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朕聽說神武軍有十萬眾,怎麽可能就來了幾千人?對,對對,一定是先頭人馬……”


    李承宏有些失態,焦躁的攥著圈子,他本來剛剛找到了一點做皇帝的感覺,誰曾想還沒等到過夜就如一場幻夢被打碎了,驚醒了一般。


    “快,快去請杜先生,請杜先生來見朕!”


    此時此刻,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剛剛謀麵不過一日卻無比信任和依賴的杜乾運。


    “陛下,奴婢回來時已經宵禁了,任何人沒有吐蕃大將的手令都不得任意走動。”


    “這可如何是好,這個如何是好……”


    李承宏兩手一攤,突然覺得自己竟如此的無力,所謂天子的感覺也與白日做夢一般無二,何曾見過攜帶天子敕命的使者要被宵禁約束呢?但現實就是如此,沒有辦法,目前在長安城裏一手遮天的是瑪祥仲巴傑。這老家夥不是天子卻比天子的權柄還大。


    終於,他頹喪的跌坐在地上,一場幻夢被驚醒了以後,發現自己依然隻是個提線木偶般的傀儡,瑪祥仲巴傑一根手指頭就能將其碾死,就像碾死一個螞蟻那麽容易。


    “陛下可不能坐在地上,若是著了涼……”


    李承宏慘笑兩聲,神武軍的威名他早就如雷貫耳,未嚐一敗的名頭也令人聞風喪膽,就連不可一世的安賊叛軍都在神武軍麵前夾著尾巴灰溜溜的逃回了河北。吐蕃人再厲害還能及得上安祿山的精銳邊軍嗎?瑪祥仲巴傑究竟是不是秦晉的對手?


    一個個疑問就像螞蟻般啃噬著李承宏的內心,說起來也是荒謬,他原本恨瑪祥仲巴傑恨得要死,到了現在卻又希望瑪祥仲巴傑頂住神武軍的壓力。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命運已經和瑪祥仲巴傑緊緊的糾纏在了一起,就像一根繩子上拴著的兩隻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陛下,陛下……杜先生在外麵等著覲見呢……”


    李承宏一愣,下意識的問道:


    “杜先生,哪個杜先生?”


    那宦官也是疑惑,便道:


    “剛剛陛下不是急著見這位杜先生嗎?難道不是此人?”


    這時,李承宏才恍然大悟,也不管杜乾運是怎麽逃過了宵禁的,當即便邁開大步迎了出去,情急之下竟然連鞋子都沒有穿,便出門下了台階。


    杜乾運見狀更是一副激動涕零的模樣,對著李承宏好一通恭維。


    “……陛下如此恩遇,叫小人何以為報……”


    李承宏哪裏還有功夫與杜乾運不鹹不淡的扯這些閑話,隻把臂拉著他便往殿內走去。


    “先生可要細細與朕分析眼下局勢,神武軍反攻關中,瑪祥仲巴傑態度不明,朕,朕又當何以自處呢?”


    入殿落座之後,杜乾運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細細的品了一口茶湯才緩緩道:


    “以目下形勢,小人倒有六個字奉與陛下!”


    “說,快說,哪六個字?”


    李承宏急不可耐,杜乾運仍似成竹在胸。


    “以不變應萬變!”


    聞言,李承宏一拍大腿,好像茅塞頓開,但下一刻他又立時萎頓下來。


    “難道朕,朕就隻能這麽毫無作為的等下去嗎?真叫人不甘心!”


    杜乾運笑了。


    “陛下如何一葉障目呢?瑪祥仲巴傑的困難就是陛下的大好機會啊!”


    見杜乾運言之鑿鑿,李承宏隻得站起長身一揖。


    “請先生教朕!”


    “陛下的當務之急乃是將京兆府的事權抓在手中,這一點李光弼可以勝任,但是……”


    說到此處,杜乾運沉吟了起來,眉間也隱隱擰成了一個疙瘩。李承宏也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馬上就明白這或許是有難言之處了。


    “先生不必有顧慮,隻要提出來,朕無不從先生之言!”


    “陛下最大的隱憂在於沒有兵權,若能趁此機會……”


    兵權二字就像兩聲重鼓,重重的砸在了李承宏的胸口,這兩個字對他而言是多麽的不真實又遙不可及。


    “兵權?朕能有兵權嗎?”


    “當然!”


    杜乾運的話擲地有聲,讓李承宏精神一震,他發現這個杜先生真是老天對自己最大的恩賜和饋贈,如果身邊沒有一個能夠出謀劃策的人,便當真不知道該如何在亂世中自處了。


    思來想去,他還是有些忐忑和迷茫,覺得杜乾運的話雖然令人振奮,但終究有些不清不楚和脫離實際。首先一點就是兵權從何而來呢?瑪祥仲巴傑又怎麽能容許他弄出一支終於自己的人馬呢?


    如果當真是這樣,也許瑪祥仲巴傑就會生出了對自己的殺心!


    杜乾運好像看穿了李承宏的心思,當即就說道:


    “陛下可是在擔心兵權由何處而來嗎?”


    “正是,正是,請先生為朕解惑!”


    杜乾運抬眼盯著李承宏,一字一頓道:


    “兵權就出自於魚朝恩!”


    此言一出,李承宏被嚇了一跳,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杜乾運居然將主意打到了魚朝恩這尊殺神身上。他使勁的搖著頭,“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魚朝恩心黑手辣是出了名的,經他之手被殺的大臣和宗室還少了?”


    說實話,李承宏是真怕魚朝恩,甚至比畏懼瑪祥仲巴傑還要懼怕此人。瑪祥仲巴傑雖然深不可測,但一切都有跡可循,至少是有理可講。而反觀魚朝恩,這就是個喜怒無常,完全沒有道理可講的渾人,惹上這種人弄不好就要惹出一身甩不掉的禍事,甚至於滅頂之災也不是不能。


    眼見著李承宏如此軟弱怕事,杜乾運的眼中有一絲輕蔑閃過,但馬上又壓低了聲音,鄭重其事的說道:


    “正因為魚朝恩殺盡了重臣宗室,陛下殺此人才會得人心,才會得到朝野的支持啊!眼下瑪祥仲巴傑被神武軍攪擾的無暇內顧,如果陛下錯過了這個機會,將來再想動手隻怕為時已晚,又悔之晚矣!”


    說罷,杜乾運就再不說話,隻靜靜的坐著,等著李承宏天人交戰出個結果。


    ……


    就在李承宏天人交戰的同時,瑪祥仲巴傑也被從睡夢中叫醒。不過,他可不像那位大唐天子一般的失態,事實上早在一日之前他就已經得報,至少有兩股以上的唐.軍由潼關西進,深入關中。


    在得知這個情況以後的第一時間,瑪祥仲巴傑也做出了相應的安排,他隻沒料到*的動作如此之迅速,這麽快就殺到了長安城下,而他安排的那些堵截兵馬顯然已經被甩在了身後。


    沒有趁勢拿下潼關,一直是瑪祥仲巴傑的一塊心病,但大軍將士進入長安以後,隻顧著搜掠府庫和當地財貨,軍心士氣已經由最高處向下走了,再者潼關駐紮的據說又是神武軍的精銳,以他的小心謹慎自然也就先將攻打潼關的問題擱置。


    現在,這個被擱置的問題竟自己找上了門,瑪祥仲巴傑決定,要狠狠的打上一仗,不論輸贏,至少要讓神武軍感到疼,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自己才能有充足的時間從容布置。


    正思量間,東代大將尚悉結邁著穩健的步子走進了殿內。


    “李承宏那裏有了消息,聽說他任命了一個叫李光弼的人接掌京兆府,接下來就看魚朝恩的反應了!”


    “李光弼?”


    瑪祥仲巴傑隻覺得此人的名字頗為耳熟,但一時之間有想不起來在何時聽過或是見過。


    “看來李承宏也不是那麽不堪,至少能順著大相劃好的道走下去,隻希望魚朝恩能乖乖的見好就收,本分一點,也省得讓咱們再多操心!”


    尚悉結對李承宏的評價向來不高,今日見到李承宏敢於借著瑪祥仲巴傑的威勢向手握實權的魚朝恩發起挑戰,也不由得對其另眼相看了,畢竟李承宏現在是個沒有任何實權,僅僅擁有天子名分的光杆。


    瑪祥仲巴傑的心思已經不在長安城內部,扶植李承宏鉗製魚朝恩也是他的既定策略。在短時間以最小的代價控製長安城,並讓它如常運轉,隻有一個方法,俺就是以唐人治唐人。


    現在看來,這個方針已經初見成效。如果李承宏能夠起來與魚朝恩相互製衡,便很難在短時間出現一家獨大,尾大不掉的情況。


    關鍵時刻,他隻需要從旁拉拉偏架,敲打敲打尾巴翹的高的,就能從容的居中平衡。


    “如果李承宏過於軟弱,你可以適當的從旁幫襯一下,但要注意不能將自己卷進去,畢竟你我的目的不是除掉魚朝恩……”


    尚悉結一直認為瑪祥仲巴傑搞這種所謂的平衡之術有些多此一舉,以他的意見,幹脆就把這些唐朝的舊臣和宗室都殺的幹幹淨淨,然後以吐蕃人治理管轄關中,或是幹脆將財貨人口通通掠走,然後一把火燒了長安,他們便滿載返回高原。


    不過,這些想法尚悉結都藏在了肚子裏,畢竟瑪祥仲巴傑一直以來的決策幾乎罕有出錯,他要學著唐人搞什麽相互製衡的權謀之術,那就一定自有其道理。


    與瑪祥仲巴傑不同,尚悉結反而認為來自城外神武軍的威脅是沒有什麽可在意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亂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五味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五味酒並收藏亂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