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小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賽義德斟酌著語言,打算按照自己的設想來說服這位哈裏發信任的親王。


    法茲勒對賽義德這種說話方式很是反感,是以並沒有表態,但也沒有製止他說下去。


    “請恕小人直言,殿下的災禍就在眼前了啊!”


    “災禍?什麽災禍?難道唐人敢公然殺了我嗎?”


    這段時間裏法茲勒的精神一直高度緊張,再加上今日壓力更甚於以往,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賽義德口中的災禍指的是什麽。但話一出口,他立即就醒悟過來,災禍並不在唐人那裏,而是遠在泰西封。


    事實上,賽義德口中所說的災禍,也一直是他所憂心並且無能為力的。


    是以,法茲勒隻是嗯了一聲,表明自己已經清楚。


    賽義德見法茲勒的態度不明,卻並沒有多少反感,便大著膽子說道:


    “殿下難道就不為子孫和家族考慮嗎?災禍臨頭,若不能及時脫身,終將會被大禍所吞噬啊!”


    陡然間,法茲勒的目光變得犀利。他瞪著賽義德,咄咄逼人的問道:


    “難道你要背叛哈裏發?你要投降唐人嗎?”


    法茲勒的聲音透著徹骨的冰冷,一隻手就按在腰間的大馬士革彎刀上,仿佛隻要一經證實賽義德有背叛哈裏發的想法就要將這個叛變者殺掉。


    “不不不,殿下誤會了,小人的意思是,哈裏發現在是當局者迷!”


    “當局者迷?是什麽意思?”


    這時,法茲勒的麵色才稍稍有所緩和,但目光依舊犀利,仿佛對賽義德的信任在一瞬間就消失殆盡。


    “殿下請想一想,泰西封作為大食人的國都已經有上百年了,雖然期間經過王朝更替,阿拔斯王朝取代了倭瑪亞王朝,但泰西封城內居住的貴族們還是那些人,掌握土地和人口的部落還是那些部落,王朝的根基沒有變……”


    賽義德說的雲山霧罩,法茲勒不耐煩的打斷了他。


    “簡單點,說重點!”


    “是,小人的意思是,帝國的舊貴族們在泰西封盤根錯節,哈裏發如果在泰西封和他們鬥,自然是不占優勢的,而且身邊的人敵我不明,處境已經是十分的凶險,稍加不慎就會有滅頂之災,再加上哈裏發的年歲漸長,恐怕……”


    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明白,賽義德相信法茲勒也會明白自己話中之意。


    “你的意思是,遷都?”


    法茲勒能夠得到曼蘇爾的重要,就足以說明他不是蠢貨,立即就明白了賽義德所指的是什麽。


    遷都的計劃其實在曼蘇爾繼承哈裏發之位起就已經在謀劃實施,新都也已經按部就班的建設了許多年,按照計劃會在三年後完工,然後再慢慢的將帝國軍政要害的官署搬遷過去。


    現在賽義德突然提起了遷都,竟有讓法茲勒茅塞頓開之感。


    事實上,泰西封宮廷內外的舊貴族們確實有一股強大的反對馬赫迪王子的勢力,他們更加希望擁戴曼蘇爾的兄弟繼承哈裏發之位。


    隻是因為曼蘇爾軍功赫赫,積威多年,再加上殘酷的鎮壓手段,已經沒有任何再敢當麵反對,至多在背地裏發點牢騷而已,那些敢於付諸實踐的人大都已經成了黃沙中的腐肉,抑或舉家都被賣到了奴隸市場。


    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首先曼蘇爾老了,被稱為帝國魔咒的繼承危機不可避免的開始顯現,更為嚴重的,馬赫迪的連續戰敗,以及叛逃,乃至稱為唐人的階下囚,這一連串的失敗嚴重打擊削弱了曼蘇爾多年的積威。


    一些對哈裏發之位覬覦良久的人開始蠢蠢欲動,那些從前反對馬赫迪的人也開始暗中活動。


    這些情況在法茲勒與賽義德離開泰西封之前就已經出現了。


    現在,形勢對曼蘇爾更加不利,反對者的陰謀隻會愈演愈烈。


    遷都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換一個全新的都城,甩開那些頑固的貴族們,將他們排斥在核心圈之外,一切就變得簡單多了。


    想到此,法茲勒的目光逐漸變得興奮,他甚至上下左右的打量了賽義德一番,然後又鄭重的衝著他行禮。


    “你是哈裏發忠實的臣仆,我不應該懷疑你,我們應該立即將這個消息送回泰西封,告訴建議哈裏發立即遷都!”


    賽義德豈能無所謂的受了法茲勒的行禮呢,趕緊跳開一旁,然後說道:


    “小人對哈裏發絕無二心,但也不願意看著殿下距離災禍越來越近,遷都的事越早進行越好,那些反對者不會在明麵上直接對哈裏發下手,必然要從哈裏發身邊的人著手,先行剪除羽翼然後才會……”


    “對,你說的對,我這些天隻想著如何應對唐人,卻忘了那些反對者的威脅可能還要甚於唐人!”


    思忖了一陣,法茲勒又道:


    “這裏的談判不是三五天能夠結束的,移交法爾斯,商定贖款的具體數額以及繳納方式,這些都肯定要經過反複的磋商,哈裏發未必能等得急我們啊!”


    賽義德想了想,道:


    “殿下,這件事不能太過著急,得先看一看哈裏發的反應才行,須得先寫一封信送回去,說明這裏的具體情況,然後再做進一步的謀劃!”


    有一點賽義德沒有明說,以贖買的方式割讓了舊波斯帝國的重要行省法爾斯,哈裏發未必不會發脾氣,兩件事如果捏成一件事說,很可能就會被氣昏了頭的曼蘇爾一並拒絕。


    所以,必要的試探是必須的,如果曼蘇爾的反應不是很激烈,則可以按部就班的慢慢進行。


    如果反應激烈,甚至強烈反對,那麽便隻能從長計議了。


    因此而言,遷都的成敗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曼蘇爾對法茲勒與馬赫迪兩人和談成果是否認可。


    如果不認可,那隻能一切休提了!


    法茲勒也是個心思通透的人,賽義德所擔心的,他自然也看得出來,便點頭應道:


    “確實不宜操之過急,總要先看一看哈裏發的態度,畢竟哈裏發考慮的因素比你我更多更複雜……”


    兩個人在唐人的軍營中,商議的卻都是遠在數千裏之外的泰西封的軍政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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