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間,崔君相甚至暗暗期望著,秦晉在刺殺中死於非命,但他很快就失望了,秦晉的隨從護兵雖然不多,卻都個個身經百戰,刺客們突襲並未得手,就再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事實上,刺客們之所以能夠摸到公主的車馬隊近前,完全是因為他們偽裝成了迎來送往的行人。護兵們隻注意外圍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現,卻完全忽略了他們,這也正如常人所說的燈下黑。


    然則,神武軍精銳可絕不是吃素的,僅僅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有十數名刺客被斬落於馬下。


    “不要全殺了,留活口!”


    神武軍取得優勢以後,已經開始考慮抓活口,以進行有必要的審訊。如果在從前,秦晉一定會衝鋒在第一線,而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成了重點保護的對象,在發現刺客的第一時間內,便被一支十人馬隊強行護持著直奔長安而去。


    這些刺客顯然並非馬賊土匪一類的烏合之眾,他們發現逃生無望之後居然大部分選擇了自盡。


    刺客們的死活暫且不論,公主的車馬隊和秦晉已經加速離開長亭,此時朝西麵的官道望去,已經見不到一點影子。很快,便有大隊大隊的神武軍開了過來,對長亭附近做更為徹底的搜索,包括附近的農田和桑林。


    崔君相依然嚇得躲在石頭後麵,不敢輕易出來,但又怎麽能瞞得過神武軍精兵的耳目,早有人持刀斷喝:


    “出來!不然玉石俱焚!”


    崔君相知道難以僥幸,便乖乖的從巨石後麵出來。


    “別,別殺我,我,我是開國縣伯,今日乃,乃是來送行的……”


    不過,神武軍的人並不和他廢話,直接就有兩名精兵上前將其按翻在地,然後捆了個結結實實。


    崔君相被嚇壞了,他以為自己被當成了刺客的同黨,於是便拚命的掙紮著,嚎叫著:


    “我不是刺客,我不是刺客,我是開國縣……”


    隻是他話還沒說完,口中就被人塞進了一團物事,隻能徒勞的發出一些嗯嗯啊啊的聲音。


    “帶回去!”


    長亭附近所有沒來得及逃跑的行人全都被神武軍一體捕拿,此時他們的策略就是寧可抓錯,絕不放過。更何況,那些刺客們原本就是混在了迎來送往的人群當中,鬼才知道裏麵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先一並抓回去,再逐一甄別身份,證實沒有嫌疑之後,自會放人。


    秦晉和公主車駕有驚無險的回到了長安,那一處長亭距離最近的城門甚至還不到十裏地,沿途中並沒有再遇到刺客,也許這隻是一次準備倉促的刺殺。


    為了防止意外,秦晉並沒有然壽安公主和繁素母子返回勝業坊,而是住進了位於大寧坊和長樂坊之間的神武軍中軍軍營,也就是他平日辦公的帥堂所在地。


    此處北麵不遠就是大明宮,向西隔了兩條大街便是太極宮,向南隻隔一條大街就是興慶宮,地理位置極好,一旦有意外發生,可以就近從容控製這三個宮苑。


    不過,這裏的居住條件可就那沒有勝業坊府中那麽好,隻得將壽安公主和繁素母子安置在臨時騰出來的一座院落。


    直到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秦晉的臉上才浮現出極為難看的神色。他立即召集了護軍主將高長河與城內治安軍的主將田承嗣,這兩個人都是絕對可以信任的。


    護軍主將高長河負責秦晉此次出行護衛的具體執行,田承嗣則確保城內治安外鬆內緊,他看著兩個人,身體竟在隱隱的發抖。


    “我去長安西麵的長亭迎接公主,純屬臨時起意,刺客們能在倉促間達成行刺目的,恐怕是神武軍內部出現了奸細。”


    這是秦晉不想親自說出口的,他一直引以為傲的神武軍居然也不是鐵通一塊。


    這時,一直尚未開口的田承嗣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疑慮。


    “也許刺客並非倉促行事,東郊長亭至城門的官道上,的確曾發現過可疑人物的行蹤,隻是末將惦記大夫安危,才沒有窮追下去!”


    聞言,秦晉的眉頭不由自主的挑了挑。


    “你是說,這一段官道上也早就有人埋伏了?”


    “聯係種種事實,以末將揣測,確係如此!”


    田承嗣在秦晉離開帥堂之後,幾乎馬上就得到了高長河的通知,他當即就提調了至少一營的兵馬沿著春明門往長亭的官道上一路巡視而去,距離長亭還有兩三裏地的樣子,刺客便動了手,等趕到時,秦晉的護兵已經將刺客收拾的七七八八,如此一路護送著公主車駕與秦晉返回了長安城,便再也沒有什麽意外發生。


    在一營兵馬的重重護衛下,就算刺客早早的埋伏在了路上,也不會選擇以卵擊石的行動。


    秦晉陷入了沉思,如果像田承嗣所說的那樣,整件事就有些過於匪夷所思了,難道還有什麽人未卜先知不成?


    廳中一時間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之中,靜到幾乎連掉地上一根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田承嗣猶豫再三,還是遲疑著說道:


    “此事若論走漏風聲,還有一個途徑……”


    驟聞此言,秦晉雙目立時瞪得大了。


    “絕無此種可能!”


    不等田承嗣說出來就堅決的否定了這種可能。


    而田承嗣見秦晉的態度如此決絕,便也不再說話,廳中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


    良久,還是一名軍吏打破了這種死一般的沉靜,軍吏小心翼翼的來到秦晉身側,輕聲道:


    “大夫,京兆尹嚴莊求見!”


    “讓他進來!”


    此時,秦晉沒了主意,也正需要這個老謀深算之人替他思忖思忖。嚴莊並不知道秦晉遇刺的消息,長亭外發生的事情被神武軍嚴密隔離,直至此時知道內情的,除了當事的將士以外,一支手就能數得過來。


    當嚴莊乍聞秦晉遇刺時,反而不覺得吃驚,他沒有根據這些隻言片語做毫無根據的推測,反而匯報了一樁有著紮紮實實證據的消息。


    “下吏著京兆府不良帥密查長安陰私事,已經有了進展。”


    聞言,秦晉也沒想到,嚴莊辦事如此的有效率居然這麽快就有了結果。


    “長安城內的河西商賈最近頻頻與一位神秘人士接觸,而這位神秘人士據傳,非富即貴,抑或有陰養死士的嫌疑!”


    秦晉登時眉尖一挑,問道:


    “陰養死士?此事可有確實證據?”


    嚴莊道:


    “雖然還沒拿到直接證據,但據中間人描述,可以八.九不離十!過了今夜,神秘人還會與某位河西商賈密商,屆時可以一網成擒,其身份與幕後主使或可大白!”


    “好,長安城不能再有什麽亂子發生了,此事一定要在未然之際徹底撲滅,否則逆黨很可能借勢再起波瀾!”


    秦晉的麵色陰沉的恐怕,聲音也前所未有的低沉。此時,他已經明白,自己低估了時局的紛亂程度,雖然神武軍可以用武力控製朝野上下,對人心而言卻是不可能遍及到每個角落裏。


    實際上,這事也怪不得秦晉,根子還在已經死掉的玄宗皇帝身上。玄宗晚年怠政,又為了穩固權勢,便刻意扶持了多股勢力,以至於天寶末年長安政局動蕩複雜,各派勢力相互傾軋,朝局糜爛之下終是毀了一個個有機會力挽狂瀾的能臣幹將。


    一種風氣形成易,想要改變卻是極難。李亨登基以後,這種各派勢力相互傾軋的情況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演愈烈,大有失控的架勢。這也是李亨於玩弄權術一道比之乃父差之千裏的結果,其中,秦晉就是一股在傾軋中脫穎而出的勢力。


    內憂外患中,太子李豫一黨最先倒台,緊接著可以鉗製秦晉的張皇後與李輔國一黨也相繼覆滅,但是他們的擁躉並沒有與之一並徹底消息,許多心有不甘之人便轉而陰謀於暗室之中,伺機而動。


    現在最令秦晉頭疼的是,敵暗我明,他甚至還不清楚究竟是哪些人在謀劃著刺殺自己。


    一切線索都是亂麻,似乎找不到頭緒,秦晉看著嚴莊,問道:


    “神秘人的信息知道多少,姓名掌握了?”


    嚴莊道:


    “倉促間,具體情形尚不得知,過了今夜必會有結果,請大夫稍後就是!”


    廳中在座的幾個人並沒能就秦晉遇刺一事達成一致,於是秦晉便命他們各自徹查,不能放過任何有關的線索,尤其是神武軍中,倘若奸細當真出自於神武軍,那問題可就比想象中嚴重的多了。


    日落時分,秦晉離開了帥堂,站在空曠的院子裏,揉了揉鼓脹發疼的太陽穴,這一天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心中又有千頭萬緒的亂麻解不開,好在朝政已經走上正規,不用他像去歲年底一般的操心,否則怕是當真要被活活累死。


    “夫君!”


    一聲溫柔的輕呼,秦晉循聲看去,卻是壽安公主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的照壁處。


    “你,沒事吧,可曾受傷?”


    秦晉的視力很好,馬上就發現了壽安公主臉上的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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