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笑白並不知道遠在千裏之外的校方正在醞釀著出台一條關於貧困生的扶助政策。


    其實,就算是知道了也與他無關了。且不說這政策是否適用他,就算是能惠及到他,以杜笑白的自尊心,他也不會欣然領受的。大學三年以來,杜笑白以家教及在各類學校兼課養活自己,支付部分的學雜費,生活雖然過得樸素,但相當自得。


    貧者安貧樂道,這是杜笑白的處事之道。


    因此,當林曉問他為何歎氣時,杜笑白並沒有說出他真實緣由,而是話題一轉,扯到穆琴、吳明、帥青、李鳳錯綜複雜的四角關係上來。


    杜笑白是旁觀者,因為旁觀,所以清醒。


    他早在新路村就覺察出一絲端倪,而今來到馮村,觀四人行經,心頭的猜測更是得到印證。


    林曉聽杜笑白說完,有些吃驚,他沒想到他們四人的情感關係演變如此,還好自己不太喜歡這方麵調侃穆琴他們,否則的話,實在有些……


    林曉倒是有些不解,看來,這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心思,不是他能輕易琢磨透的。


    慶幸的是,他們幾乎同時換了對象。若是演變成兩男追一女,或兩女追一男的局麵,林曉的新五虎上將精誠團結的大好局麵,估計就不複存在了。


    就林曉而言,他自己的感情,都還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狀況,所以,對於穆琴他們的情感問題,林曉實在是沒什麽資格去指導的。


    這時,一天至陰之時已過,陽氣啟動,池塘中水漸漸蒸騰而上,形成薄霧,月光傾瀉其中,如女子身披的蠶衣。


    林曉睡不著,走出來,是因為又思念韓冰了。


    在林曉心裏,始終無法放下韓冰。


    來到馮村後,林曉對韓冰想念的頻率明顯要比在城市中更高了。在這個別樣安寧的村莊裏,林曉憶起他曾經和韓冰一起憧憬過:待到年紀大時,找一個世外桃源的地方隱居,過著簡單而幸福的生活。


    林曉正發著愣,杜笑白忽然問道:“老大,你愛過一個人嗎?”


    這樣的月光下,這樣的荷塘邊,實在適合問這等問題。


    林曉楞了一下,他知道這個問題是遲早會在五人中問到的,卻沒想到是杜笑白發問。


    林曉點了點頭,說道:“愛過。”


    杜笑白問道:“那老大明白愛的真義。”


    林曉說道:“每一個人對愛的理解都不一樣。”


    就這樣,時間如精靈,悄悄地從月亮飄下,漫過池塘,撫過亭亭的荷葉,小心地繞過粉紅嬌嫩的花瓣,兩個男人守著這樣的月兒,這樣的花兒,談著純潔的愛情。


    火熱的七月,對楚天市民來說是難捱的,可對置身於馮村的男男女女們來說,日子過得是無比充實和愜意。


    林曉雖然知道這群男男女女的愛情已發生了變化,卻沒有去揭破這種轉變,更沒想過要仗著“老大”的身份去找他們逐一談話,達到有誤會消除誤會,有可能盡可能發展之目的。


    一切順其自然!


    或許是馮村整體的順其自然風格影響了林曉的處事決斷。


    林曉清楚,以自己現在對他們四個的影響力,隻要願意,是可以做到讓他們的愛情迅速開花結果,然而這卻不自然的,愛情,原本是要經過一些猜測,經過幾番折磨,所謂自己種下的情根,自己澆灌,當然,是由他們自己去收獲。林曉對他們四個是充滿信心的,尤其是在馮村這樣的環境下。


    是的,如果不是在馮村,這個暑假,穆琴、吳明、帥青、李鳳他們四個若是在城市間度過,也許,故事的結局又不一樣。因為,城市是時刻提醒一切的一切都是稀缺的,包括簡單美女和深刻的愛情,城市告訴人們,如果不去競爭,不去爭奪,那怎麽收獲?可是,在馮村就不一樣。


    馮村是清心的,是讓人安靜的,是以,穆琴、吳明、帥青、李鳳以及杜笑白,他們每天都快樂忙碌著。因為,馮村每一天都會給他們不同的驚喜,這讓他們沒時間,沒心靈空間去想轉換對象後的尷尬,他們的青春活力完全被古老的馮村悄無聲息地融合了。


    每一個夜晚,大家夥都會集中在一起,熱火朝天地討論著馮村的方方麵麵。


    七月下旬的一天,林曉送走了馮國放、馮國青倆兄弟。


    他們二人是要到楚大的漢學院應聘。按照林曉的計劃,馮村子弟要派出兩個人作為先鋒先到城市,他們是個體的一種嚐試。這兩兄弟早年外出過,因此在外的生存與適應並不會有多大問題。


    八月初的一天。


    大概下午四、五點時分,林曉他們忙完了一天的活,就在那跨溪而建的茶樓悠閑地喝著茶,天南海北的閑聊著。


    茶樓旁就是那向外延伸的山路,當年林曉和段天騎著自行車衝下的山路。


    當西落的太陽照射在山路最高處之時,林曉看到了一個人,林曉馬上認出他來,是姚衛!


    姚雪出院了。她終於戰勝了那恐怖的疾病。經過三百六十多天的日日夜夜,姚雪,已再不是昔日姚雪。


    新路村三天三夜的生死考驗,令穆琴他們迅速成長,那就更不用說在過去的一年來,很長一段時間時刻處在死亡線上的姚雪了。


    姚雪對生與死的感悟深刻無比。


    姚雪還是那麽美麗的,頭發稍顯稀疏一些,並有枯黃的色彩,不再過去的烏黑;皮膚是一種慘白,那是長期缺少自然光照射的結果;然而,眼睛跳動著依然是生命的火焰,而且比從前更旺盛。


    當姚雪身心就要沉淪到無底深淵的時候,喚醒她的不是愛情。


    是的,沒有真正品嚐過愛情滋味是她對人生眷顧的一個重大原因,然而,愛情的力量對姚雪來說是略顯單薄,幾番掙紮後,她已經很少有時間去想林曉了,她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為生命做著抗爭。


    喚醒她的是親情。


    親情是無私的,是不求回報的,是博大的。


    姚雪曾看過母親深夜偷偷為她流淚,她發誓不讓已白發的父母下半輩活在痛苦之中。


    還有哥哥!才華橫溢的哥哥啊,為了自己,放棄了夢想,變相地出賣自己的自由。


    七月四日,在一片沉沉的黑色中,一駕波音747起飛了。


    姚雪和姚衛和姚媽媽要回國了!


    很快,坐在姚雪斜對麵的一位非常美麗、極具古典美的女子引起了姚雪的注意。


    姚雪看到她,心頭突然感到特別的舒服。


    而她,似乎也注意到姚雪。她臉朝向姚雪的時候,總是會露出很好看的微笑。奇怪的是,一直對“美”很是敏感的哥哥姚衛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女子的存在。


    十個小時後,飛機越過重洋終看到祖國大陸的海岸線了。


    啊,就要在祖國大陸上空飛行了,姚雪激動了,眼眶有些紅了。


    姚雪斜對麵座位上的那位女子也同樣激動著。


    回國了!回國了!


    十四個小時後,飛機穩穩地降落在北京國際機場。


    姚雪讓哥哥和媽媽先下去,堅持要自己走下去。自己走下去,這具有象征意義。


    姚衛拗不過她,和媽媽一起在下麵緊張地看著姚雪。


    姚雪站在艙口,迎著風,大口呼吸了幾口空氣,腿有些顫抖,這時,旁邊響起一個很好的聲音:“要幫忙嗎?”


    姚雪轉頭,是那女子。


    姚雪這時看得真確,女子有一種寧靜的完美,且並不因為就在眼跟前,影象放大而顯現出任何瑕疵,姚雪已找不到形容詞了。


    姚雪同樣微笑著搖了搖頭,深呼了一口氣,手扶著欄杆,終走了下來。


    當腳終於踩在地上,姚雪的淚水再忍不住傾泄出來。


    姚衛趕緊扶住姚雪,安慰著妹妹,此時他最能體會妹妹心中的感情。


    姚衛、姚雪等拿了行李後出機場。這時候,那女子也出來了。


    機場外,姚雪看到一個渾身散發著成熟魅力的女子撲向她,興奮地叫道:“韓冰。”叫完之後,兩個女人親熱地抱在一起。


    姚雪身子一震,這個名字太熟了,下意識地伸出手去。那個叫韓冰的女子轉過臉,正對著姚雪,以為姚雪是向她打招呼,也朝姚雪揮了揮手,然後笑了笑,很快被她的朋友拽進小車。


    上車、關門、車發動,很快開遠,姚雪這才想起林曉,想起林曉的初戀女友原也是叫韓冰啊。難道,她就是韓冰嗎?


    姚雪楞了楞,這時,姚衛看到騰龍公司的人了,拉著妹妹和媽媽走過去。


    騰龍公司的人對姚衛說還要再等二十分鍾,公司總部人力資源部部長馬上過來接他們,並解釋說這是臨時得到通知。


    姚衛沒辦法,隻好等下去。


    二十分鍾後,姚雪沒想到從大廳出來的會是舒夜老師,這太讓人激動了。


    舒夜忙跑過來,抱住了姚雪。兩個女孩哭哭笑笑了好一陣。


    舒夜說道:“我今天才知道你們要回來,怎麽回來也不告訴我和同學們一聲。”


    舒夜說完,對旁邊掛著淚花的姚媽媽喚了聲“阿姨”,然後轉向姚衛,伸出手,說道:“歡迎加盟騰龍公司。”


    對這位聰慧而美麗的舒大輔導員,姚衛是很有些印象的,他有些遲疑,一時間忘了伸出手。


    旁邊工作人員解釋道:“舒部長現在是騰龍人力資源部部長。”


    姚衛有些驚訝,姚雪是驚喜,在旁說道:“舒老師,你也在騰龍啊,那我就放心了,你願意去的公司一定錯不了。”


    舒夜確實是今天剛知道消息,她杭城出差回來蘇總才告訴她公司的總工程師即將到職。一聽到這個,她就趕緊告假過來,一年了,不知道姚雪這小妮子怎麽捱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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