,她的頭還是那麽沉重,看到的東西也有些模模糊糊,是不是天色暗了?去!天色暗了又怎麽樣?她有“雷神”在,上哪兒都不怕。


    打了一個酒隔,趙綾招來店小二又要了一壺酒,便拿出一塊碎銀丟在桌上,抓著酒壺搖搖晃晃的走出客棧。


    天下之大,竟沒有她容身之處,她……怎麽這麽命苦?


    找到“雷神”,趙綾摻兮兮的輕拍著她的愛馬,醉言醉語的念著,“雷神,我才不要去夏國……可是,我也不想回汴京……你說……我們上哪兒好呢?”


    似乎有什麽主意,“雷神”用它的鼻子推了推趙綾,傾下身等她上馬。


    她好累、好困,昏昏沉沉之間,趙綾抱緊“雷神”,準備就地在馬背上睡上一覺,睡覺是一件很快樂的事,現實不再時時刻刻壓迫著思緒,世間的喜怒哀樂對她來說更是遙不可及,這一刻陪伴她的隻有縹緲的夢境,美夢也好,惡夢也罷,皆是虛空,不用牽掛,也沒有負擔,雖然睡醒了之後,善變的塵世依然等候著她,屬於她的煩惱一樣也沒跑掉,可是,那是“將來”的事情,應該留給“將來”去傷神,不是嗎?


    可是就在這時候,她看見遠遠有好多火焰,火紅的光芒在黑暗之中顯得格外的耀眼,格外的吸引人,也讓寒冬的夜晚變得暖和了起來。


    睡意是沒了,醉意卻還在,趙綾咯咯的笑了起來,“雷神,你看看,那裏好像挺好玩的!”


    “雷神”像是同意她說的話,發出一聲輕輕的嘶叫。


    拍了一下“雷神”,趙綾拉了一下馬韁,縱馬奔騰,衝向火光之處,這一路上她還不忘了邊飲酒邊吟詞助興——


    勸君今夜須沉醉,樽前莫話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須愁春漏短,莫訴金杯滿;


    遇酒且嗬嗬,人生能幾何?


    趙綾渾然忘我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殊不知自己已經闖下滔天大鍋,直到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如野火燎原船四章,“雷神”也因為受到驚嚇,平穩的馬步轉為狂亂,她這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還不高興的皺起眉頭,怎麽這麽吵呢?


    很自然,趙綾先伸手拍了拍“雷神”安撫它,“雷神”立刻仰起前腳發出一聲長嘶,接著幾個紊亂的步伐,緩緩的停了下來。


    即使經曆這麽狂亂的一場騷動,趙綾依舊安安穩然的坐在馬鞍上,她努力降大還帶著醉意的眼睛想弄明白發生什麽事。老天爺,這是什麽鬼地方?怎麽有那麽多士兵,而且數都數不清。


    正當大夥兒還震驚未定的瞪著膽敢闖入“鎮西將軍”所屬軍營的“罪魁禍首”,鎮西將軍冷曄命令貼身侍衛何東齊上前解救還深陷危險,剛剛差一點被“雷神”踩死的副將楊墨。


    “把她拿下!”不過短短的四個字,冷曄已經讓趙綾清醒了大半。


    看著冷曄,趙綾無由來的打了一個寒顫,真是奇怪,明明“居高臨下”的人是她,她卻覺得自己矮了眼前這個男人大半截,這家夥是誰,冷得像嚴冬的冰雪,一點表情也沒有。


    還來不及收回視線,趙綾已經被幾個士兵從馬背上拉下來,不過這一拉扯,驚動了“雷神”,它像是在抗議似的,鼻孔朝著士兵噴著氣,士兵頓時一怔,趙綾乘機擺脫士兵的牽製,在“雷神”耳邊輕聲了幾句,它才安靜下來。


    “你叫什麽名字?”冷曄仿佛什麽也沒瞧見似的問。


    “你管我叫什麽名字?”趙綾驕傲的抬起下巴。


    原本已經寒氣逼人的眼神變得更加陰冷,冷曄像在抓小雞一樣,一把扭住她的衣襟,沒有一個人敢在他的麵前如此放肆無禮!


    “你的名字?”


    “啊!”好似想到什麽,趙綾突然叫了一聲,推開冷曄,開始東摸摸西摸摸,左右來回張望的念著,“我的酒呢?怎麽不見了?跑到哪兒去了?”


    “瘋女人!”大手一揮,冷曄直接下達命令,“先把她關進柴房,明天一早再審問。”他可不想浪費時間跟一個喝醉酒的女人說話。


    “你說什麽?”士兵都還沒反應,趙綾已經驚聲大叫,此刻的她看起來好像完全酒醒了。


    冷漠的眉一挑,冷嘩等著她進一步表示意見,他已經說得很清楚,用不著再重複一遍,而且他肯定,她也聽得非常明白。“你是什麽東四?你憑什麽把我關在柴房?”趙綾恨恨的咬牙,還沒有人敢這麽待她,就是皇帝哥哥都要禮讓她三分,他比皇帝哥哥還大嗎?天啊!她是怎麽闖進這裏的?揉著發疼的太陽穴,趙綾用力的想集中自己的思緒,可是她隻覺得頭越來越沉,越來越重。


    “夜深了,有事明天早上再說。”望向今晚負責守衛巡邏安排的劉隊頭,冷曄下達命令,“先把她關進柴房,派士兵輪流看守。”說完,便轉開身,擺明沒有轉圖的餘地。


    劉隊頭立刻派了兩名士兵上前抓住趙綾,將她拖往柴房。


    “放開我……喂!你不可以這麽做,你一定會後悔……喂!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喂!我警告你,你想活命的話就放開我,喂……”即使神誌不清不楚,趙綾驕蠻的本性可一點也沒忘。


    趙綾一被抓走,“雷神”開始不安的晃動了起來,冷曄即刻走了過去,安撫的摸著它,沒想到,那個姑娘竟然擁有一匹如此充滿靈性的好馬。


    “將軍,她怎麽說也是一個姑娘家,關進柴房,隻怕吃不消。”雖然是冷曄的愛將,對冷曄,楊墨可不敢有一點點造次,隻是看到趙綾一路不斷的掙紮大喊,他實在不忍心。


    麵無表情的掃了楊墨一眼,冷曄寒聲一問:“你在替她求情?”


    “屬下不敢,隻是擔心那位姑娘若是生了病,反而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說話的同時,楊墨求助的看著冷曄身側的阮浩,他是冷曄的軍師,聰明絕頂,能言善道。


    不過,阮浩卻朝他輕輕的搖頭,反過來示意他不要自找麻煩,一旦將軍拿定主意的事,是不容任何人反駁,這會兒多說什麽都隻是火上加油。


    “這事用不著你來擔心。”一個姑娘家嗓門那麽大,氣焰那麽囂張,他就不相信一個小小的柴房可以將她弄出病來。


    “就是啊!楊副將,你管得也太多了!”張虎也是冷曄的副將,對冷曄特別看重楊墨,心裏頭頗不是滋味。


    楊墨卻依然不肯鬆口的說:“將軍,或許是屬下多慮,可是萬一那位姑娘是個金技工葉,這麽寒冷的天氣區在紫房那種陰冷的地方,肯定會生病。


    “你真那麽擔心那位姑娘,你可以把你的帳幕讓給她啊!”張虎搶先應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把帳幕讓出來。”楊墨倒是一點也不在乎,他可是很懂得恰香惜玉。


    “這裏輪不到你們作主。”冷曄厲眼一掃,楊墨和張虎立刻把嘴巴閉緊。


    “東齊,把它送到馬廄。”把“雷神”交給他的貼身侍衛,冷曄簡潔的下了一道命令,“今晚到此為止。”話畢,便轉身走回自己的帳幕。


    幸災樂禍的斜睨了楊墨一眼,張虎邊往自己的帳幕走去,邊說:“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別忘了你剛剛還差一點慘死在馬下。”睡得正好,卻被那個醉醒醒的瘋丫頭給吵醒,沒想到,楊墨這家夥竟然抓住這個機會立功,立刻衝過去阻止那匹發狂的馬,真可惜,再晚上一步,他就被那匹馬踩死了。


    對張虎的譏諷,楊墨隻是一笑置之,見當時場麵混亂,為了保護將軍,他很自然的衝過去阻止那匹受到驚嚇的馬,他不過是做他該做的事,別無所圖,可惜這道理張虎不見得明白。


    “早一點休息。”阮浩拍了拍楊墨的肩膀,也是勸他不要多事,便走回自己的帳幕。


    不放心的望著柴房的方向,楊墨微微蹩起眉頭,那裏美其名是柴房,事實上隻能說是個木欄,雖然有瓦片遮雨,卻連個門都沒有,裏頭擱著營裏要用的木柴,又陰又冷,根本住不得人。


    無奈的一歎,楊墨搖了搖頭,不忍心又能怎樣?他還是安分的走回帳幕,就像張虎說的少管閑事,將軍的嚴厲可是出名的。雖然隻有二十四歲,卻已經名震夏國,讓夏國對抗了周圍國家的任意侵略。皇上封他鎮西將軍,統領兩萬大軍,固守西北邊防。


    ☆☆☆


    天色尚未放明,冷曄已經起床梳洗完畢,並來到柴房。


    看著整個人卷縮在角落的趙綾,她果然很懂得照顧自己,地上鋪了一件披風,身上還蓋兩三件羊毛衣裳,全身上下隻有那顆頭顱露在外頭,顯然這些足以讓她保暖,所以她睡得很舒服,還睡得兩頓紅通通,好像撲上了一層胭脂,美極了……看看看著,冷曄有些失了神,木過訓練有素的自製力讓他很快就清醒過來,再度回複生性冷酷的鎮西將軍冷曄,仿佛不曾有過一絲絲的迷惑。


    喚來守在外頭的士兵,冷曄殘酷的指示,“拿桶冷水把她潑醒。”


    “是。”鎮西將軍的冷酷是出了名,士兵早就習慣他這種毫無人道的對待。


    過了一會兒,士兵提了一桶水回來,冷曄一個眼神,士兵狠狠的將整桶水從上頭往下一倒——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劃破靜謐的清晨,趙綾整個人從睡夢中彈跳了起來,全身抖得像寒風中的枝葉。


    要死啊,誰那麽缺德?一雙怒火正熾的黑眸迅速尋找環她好夢的罪魁禍首,首先看到的是那名拿著木桶的士兵,這個很明顯,罪證確鑿,剛剛經曆的“惡夢”正是他的傑作,不過,瞧他的模樣,實在不會做出如此殘暴不仁的事……眼波一轉,正好對上冷曄深沉冷漠的目光,原來是這個家夥,看起來冷颶颶的,一點也不像好人的樣子。


    “喂!你有沒有人性,你想冷死本姑娘啊!”


    “我不是讓你在這裏睡覺。”


    “笑話,本姑娘想睡覺就睡覺,還輪不到你來管!”這家夥以為他是誰,就是皇帝哥哥都管不了她。


    “這裏我在作主,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哈!好猖狂的口氣!趙綾不以為然的睨著冷曄,語氣像是在質問犯人,“這是什麽地方?”


    “鎮西將軍駐地,中軍大營。”


    “鎮西將軍……”趙綾再一次仔細的打量冷曄,就是他嗎?她是聽過這麽一號人物,皇帝哥哥相當欣賞他,不過看他的樣子,冷冰冰的,一點也不可愛,皇帝哥哥怎麽如此沒眼光,欣賞這種人?


    算了,管他什麽將軍,她還趕著去…去哪裏?她根本不知道她要去哪裏,不過,看了一眼冷曄,趙綾皺了皺眉頭,搖搖臻首,去什麽地方都成,就是不要看到這個討人厭的男人。


    一聲招呼也沒打,趙綾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自動自發的就想走人,不過走沒兩步路,就讓接到“指示”的士兵給攔了下來。


    懶得理他,趙綾繞過士兵,可是士兵比她快一步,又把她擋下來,就這麽來回了幾趟,她火大了,“喂!你沒長眼睛啊,你擋到本姑娘的路,你知不知道?”


    沒見過這麽凶悍的姑娘,士兵被嚇得擠不出話來。


    “你是啞巴啊,本姑娘說的話你沒聽見嗎?”嗓門拉得更高,趙綾一點也不介意讓人家知道她有多麽驕縱蠻橫。


    “我……”士兵無助的看著冷曄,這是將軍的“命令”,他也沒法子啊!


    順著士兵的視線而去,趙綾當下立刻意會過來,好啊,原來是這個鎮西將軍搞的鬼,看樣子,他八成是用眼神下命令,還真是厲害!


    “喂!你到底想幹什麽?”


    “擅闖軍營,還差點讓你的馬踩死楊副將,你該當何罪?”


    擅闖軍營…她的”雷神”還差點踩死人……早忘掉的事一點一滴的慢慢流回腦海,雖然有點模模糊糊,可是卻知道真的。“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喝醉酒,不知道這兒是軍營,才會誤闖。”


    “你以為軍營是什麽地方,可以任你撒野嗎?”


    “那你想怎麽樣?”


    “我可以砍你的頭。”


    砍……頭!趙綾渾身不自在的吞了口口水,有這麽嚴重嗎?老天爺,她怎麽覺得自己越來越冷,剛剛還沒這麽冷啊……一道念頭突然閃過腦海,她輕輕一笑,喃喃自語的咒罵了一聲,“笨啊!”她可是八王爺府的二千金,何必怕他?


    冷吟了一聲,趙綾驕傲的斜睨著冷曄,“你少唬我,你以為你是誰,憑你也想砍我這顆腦袋瓜?”


    “我是鎮西將軍冷嘩,這裏是我的軍營,我的話就是軍令,誰也不能反抗。”不知認錯還如此狂妄,如果不給她一點苦頭吃,他鎮西將軍何以立威?


    雖然冷曄的語氣很平和,卻讓人寒到骨子裏,趙綾原本高張的氣焰不自覺的消了一半,“我都說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看在無心之過的份上,我可以從輕發落,讓你以役抵禍。”


    “以役抵禍?”


    “等你服完應盡的勞役,你就可以離開軍營。”


    “你再說一遍!”眼睛瞪得好大,趙綾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將她扣押在軍營。


    “你已經聽得很清楚了。”


    他好大的膽子,敢扣押她!“喂!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叫趙綾,我爹是八王爺,我是八王爺府的二千金!”


    麵無表情的看了趙綾一眼,冷曄不當一回事的說:“千金犯法與庶民同罪。”


    什麽玩意兒,這家夥竟然不買她爹的帳!趙綾半信半疑的瞪著冷曄,“你沒聽懂我說的話嗎?難道你以為我在騙你嗎?我真的是八王爺的掌上明珠,貨真價實的千金小姐!”


    打量了她一眼,冷曄殘酷的提出評論。“驕蠻任性,確實是個千金小姐。”


    “你……殘暴無情,冷得像個死人一樣!”趙綾氣得口不擇言,雖然他說的都是事實,但是他也不能對一個姑娘這麽說啊!


    “想保住你的項上人頭,就收斂你千金小姐的脾氣。”


    “你……以役抵禍就以役抵禍,有什麽了不起!”哼!向來隻有她禦人,沒有人敢奴役她,她倒要瞧瞧他如何治得了她!


    冷曄直截了當的下達命令,“從今天開始,你到廄房當馬廝。”


    “叫我到廄房當馬廝?”現在她不隻是想瞪人,她還想殺人,他竟然……


    “如果你認為這差事太輕鬆了,以後軍營的木柴也讓你來劈。”


    “你…算了算了,不跟你計較!”氣得頭頂都冒煙了,趙綾忍不住又補上幾句話,“喂!我告訴你,你少得意,總有一天你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對趙綾的威脅,冷曄嗤之以鼻,“是嗎?”


    見狀,趙綾更是氣憤難當,“你等著瞧吧!”她一定會讓他悔不當初!


    完全沒把趙綾的話放在心上,冷曄隻是漠然的提醒道:“你要記住,在這裏你跟大家都一樣,得稱呼我將軍。”


    “去!”她怎麽看他都不像個將軍,小氣得要命,連男人的樣子都沒有!


    “跟我過不去,你就在這個軍營待上一年再離開。”冷曄不以為意的警告道。


    真想破口大罵,可是最後她也隻能捂著嘴巴,用眼神憤怒的譴責,她從來沒有這麽痛恨一個人,她詛咒他不得好死!


    “把她交給楊副將,傳我的命令,從今天起,她到廄房當馬廝。”朝士兵指示完畢,冷曄便走出柴房。


    “可惡!”趙綾忿忿的腳一跺,她怎麽會如此倒黴?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方當馬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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