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那年,秦慕兒孤身走進苦禪道,就在她即將被群魔分食之時,那個人走進了她的視線。


    白的一塵不染的靴子停在她眼前,狼狽的趴在地上的秦慕兒想要抬頭看清來人的臉,卻怎麽都無法挪動半分。


    靴子的主人隻停頓了片刻,隨即邁步準備離開。


    “救……救我……”求生的欲望讓她掙脫了群魔,伸手抓住了那人的靴子,頓時,雪白的靴子染上了一個血紅的手印。


    那人停下了腳步,隔了一會兒,一樣東西掉在秦慕兒麵前,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上清晰的映出她狼狽的模樣。


    “憑你是走不出去的,不如現在結果了自己,一了百了。”匕首的主人說話聲音很好聽,但說出的話卻比刀鋒還要銳利。


    秦慕兒依然不肯放手,但一股力量突然將她的手從靴子上彈開。很快,靴子從她視線中消失,隻剩下那把匕首躺在她麵前。


    苦禪道外,一身青色紗裙的秀麗女孩一臉恬靜地站著,似乎在等待什麽人。沒一會兒,一道頎長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師兄,你終於出來了。”女孩兒臉上掛著喜悅的笑容迎了上去,眼中有掩不住的對那人的依戀。


    走出來的男人朝她溫和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黑發,“讓你久等了。”


    “師兄找到菩提子了麽?”


    “找到了。”男子手心攤開,一顆好像藍寶石一樣的水晶果實出現在兩人眼前。


    “這就是菩提子?好漂亮啊,可惜一百年隻長出一個。”女孩盯著菩提子,眼睛都不肯多眨一下,有了這個,自己很快就能築基,而且還會得到萬中無一的水靈脈,修煉速度也將一日千裏。


    山門中所有師兄弟也隻有大師兄有這個本事獨自進入苦禪道,將菩提子取出來了。


    想到這裏,女孩仰頭看著站在身前的男子,男子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流光,嘴角略微上翹,形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


    無論是從哪裏看,都是那樣完美無缺。


    男子將菩提子收了起來,瞥了眼身後馬上就要被白霧擋住的出口,很快便移開目光,“一會兒這裏就要關閉了,我們走吧。”


    “嗯,對了師兄,爹給你的清心匕呢?”女孩兒左右看了看,見男子進去時手裏拿著的匕首不見了,不由得好奇道。


    “路上遇到妖魔,不慎被打落了。”兩人並肩走出了滿是殘垣斷壁的廢墟遺址,傳出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秦慕兒怔怔地看著那匕首,她……不想死。


    她將匕首死死握住,一陣刺骨寒意襲來,讓她不禁打了個寒戰,在一睜眼,眼前還哪有什麽妖魔,隻有滿地屍骨。


    那個人竟然真的救了她。看著手中的匕首,秦慕兒有些後知後覺的想到。


    雖然手上的匕首能保她不受心魔,但苦禪道哪是這麽簡單能過的,這條通向魔門的道路上,留下了無數人的屍骨,有些是來尋仇,有些是來拜師。


    無論是哪個,無論抱著怎樣的信心,大部分都變成了屍骨。


    走到骨海盡頭,由骷髏頭堆成的小山上立著一塊碑,上麵的字是人用手指寫上去的,也不知到底寫了多久,直到現在,秦慕兒仍舊能夠感覺到那股殘留下來的浩然之氣。


    “此路無歸”


    隻要進了無歸路,便再也出不去了。這應該是正道大能留下的勸解之詞,看了那字,心中就會升起一股莫名的想要回頭的念頭,她想,但是不能。


    她在來的時候,就已經聽過無歸路的傳說,這條路,不能回頭,否則萬劫不複。而隻要通過,就能進入魔門。


    如果有選擇,這世上沒人會選擇進入魔門,她也一樣。


    但是,魔門是她唯一的活路。她隻是,想活下去。


    在骨海盡頭站了好久好久,終於,秦慕兒還是走了進去。她成為這百年之中,第三個走進無歸路的人。


    沒有進去過無歸路的人根本無法猜到,其實那裏就是魔門的大門,隻一眼就能看見那佇立於黑石山中的高大黑色石門,隻是,腳下那條看似很短很短的羊腸小徑,卻是無比危險。


    到了這裏,走路的人用的不是腳,而是心。


    心中充滿正義的人走不過去,心中充滿邪念的人走不過去,心中純淨的人仍舊走不過去。沒人知道怎麽通過。


    死在這條路上的人,比骨海中的還要多上許多,包括那些名震天下的大修士。


    秦慕兒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特別的,也不認為自己能夠活著走過去,隻不過她眼前隻有這一條路而已。


    一步登天。


    她隻邁了一步,眼前的景色驀地一轉,視線所及竟然已經是那黑石大門。而她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


    於此同時,沉悶的讓人聽著心慌的鍾聲響徹魔門各個角落。時隔三十四年,喪魂鍾再度敲響,不是為魔門之內的人而敲,而是為外麵的人敲。


    秦慕兒沒有等太久,就有人走了出來,出來的是個蒙著麵紗的老婆婆,手中拄著一根通體漆黑的玉質拐杖。


    “用了幾步?”老婆婆佝僂著腰站在秦慕兒麵前,血紅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她。


    “一……一步。”雖然害怕那種眼神,但她死死咬著牙,終於沒往後退。


    “登天?真是難得,百年之內竟然有兩個人登天,跟我來吧。”老婆婆說了句她聽不懂的話,隨後轉身,拄著拐杖在前麵慢吞吞地走著。


    沒有了她的目光注視,秦慕兒這才覺得輕鬆起來,她平息了一下心跳,跟著老婆婆走進了隻打開了一道縫隙的黑石大門。


    很快,兩人的身影沒入大門當中,那扇好似永遠無法開啟的大門再度封閉。


    秦慕兒就這樣在魔門住了下來,來到這裏之後她才發現,這裏跟自己想象中的魔門並不相同。


    沒有那些被外人形容的分外駭人的魔頭,沒有殘忍嗜血的妖女,隻有整日喜歡在太陽下坐著發呆的老頭,和終日不出屋的老太婆。


    秦慕兒的師傅就是當日領她入門的老者叫鬼婆,其餘的她一概不知。


    來到魔門三個月,除了師傅之外,她唯一見到的人就是住在隔壁的秦老頭。秦老頭每天太陽剛剛升起,就搬著椅子出來曬太陽,一直到夕陽西下,偶爾見她修煉會指點一兩句,更多的時候是在發呆。


    秦慕兒經常懷疑,這裏真的是魔門麽?


    “慕兒啊,你再發呆,你師父回來又要教訓你了。”刺眼的陽光下,秦老頭半睜著眼睛,看向不遠處本該坐在樹下修煉,現在明顯是在走神的秦慕兒。


    難得能夠看見這麽年輕的小丫頭來到魔門,而且是一步登天,以她這個年紀,這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那麽她究竟經曆了什麽呢?


    或許是好奇,或許是因為那丫頭也姓秦,或許是因為她嘴甜喊了他一聲爺爺,所以秦老頭總是沒事兒點撥她兩句,這丫頭慧根倒是不錯,沒讓他失望。


    “啊,秦爺爺,我不敢了,您可千萬別跟師傅說。”雖然相處時間尚短,但自己師傅的脾氣秦慕兒可是摸得一清二楚,兩個字形容,暴躁。四個字形容,十分暴躁。


    就連教她修煉法門的時候,都隻講一遍,索性秦慕兒腦袋好使,雖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晦澀的功法,卻總能將它們記住。然後再去問秦爺爺,秦爺爺總是會細心的給她講解。


    “算了你今天就別修煉了,你師父也不會怪你。”又仔細打量了秦慕兒一番,秦老頭才開口。


    “咦,為什麽?”


    “心神不寧,是要築基了吧。”秦慕兒的資質還算不錯,雖然體內沒有那些難得一見的靈脈,但修煉速度也很快,三個月築基,也還算不錯了。


    秦慕兒愣了一下,嘴角彎了起來,慢慢垂下頭。那表情不像是笑,倒更像是哭。


    “丫頭,入了魔門,從今往後就是魔道中人,不管你有沒有做好準備,你都得準備好。”秦老頭的目光移向遠方,當年他走進來的時候根本不曾想過,自己要走的,是一條用血與屍骨鋪成的路,而且永遠都無法回頭。


    無歸,無歸,隻有那種沒有退路的人才能走得進來,魔門選人一直都是這麽簡單。可這些,隻有那些進來的人才知道。如果不是絕望,誰會用命來換這一線希望。


    秦慕兒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放心吧秦爺爺,我做好準備了。”雖然她現在並不知道自己即將麵對什麽,但是那些都不重要,她要活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準備好了,就跟我來吧。”秦慕兒的師傅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血紅色的眼珠惡狠狠地瞪了秦老頭一眼,似乎在怪他多事。


    秦慕兒吐了吐舌頭,跟著師傅走了。


    這是她第一次離開住的地方,走入魔門內部,那裏的建築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宏偉,隻是滿目斑駁。


    “以後你也要在那裏修煉。”鬼婆用拐杖指了下不遠處一座拔地而起的慘敗古城,魔門內竟然有城池,著實超過了秦慕兒的想象。殘敗的城牆外,還殘留著幹黑的血色。“如果你活得過今晚的話。”鬼婆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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