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某要見一見秦大夫!”


    清虛子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直到尹子琦又重複了一遍,他這才確認沒有聽錯。


    “將軍可是想通了?若早些想通,何至於貧道平白費了這麽多唇舌唾沫。”


    尹子琦隻悶哼了一聲,想清虛子這種油腔滑調,舉止輕挑的人大多不討人喜歡和信任,他也未能例外。但是,清虛子還有一則不是優點的優點,那就是臉皮夠厚。盡管對方屢屢冷臉相對,他仍舊嬉笑著與之扯天扯地,絲毫不受影響。


    頭一次出馬勸降就旗開得勝,由不得清虛子不得意、興奮。看著一臉苦大仇深的尹子琦,心道秦大夫何苦要勸降此人呢?退一萬步講,此兒之死與神武軍散步其投降的消息有直接原因,焉知其不會心存怨恨?


    不過,秦晉似乎對清虛子的擔憂並不在意,這也是他難以理解的。按道理說,像這種叛軍主帥捉住了以後邀功才是收益最大化的辦法,可秦晉偏偏不這麽做,非得標新立異,特立獨行嗎?


    “將軍請稍後,貧道現在就去向大夫通稟,不過大夫有沒有時間見你,可要另說!”


    豈料尹子琦卻冷笑了兩聲。


    “真人如此急迫的勸降尹某,難道不是出自秦大夫之意嗎?”


    這句話雖然看似沒有針鋒相對,卻把清虛子後續的言語堵了回去。言下之意就是如果秦晉不重視自己,又何必勸降呢?


    愣怔了片刻,清虛子揮了揮邋遢的袍袖,沒好氣的道:


    “讓你等著就等著,哪來的那麽多說辭!”


    當清虛子趕回中軍帳時,秦晉剛剛接到了田承嗣的軍報。


    說起來,昨夜各軍的表現尤其以田承嗣所領的民營最為搶眼,薛秦兩部的神武軍雖然打的漂亮,出色的完成了既定計劃,卻也隻能說是中規中矩。而田承嗣僅以區區萬餘人民夫就敢偷襲人馬遠超自己的叛軍伏兵,更難能可貴的,偷襲叛軍伏兵一戰而畢其功。在薛秦兩部的配合下,桑林內的叛軍伏兵悉數被殲滅,被俘者也超過了數千人。


    秦晉一邊看著軍報,一邊感歎著。


    這一夜不但有驚,且還有喜,而田承嗣的表現則遠遠超過了預期。他從一開始高看此人,更多的是出於其前世的曆史記載,能夠開藩鎮割據先河的人,必定不是阿貓阿狗之輩。


    “尹子琦那賊要見大夫!”


    秦晉頭也不抬,隻淡然回了一句。


    “讓他等著!”


    清虛子有些遲疑,還是問道:


    “難道大夫不立見此人嗎?”


    秦晉抬起頭來,看著滿臉疑惑不解的清虛子,笑道:


    “像尹子琦這種有能力又性子孤高的人,如果不熬一熬,铩一铩他的銳氣,又怎麽可能輕易就範!”


    清虛子下意識的拍了拍腦袋,似乎有所恍然。


    “難道尹子琦那賊並非誠心要見大夫?”


    秦晉再次笑道:


    “尹子琦是否誠心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是違反常理的,違反常理就一定有違反常理的原因。如果我去見他,就等於被他牽著走,反倒是咱們被動了。”


    清虛子聽罷捋著頜下胡須嘿嘿笑了。


    “那賊態度的確囂張,怎麽看也不像是投誠的模樣,倒似在戲耍貧道。”


    秦晉放下手中的軍報,又抬起頭來,叮囑著清虛子。


    “也不要虐待了他,吃喝好好供著,但絕不可有一人與之說話。”


    “明白,明白,大夫這是用草原上熬鷹的法子,熬一熬那賊的性子。”


    豈料,秦晉卻有些不屑。


    “我神武軍中能人輩出,勝過尹子琦的人更是一抓一把,他又算得什麽鷹了?”


    這一回答可是更出乎清虛子的預料,之前他一直以為秦晉是愛惜尹子琦的才能,但現在看來滿不是那麽回事。


    “既然大夫並不看重此人,又,又為何費這氣力呢?直接綁去長安,邀功便是!”


    此時,秦晉的心情大好,雖然中軍大營一片狼藉,但數萬叛軍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洛陽之戰怕是要提前結束。


    “收攬尹子琦並非用其才,而是要以此昭示叛軍眾將,隻要有向朝廷之心,就能被朝廷所包容。眼看著叛軍在走下坡路,叛賊的處境一天不如一天,那些阿附於叛賊的軍將和官吏們,又怎麽能不為將來的處境擔心,不為將來早做籌謀呢?”


    清虛子這才恍然。


    “貧道此時才知道大夫用意之身,一個尹子琦何足道哉,大夫不過是要用他在叛軍中的名聲和地位,給那些當降未降之人做個榜樣啊!”


    這的確是秦晉的用意,在他眼裏像尹子琦這種人並非純臣,也不是有著過人的能力,神武軍就算要重用人,也隻會從那些年輕一輩、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弟中遴選。出了極個別的,像田承嗣這種個例,非要啟用一個降將的情形並不多見。


    “尹子琦與神武軍有著太多的心結,如果將兵權交給他,豈非是在弄險嗎?”


    這幾句話簡簡單單的交代,使得清虛子茅塞頓開,此前的擔心和疑慮也盡數消除。更為痛快的是,剛剛在尹子琦那裏受到了奚落,如果當真被秦晉重用,這口惡氣又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得了。


    但現在的情況又不一樣了,知道了秦晉的底線以後,清虛子自問有一萬種方法整治這個叛賊。


    回到關押尹子琦的土屋外,清虛子並沒有急於進去,實際上他也不打算再與這個人正式照麵,他覺得自己更適合在暗中遠遠的觀察,倒要看看此賊經得住幾日打熬。


    他將負責看守的一名軍將招致麵前。


    “大夫有命,不得在吃喝上短了尹子琦,但有一條卻須謹記。”


    “請真人明示!”


    “但有一人與之說一字一句,莫怪軍法從事。”


    這個警告讓那軍將一愣,不明白秦大夫這是何用意,既然要招降此人,為何又如此對待呢?


    “真人,不是末將多嘴,如果大夫要勸降此人,何不以誠相待呢?”


    清虛子瞪大了眼睛,像是對此人的話頗為讚賞一般,但脫口而出的卻是訓斥。


    “大夫深意你們懂個甚了?咱神武軍精兵強將一抓一大把,如果單單為了用人,何至於費神費力勸降一個敗軍之將呢?”


    “是是是!真人教訓的是,末將愚鈍,不能理解大夫深意。”


    見那軍將頗為順從,清虛子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便又得意的笑了。


    “知道就好,任何人都不與之說話,看他能堅持多久。”


    說著,他又恨恨的自語:


    “態度囂張還想見秦大夫,真把自己看得貴重了!”


    清虛子還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在一夜之間已經傳遍了整個中軍大營,他奮不顧身點燃火藥庫以阻止叛軍襲營的舉動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與尊重。也因此,軍中無論上下,都對清虛子的態度有了根本性的變化。


    唯獨清虛子對自己的處境變化有些後知後覺,隻覺得這些軍將的態度比以前更加謙恭了。


    “真人不去看看那賊現在作甚嗎?”


    清虛子搖了搖頭。


    “尹子琦算什麽東西,貧道就不見他了,你們隻管好他的吃喝就行,餘者要求一概不須理會!”


    他的話音剛落,便聽見土屋裏傳來了尹子琦高聲的叫喊。


    聞聲,那軍將皺了皺眉頭,指著屋內對清虛子抱怨道:


    “那賊許是知道了秦大夫有意招降,便有恃無恐的支使咱們,一時半刻便要折騰咱們兄弟好幾次!”


    清虛子搖頭晃腦的冷哼了兩聲。


    “現在不正好給他點顏色看看?也讓他擺正了當俘虜的態度。”


    那看守軍將似有些擔心,試探的問道:


    “萬一大夫怪罪下來……”


    清虛子卻一翻白眼,反問道:


    “怎麽,你們還想怎個對他?毒打虐待一頓嗎?如果是這樣,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們!”


    看守軍將也是一陣愣怔,這個道士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但也知道對方是在警告自己,於是趕緊解釋著:


    “不是,不是真人想的那樣,傷人自是不能,請真人放心!”


    清虛子滿意的點了點頭,背過手去。


    “如此就好,記住了,隻要此人無病無災,全須全尾的,管你們如何待他呢!”


    這麽明顯的暗示,看守軍將豈能不知其中之意,痛快的答道:


    “好嘞,真人就放心吧,卻不會出半點差池!”


    “知道就好,大夫治軍之言也毋須貧道多說,其中分寸務必把握好了!”


    說罷,清虛子又抬頭看了看天,天上依舊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楚太陽的方位,也難以推斷出現在的具體時辰。


    “貧道火器營中還有不少雜事,不能在這裏久留,你現在直接受貧道節製,那賊但有點滴狀況,都要事無巨細的稟報,知道了嗎?”


    “知道,知道,請真人放一萬個心。”


    清虛子現在的確有一堆事項等著處理,首要一點就是如何才能把昨夜損失的火藥補足,雖然軍中仍有庫存,但是這還遠遠不夠,他有種預感,接下來的攻城之戰,所消耗的火藥定然不會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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