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宗正卿、陳留王李素傑血濺十王宅的變故秦晉比嚴莊知道的還要早,在第一時間就帶著人趕往十王宅,所以當嚴莊帶著人趕往城北神武軍帥堂時便撲了空。


    嚴莊呆愣愣的看著帥堂轅門站立了片刻,整個人頓時便像秋後的菜葉一樣,變得萎頓了。他知道,這一回差事算徹底辦砸了,本來隻是個十分簡單的牽宅事務,居然把宗正卿李素傑給逼死了,如此一來就演變成了宗族不滿的爆發事件。一旦處理不好,可能會給神武軍和秦晉帶來數不清的麻煩。


    定了定神,嚴莊剛要趕去十王宅,卻瞧見幾名軍吏滿身風塵的騎馬過來,他認得,這是專門傳遞軍報的,隻看他們一個個蓬頭垢麵的模樣就能猜得出來,是經過了長途跋涉的。


    “敢問,諸位來自何方?”


    嚴莊知道,軍吏們傳送的軍報不可能告知他,甚至連軍吏也不知道軍報的具體內容,但隻要得知他們從何處來,便可以大致推斷出所涉軍務的來龍去脈。


    在他看來,這幾名風塵仆仆的軍吏十有七八來自於河北,於是便表明身份,詢問了幾句,可他們一張嘴說話,便證明他猜錯了。


    “回大尹話,俺們自河西而來,有緊急軍務呈報秦大夫!”


    這些人說話都是標準的長安口音,顯而易見,應是與神武軍有關的。


    “諸位隸屬於哪位大吏?”


    “巡撫河西隴右苗撫君!”


    “苗撫君?”


    巡撫還是個新生的使職,嚴莊對此還很陌生,同時也反應了一下這個姓苗的究竟是何方神聖,與秦晉究竟是敵是友。但他馬上就記了起來,在洛陽時曾看了朝廷的邸報,得知一個叫苗晉卿的人出任了巡撫河西、隴右、朔方三道這樣的使職。


    僅從表麵理解,巡撫的使職權力甚至要遠遠大於節度使,但細細品味其描述,卻發現這隻是個表麵權力十分大的監察官。若要和昔日十分顯赫的節度使相比,隻是監察的範圍擴大了,權力並沒有想象中的大。


    不過,,即便巡撫隻是個負責監察的使職,仍舊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節度使的權力,使之不能再一言而決。秦晉的這種製衡之法,相對而言還是很溫和的,又是結合了朝野的實際情況所作出的布置。


    比如河西,如果僅僅是節度使坐鎮,此時一旦出了意外,消息傳遞怕是就要阻滯了。這其中也許有戰事亂局的原因,也許有著人心向背的原因,可朝廷新任命的巡撫都是心向秦晉的,所以由這位苗撫君送回來的消息便顯得格外重要了。


    經過初時的慌亂,嚴莊此時的心境已經平複,他猜得出來河西送回來的這份軍報一定不是好消息,長安剛剛發生了血濺十王宅這樣的惡性事件,這對神武軍和秦晉而言絕對是禍不單行。


    “聽說苗撫君不是在靈武坐鎮嗎?如何又去了河西?”


    那幾位軍吏對嚴莊這位京兆尹很是尊重,幾乎有問必答,與之對答的是其中一位領頭模樣的人。


    “苗撫君坐鎮靈武半載有餘,一月前得知河西有亂事發生,便由靈武轉往張掖,按照時間估算,現在應該已經抵達張掖了!”


    嚴莊心頭一動,原來這幾位軍吏趕回長安時,苗晉卿還未抵達張掖,那麽他們帶回來的消息應該還不是河西的第一手消息。


    “敢問大尹,秦大夫既然不在帥堂,此時又在何處?末將等有緊急軍務稟報,耽擱不得!”


    那幾個軍吏已經得知了秦晉不在營中,便向嚴莊問道。


    “十王宅那裏出了一些變故,秦大夫趕去處理,諸位不妨與老夫一同前去!”


    河西的各種細節,嚴莊識趣的沒有發問,僅從極為軍吏既疲憊又憂慮的臉上也能揣測得到大致不會是好消息。


    騎馬趕往十王宅的路上,嚴莊還是沒忍住,狀若隨口問了一句:


    “不知安西的情況如何了。”


    “大尹有所不知,河西的紛亂,與安西有很大關聯,就在苗撫君翻越祁連山以前,已經有確切的消息送回來,敦煌郡已經陷於賊手!”


    “敦煌郡丟了?賊是何人?”


    正說話間,前方有快馬疾馳而來,嚴莊聞之麵色陡變,按照律令長安城內是不允許馳馬的,除非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果然不出嚴莊的預感,飛馳的騎士在他們前麵驟然駐馬。


    “前麵可是京兆府嚴大尹?”


    “正是老夫!”


    “是便好了,秦大夫有令,京兆府不良帥立刻出動,捕拿刺殺陳留王的凶徒!”


    “甚,刺殺?”


    嚴莊徹底傻眼了,據元一枕所說不是陳留王李素傑在府門外飲劍自戮了嗎?怎麽現在又弄出了個凶徒刺殺?


    “嚴大尹別愣著,盡快捕拿凶徒吧,秦大夫說了,不必急著去十王宅了!”


    “是,是,嚴某明白!”


    嚴莊額頭的汗淌了下來,他不知道秦晉在這段時間裏都做了些什麽。但是,一場即將爆發的危機似乎已經被控製住了。


    由此,嚴莊與那幾名河西軍吏便分道揚鑣。


    秦晉見到那幾名河西軍吏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因為那幾個軍吏趕到十王宅時,又撲了空,秦晉已經疾奔興慶宮而去。


    十王宅內外並沒有想像中的混亂,巡城的神武軍已經或明或暗的控製住了局麵,十王宅中居住的數千皇族也沒有一個站出來鬧事。


    秦晉在抵達興慶宮時,已經將近日落時分,他抬頭看了一眼巍峨的宮門,便又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由此進入興慶宮時的場景。那時的他,為了敷衍天子而掩飾了本性,裝出了一副粗鄙的無知模樣。而現如今,當年天威深不可測的天子早就在屈辱和離亂中悲催的死去,當年的太子雖然成了天子,可現在也成了他手中隨意擺弄的魚肉。


    此前,秦晉一直被各種軍政事務牽扯著精力,並沒有閑暇想這些事情,現在來到了興慶宮,此前的一切便如剛剛過去一般,曆曆在目。現在所有的一切,和秦晉當初所設想的大不相同,在短短五六年的功夫裏一躍而成了權傾朝野的權臣,也不在從前的設想之內。


    宮門守將迎了出來,他在這裏並不經常能見到秦晉,甚至可以說在神武軍控製長安以來,隻見過秦晉一麵。


    這一次,秦晉趕來見天子,也是因為宗正卿、陳留王李素傑的意外死亡。


    李素傑的死是讓秦晉意外的,不管巧合還是蓄謀,都證明了李唐皇族宗室內部對他的態度是不滿的。事實上,李素傑的死的確是飲劍自戮,但他又怎能向外界直接透露這些實情呢?一旦被外界得知真相,那些同情李唐皇族的人必然會對神武軍和他口誅筆伐。


    最令秦晉苦惱的是,他此前從未因為名聲的問題困擾過,可現在處置所有的問題時,第一個要考慮的就是會不會有損於名聲,會不會引起某些心懷搖擺之人的口誅筆伐。


    直至今日,秦晉算是理解了曹操這種人的苦惱,做權臣,隨意擺布天子,並沒有尋常人想像的那麽爽快,反而多了許多的掣肘和煩惱。


    “秦大夫,陛下有請!”


    宦官的話讓秦晉從沉思中恢複過來,他看了一眼那戰戰兢兢的宦官,順手從腰間資金魚袋中掏出了幾張金葉子,塞在宦官的手裏。那宦官顯然是個膽小的人,拚命的往外推。


    “哪敢收,收大夫的東西,奴婢不敢,折煞,折煞奴婢了……”


    “賞你的,拿著吧!”


    那宦官在秦晉麵前連說話都語無倫次,在秦晉的堅持下,才敢收下賞給他的金葉子。


    “陛下的身體進來如何啊?你們千萬不能有任何疏忽,明白嗎?”


    “回秦大夫的話,陛下的身子已經比去歲好的多了,除了那一日受了點刺激,並無其他……”


    秦晉知道,宦官口中所謂的刺激就是因嚴莊抓捕長樂公主駙馬豆盧湛而引起的,幸甚那隻是一次意外,李亨也並沒有中風複發,否則還真是讓人頭疼至極了。


    興慶宮中的這處院落好似世外桃源,與皇宮中的雍容華貴完全不搭調,但這也是最適合養病的場所。皇宮殿堂雖然貴氣,卻缺少了人間的煙火味,如果讓久病臥榻的李亨在這種環境下養病,怕是也活不了幾年。


    院落中曲徑通幽,秦晉的步伐也禁不住放緩,眼下還是有些春寒料峭,再過一些時日天氣漸暖,可以讓宦官們適當的將李亨抬出來透透氣,曬一曬太陽,對身體和心情都是大有益處的。


    他一邊走,一邊不厭其煩的像那宦官做著交代。


    “對樂,還沒請教你的姓名?”


    這一句話可讓那宦官受寵若驚,趕緊道:


    “可不敢當秦大夫如此動問,奴婢賤名叫李順……”


    “好,李順這個名字不錯,聽你的口音籍貫可是河南道?”


    “大夫說的沒錯,奴婢是河南道新安縣,長石鄉人。”


    說起新安的長石鄉,又勾起了秦晉的一些回憶,剛剛來到這一世的那年,他便是有此處而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亂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五味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五味酒並收藏亂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