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琦出了丞相府,卻見神威軍指揮使張元佐在外麵等候召見,心中登時一動,看來秦晉早就做好了出兵的準備,張元佐的神威軍俱是吐蕃降卒,用這樣一群人開赴河西,其用意不言自明。


    關中的唐兵七成以上都是沒見過血的新軍,能夠做先鋒的選擇並不多,雖然有兩萬多百戰神武軍,但那時拱衛京畿安全的,絕對不能調走。


    數來數去,這支新成立的神威軍就成了最合適的選擇。


    神威軍本來是隴右鄯州的一支邊軍,去歲在吐蕃進犯時已經崩潰打散,現在秦晉將吐蕃降卒冠以最靠近吐蕃之地邊軍的名字,其用意不言自明。


    張元佐遠遠的就瞧見了第五琦,趕緊下馬躬身行禮。第五琦對這些神武軍非核心的將校並不怎麽放在心上,在這個論資排輩觀念極為嚴重的時代,張元佐不能進入神武軍的核心圈子,也就意味著失去了快速升官的通道。


    而且,張元佐的出身也極是問題,神武軍向來以世家大族為骨幹,其高層將領有七成左右俱出自世家大族,因此神武軍很容易就得到了天下各世家大族的支持,這也是秦晉根基淺薄卻能從容掌控長安朝局的原因之一。


    世家與寒門向來不兩立,張元佐標準的寒門出身,也必然會遭受重重排擠。


    不過,第五琦對張元佐更多的則是一種中立態度,既不得罪也不親近,僅僅是禮貌性的回了一禮便匆匆騎馬離去。


    見到秦晉時,張元佐按捺住心中的興奮,大禮參拜。秦晉趕忙上前將其扶起,並親自將其讓到了座位上。


    “三郎,吐蕃新軍訓練已經有半年光景,是否可堪一戰了?”


    其實,在得到召見之初,張元佐就已經意識到,他立功的機會到了。


    張元佐本來沒有大名,隻有個張三郎的諢號,後來是秦晉親自給他改了名字,將張元佐。因此,張元佐對秦晉可謂是感激涕零,心折敬服,恨不得將心掏出來,以回報秦晉的知遇提拔之恩。


    否則,一個寒門出身的苦哈哈得殺多少人,立多少功才能成為一軍的指揮使呢!


    “丞相,末將麾下將士個個敢戰,隻要丞相一聲令下,無不效死!”


    秦晉笑了。


    “我不是讓你表忠心,而是想知道神威軍現在的戰鬥力,能不能與大食人一戰!”


    聽到大食人這三個字,張元佐心道,果然如此,果然要大用他麾下安置虎狼一樣的兵馬了。


    神威軍俱是由吐蕃降卒組成,這些吐蕃人屬於尚未開化之人,他們沒有所謂的忠君與忠於族群的意識,向來都是臣服於強者,哪個會讓他們豐衣足食,哪個便是他們效力的對象。


    “請丞相放心,末將願為先鋒,解河西之圍!”


    秦晉擊掌道:


    “好,很好!”


    說罷,又領著張元佐來到了屏風前的巨幅地圖前。


    上麵用各種顏色的帛片標注了城池以及已知的兵力情況,張元佐看了一陣,又思忖一陣才道:


    “大食人兵力正盛,涼州數日便下,圍困張掖卻兩月不破,其中必有貓膩,想來有誘敵圍殲的意圖!”


    秦晉又點了點頭,別看張元佐是個哨長出身,卻有著過人的軍事天賦,僅僅看了地圖上的兵力情況,就能判斷出大食人的意圖。


    “拖了他兩個多月,大食人的耐性怕也被磨的差不多了,且在磨磨他們的性子,神威軍這次不走隴右祁連山一線,改走靈州賀蘭山一線,打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丞相英明,如此必能一戰而敗大食賊兵!”


    秦晉擺了擺手,說道:


    “大食兵能夠襲破安西四鎮,直抵河西腹地,足以證明他們戰力非凡,遠非吐蕃、回紇可比,切不可過於輕敵。”


    張元佐笑了,樹是死的的,人卻是活的,打不過還不能跑嗎?更何況大食人深入大唐腹地,身在異地又是客軍,該瞻前顧後的應該是他們才對。


    不過,在秦晉麵前,張元佐還是保持了應有的穩重,沒有將自己的心裏話都說出來。當然,秦晉是看得出來的,現在他手底下的兵普遍都有這種情緒,輕視敵人已經成了一種自信的體現。


    可過度的自信很可能就會成了不自量力的輕敵。


    驕兵悍將也是如此,往往一種氣勢和心理優勢形成了,打起仗來便順風順風水,戰無不勝,這是個好事。


    “回去做好準備吧,三日後開拔西進!”


    原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張元佐萬萬沒想到,竟然如此容易的就成了西征軍的先鋒。


    在愣怔了一陣之後,張元佐騰的起身,肅容躬身道:


    “末將定不辱使命,不辜負丞相的信重!”


    ……


    盛夏的河西雖不似關中火爐一樣烤的人快焦糊了,但火辣辣的太陽一樣讓人吃不消。


    優素福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隨著天氣越來越熱,軍中也漸漸的有不少人開始抱怨炎熱的天氣。為了打消這些人的怨氣,他不得不改變了伺機誘敵的既定策略,開始徐徐強攻張掖。


    現在怕隻怕一個不小心把張掖城打下來,此前的一切努力就白費了。


    隻要張掖還在唐兵手中,他們必定會急惶惶來救,不管拖了多長時間,張掖就是唐朝不得不救的地方,如此也必定會限製對方進兵的策略。


    現在可惜的是,那道該死的祁連山,那條山脈既成了擋住大食兵的障礙,但也擋住了唐兵,使得他們心存僥幸而產生了據險地而守的念頭。


    這在某種意義上就淡化了解困張掖的念頭。


    優素福現在最怕的就是唐朝人不思進取,放棄了張掖,那麽自己在張掖所做的種種布置就都成了擺設。


    他不止一次的催問著各路探馬回報的消息,但得到的都不是他所期望聽到的。祁連山以南的唐兵沒有任何動作,看起來好像已經放棄了河西一樣。


    第一次,優素福開始有點心浮氣躁,也許是天氣悶熱的緣故。想到去年此時,他還在呼羅珊的豪華宅邸內享受著冰塊和美女,現在卻在異國異鄉的荒山野地裏受熱遭罪,因此有點不耐煩也是正常的。


    優素福如此解釋著自己產生浮躁情緒的原因,這時有侍婢將切好的西瓜端了上來,都是經過深井水冰鎮的,瓜皮上還掛著一層層的水珠。


    優素福信手拿起一塊來,幾口啃下去,便覺得心中的煩躁消退了不少。


    “將軍,突騎施首領龐特勒求見!”


    提起這個渾身羊膻味的蠻族首領,優素福便忍不住一陣皺眉,聞著這種經年不洗澡產生的味道,豈非白白浪費了這大好的冰鎮西瓜?


    “告訴他,我今天不舒服,讓他直接到祁連山口候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唐兵就是!”


    攻陷涼州以後,讓突騎施人吃的肚腹滿滿,現在也是時候讓他們吃點苦了。所以,給了突騎施人足夠的好處以後,也就沒有必要再好言好語的哄著了。


    事實上,這些草原蠻人也不在乎他們的態度,所在乎的就是金銀財貨和女人。


    這幾樣,優素福通通滿足了他們,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正半睡半醒間,又有人來稟報:


    “攻城器械打造好了,匠師請將軍驗收視察呢!”


    這是優素福定下的規矩,但凡工匠打造的器具,必須經過他的檢驗合格之後才能投入使用。


    優素福不情不願的起身。


    “這些唐人工匠還真是有些用處,如果當初殺了光他們……現在怕要後悔了呢……”


    不過,唐人工匠雖然帶來的唐朝的技術,卻也不讓他們省心,但凡大造器具,隻要稍有不謹慎,就會讓這些人偷懶導致大造的器具不堪使用。


    所以,優素福為了針對這種情況,才定下了親自檢驗的規矩。


    “走,去看看這些唐人是否又偷懶了……”


    烈日下,一架架攻城的雲車高聳入雲,盡管有奴仆支起了寬大的遮陽傘,優素福還是熱的汗水淋漓。


    他圍著攻城雲車走了一圈又一圈,又不時的在手臂粗細的梁臂上東敲一下,西砸一下,以檢驗這些東西能否經得住使用。


    檢視了一圈之後,優素福認為這些唐人工匠破天荒的沒有偷懶,將攻城器具打造的結結實實。


    於是,優素福叫來了匠師的頭目,對他大加褒獎,又賞賜了金銀和美女。


    這些唐人匠師大多都是怛羅斯之戰後俘虜的唐兵,他們之中有不少人在從軍之前都是工匠,抑或是從軍之後,學會了打造攻城器械,總而言之,俘虜們的價值遠遠超出了當時的想象,這些人心靈而手巧,造出的東西都是他們前所未見,甚至想象中都不曾存在過的。


    優素福正耐著性子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褒獎話,卻冷不防一陣疾勁的風聲從耳側響起,他下意識偏了下頭,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擦著他的臉飛了過去,刮的臉上陣陣生疼。


    “有刺客,有刺客,保護將軍……”


    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優素福的親衛一片混亂,密密實實的圍成了圈子,將優素福擋在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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