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號的上午,林曉整個人是七上八下的,他不好問其他同學,因為他隱隱感覺到一些同學對他的敵意,林曉等幾位班委同學在一旁討論募捐的事的時候,他在後排用心聽。


    他聽到了一個病名,沒聽過,很是古怪,似乎是百萬人中才有一個得的那種怪病,現在人已到美國治療了,事情似乎有些很棘手,可到底有多棘手?林曉無法想象,所以,林曉才越發有些止不住的胡思亂想。


    怎麽會這樣呢?一切不是好好的嗎?


    林曉雖然有錢,可有錢不能買來健康和快樂,很早他就知道錢不能買來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挨到下課,林曉用過中飯,林曉一想,段天的事情還是要先去辦的,姚雪人在美國,急是沒用的,晚上,舒夜老師大概會告訴他相關情況的。


    中午十三點左右,林曉敲開了黃永康教授的家門。


    用不著林曉自我介紹,這個五十多歲、微微有些謝頂的老頭就開了門,說道:“你就是林曉吧,快進來,段天跟我在電話裏說了你,你說說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要求休學一年呢?”


    到了客廳,二人坐下,林曉說道:“我想,段天跟您說了吧?他考慮到研究生一年的學業很重,而且雜七雜八的事很多,何老交給他的書稿他想快點弄出來,所以他找了一個幽靜的地方,想好好整理一下何老的遺稿。”


    黃永康教授聽了,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段天也跟我解釋了,我也很理解,老師的遺稿是他一生的心血,是應該抓緊時間整理出來,出版的事嘛,我來聯係,早點弄出來,也是告慰老師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隻是休學是大事,他怎麽不自己過來處理呢?”


    “哦,是這樣的,他這個沒跟您說吧?他怕您著急,他有一個朋友是在鄉村教書,邀請他過去,段天也想順便考察考察農村的義務教育普及情況,在那呆了一陣子,走山越嶺,不小心摔傷了腿,無法走動,所以不能回校辦休學的事,就隻有委托我了。”


    “哦,是這樣啊,是這樣啊,這個段天,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年輕人,就是不小心,這樣啊,得想一個理由給研究生處。”


    老頭子沒一點怪罪段天之意,看來實在是個熱心腸的人,林曉在旁敲邊鼓道:“黃教授,我看能不能這樣?找一個三甲的醫院給段天一個診斷書,找一個合適的病,說段天需要修養一年就行。”


    “這樣啊,這樣可也行,隻是這診斷書上哪弄?”


    林曉看老頭子似乎有些為難,這種求人開假病假條的事,這個老頭似乎做不了,林曉心中一動,笑了笑,說道:“這個我去想辦法吧。”


    “好,好的,麻煩你了,我馬上向係裏這樣匯報。”


    事情就這樣敲定了。


    下午沒課,林曉呆在宿舍裏,按段天短信裏所言,先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找到段天的鑰匙,然後打開他的箱子,找到那黑色的小書箱,找到那包得整整齊齊的手稿。手稿包紮得很好,小書箱裏放了一小包防潮劑和樟腦的。


    林曉小心翼翼地打開,段天托付他這種事,對他應是最為信任。


    林曉打開看了看,看著毛筆寫滿蠅頭小楷整整齊齊得一頁一頁的書稿,特別第一張是何老蒼勁有力的“大學之道”幾個字,就算是林曉這個局外人看到這手稿,心中都不禁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林曉想了想,覺得就這樣寄過去有些不妥,從楚天到四川的彩虹坪,路途遙遠,若中途有個閃失,遺失了,那可不得了,那可真是千古罪人。


    林曉想了想,覺得還是先聯係段天一下,問他該怎麽對待何老師的手稿,現在看來,就這樣放在宿舍也是不妥的,應該要有個妥善的保管方法才好。


    林曉想了想發短信給段天,他在短信建議手稿應暫時保管在黃教授家,且應再手抄一份,然後再寄過去。


    林曉沒想過去複印,這個又方便又快的方法,在他潛意識,複印似乎是對何老的書稿的一種不尊重。


    這次,段天很快回信說:這樣最好,隻是煩勞你了。


    看來彩虹坪的信號還是不錯的,從內地發過去能更及時地返回。


    林曉翻了翻,估摸一下,何老的《大學之道》沒有片言隻語的廢話,這一本提及國之根本乃是發展國之大學的巨論,總共也就大約十二、三萬字,林曉每天抄錄個一萬字,大約半個多月二十來天就可以完成,這樣再把自己的抄錄本寄過去,這樣做才最為保險。林曉想罷,不禁苦笑,這樣一來,自己開學以來的事就多了。沒辦法,既然答應段天的事,那就要做好。


    於是,林曉坐在床頭,他想把眼下的幾手事理清楚。


    首先,段天的休學辦理事宜,要去開病假條;何老師的手稿抄錄,每天都要進行,而且不允許有抄錄錯誤。


    其次是姚雪的病,想辦法找人了解一下,確定病情到底如何,需要大概多少錢;班上高輝他們開展的募捐會要積極參與。


    第三是超市的事要交代一下,他是副經理,已然是來晚了,需要盡快和李輝總經理聯係溝通一下,看新學期的他分工負責哪一塊。


    第四就是張勇的自行車運動協會,按張勇留下的成員名單電話通知他們開一個會議,討論楚天大學的自行車運動協會如何發展問題,當然這可以推後,但最好是半個月內。


    第五,劉長江的打工子弟學校是否繼續辦下去了,林曉要抽空去看一看,把他的那分意外財富,扣除自己的學費一齊交給劉長江,段天的那份,林曉還是覺得應發給段天,因為林曉覺得彩虹坪小學也是需要錢,如果需要,可以交給張勇處理,待段天采購一些適合小學生的課外讀物,一些比較好的教學儀器發到彩虹坪去。


    …………………


    事情一下多了起來,逼得林曉的大腦不得不像過去一樣開動起來。


    過去在商場每日拚殺的時候,林曉不得不成為一個每天計劃的人,他的生活和工作都有嚴格的作息安排,每天就是在打戰。進入楚天大學一年了,他漸漸擺脫了這種生活方式,可眼下事情一多,一忙起來,林曉又習慣性按照商場上的他思考問題了。


    林曉想了想,這樣不行,隻好走到桌旁,坐下,拿出一本筆記本,開始詳細地書寫這個月的計劃書。


    林曉列出個詳細的計劃書,這個月,這一周,他應該完成些什麽,一天書寫一天的要做完的事,計劃是高效率的保證,既然開始忙起來了,還是要有個計劃才好。


    列完了之後,林曉就去超市轉了轉,正好遇到秦大江和劉文妹兩個在那把貨上櫃了。林曉看到這兩個人親密無間地在那工作,很是高興,隻是偌大一個超市隻有他們兩個在,真是奇怪?林曉就問其他人呢,秦大江說那些同學都被抓到趕學第九套廣播體操,說教育廳會有人來檢查,現在全校師生都在學了。


    林曉問李輝是否在,秦大江是在經理室了。


    林曉就進經理室找李輝,兩個月沒見,李輝變清瘦了些,想是忙論文忙的吧。林曉解釋遲到是因為家中有事之類,又是說謊,林曉直在心中念“阿彌陀佛”,心想這是無惡意的謊言,菩薩不會怪罪的。


    李輝很是理解,說這個學期準備讓林曉負責超市的財務管理。


    林曉一聽,頭就大,本來手頭的事就多了,恐照顧不過來,就推辭,李輝說這是大家的意見,大家都信任林曉,且林曉本身又是經濟係專業學生,管這個是正合適,林曉架不住李輝再三堅持,也就勉強答應了。


    林曉和李輝商談完出來就和秦大江劉文妹他們一起整理貨架。


    一個下午很快過去,林曉看時間差不多了,去食堂吃了晚飯,然後又去超市忙財務報表的整理,他得熟悉前麵的工作。忙到九點,看時間差不多,就出了超市。按照超市財務製度,財務報表需要每周做出一張出來,所以林曉隻要在規定時間交出,也就可以了,他的考勤反沒過去嚴了。


    林曉出了超市就上了女研究生樓,敲開了舒夜老師的門。


    林曉很快聽到裏麵應了一聲,讓他進來。


    舒夜,九月七號的清晨,剛剛從操場學完新廣播體操回來,就在研究生宿舍門口看到林曉,這個遲遲未見報到的林曉終於出現了。


    舒夜剛到林曉站在人群中,心裏有一種震驚。


    林曉的臉、皮膚經過了這兩個月來的洗禮,特別是高原的陽光,呈現出一種高原的色彩,看在舒夜眼裏,在心裏,就變成風雨勞作而成的顏色。舒夜想象這個大男生這兩個月經曆什麽樣的磨難?


    舒夜很快看清楚,這個男人身上,並沒有一種疲倦感,相反有一種神采奕奕的感覺,舒夜馬上想到病榻上的姚雪,兩人是何等鮮明對比,心頭莫名冒出一股怨氣,因此轉到舌頭化出冷冷的語氣。


    這一整天,舒夜都在醞釀這次談話,她不知道該怎麽開這個頭和說什麽?


    在舒夜的生命中,還沒有過在守護一個生命的經曆,這二十多天,對她來說,太多感慨了。


    舒夜想:說姚雪很想念他?這恰當嗎?


    舒夜心頭總有一股莫名的怨氣,但理智的她覺得這不對,自己並不是姚雪,怎麽會有這種情緒呢?


    這兩個月,每天看著姚雪在疾病的痛苦掙紮,忍受著肌體與心靈的巨大的折磨,而這個時候,他,林曉在哪呢?雖說他在努力地賺錢,可**上勞累算得了什麽呢?舒夜一想到這,壓下去的怨氣又冒上來,想想可憐的姚雪妹妹,舒夜的眼睛就有些紅。


    舒夜終於開口說道:“你怎麽這麽晚回來報名?”


    聲音有些顫抖,似是暴風雨的前奏,林曉看到舒夜眼睛紅紅,似是哭過。


    “哦,是這樣,打工的地方結錢晚了,所以就回來晚了…”


    “別跟我說這些,你知道,姚雪她病了,病得快、快……她病以來,我天天守著她,看著她一天天憔悴,她想見你,可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舒夜的聲音不知不覺有些大了。


    “我、我、我…”林曉沒料到舒夜的反應會這麽大,心仿佛被什麽銳器紮了一下疼了起來,看來,姚雪的難,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你說啊,你在哪裏?”


    “我,我在一個工地幹活。”林曉心下慚愧,這兩個月,他是歡快地奔馳在川藏路上,並有一次豔遇,他低下頭,此刻,他連自己有那一場豔遇都感到是不應該啊,不應該啊。


    舒夜激動道:“不要跟我說這些!我知道,你有充足的理由。可是,我就想不明白,為什麽你始終不給姚雪個好臉色,我看過姚雪的日記,才知道她有多苦,她第一次愛人,沒想到會這樣!如果明天姚雪走了,離開了我們,你會覺得一輩子心安嗎?”


    林曉抬起了頭,對視著已十分激動的舒夜老師,眼睛也不禁紅了,說道:“舒夜老師,我理解,我能理解,在我趕回家與我媽媽相處的最後兩天兩夜的每一分每秒我現在都記得,她告訴我不要哭泣,活著的人要堅強活下去!”


    舒夜的淚一下子流下來,她沒想到自己的話引出林曉的母親,心下覺得自己有些過了,趕緊用手擦了一下,說道:“對不起,林曉,我太激動,隻是這二十來天給我的感觸太深,一朵開得正豔的生命之花就這樣慢慢枯萎,而我卻毫無辦法,可是,你不同,林曉,你知道嗎,你的一言一行能給姚雪多大的精神鼓勵,可是,我找不到你,我就氣這個。”


    “我又能說什麽呢?”


    “你隻要一個眼神,你知道嗎?林曉,有時候你的眼神太過憂鬱了,姚雪看到你的眼神,會忘記自己的痛,會反過來關心你的。你知道嗎?當她知道你和韓冰學姐的事,知道我也在找韓冰學姐的事,她衷心地希望我能找到她,希望你們倆相聚,希望你們能幸福地在一起,你知道嗎?這個女孩有多善良。”


    林曉的淚頓時奪眶出來,麵對這個姑娘,他似乎無法隱藏自己的脆弱。


    舒夜淚又流了出來,說道:“可你,是如此封閉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夠再獲得愛,你的封閉,讓一個善良的女孩傷透了心,她不需要你的全部的愛,她隻要你一兩句溫暖的話就足夠了。”


    走出宿舍的林曉,不禁長歎一聲,舒夜的話,句句擊在林曉心靈的要害。


    林曉心裏煩亂,想了想,出了宿舍樓,來到IP電話廳,撥通了蘇晴家的電話。


    在電話裏,他詳細地說了關於姚雪的事情,托蘇晴打聽利用美國的關係打聽一下那醫院的醫療水平,打聽姚雪的病情如何。


    電話那頭,蘇晴說早預料到林曉會在大學惹下些情債,說正好過兩天要到美國紐約出席一個關於房地產的世界研討會,醫院正好在紐約,屆時可親自去看一看。


    林曉一聽,說這樣最好,所需要費用可由林曉解決。


    林曉回到宿舍,心裏還是覺得堵得慌。林曉用冷水洗了一遍遍臉,在床上盤腿坐著,左思右想,覺得命運對他確實不公,為什麽總是要讓愛他的人受折磨?林曉覺得心裏刀子滾一樣難受,實在坐不下去,就起來打開了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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