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天的‘摸’底,陳千裏大致‘弄’清楚了秦晉在“河工營”裏究竟都做了些什麽,手段都很尋常,無非是以大義號召響應,又輔以利‘誘’,但就是這種看似簡單的法子,居然能夠讓最難管理的逃民言聽計從,真真是讓人驚駭唏噓。[.超多好看小說],最新章節訪問:.。


    除此之外,陳千裏還發現,他雖然負責指揮提調,但卻完全不能使各營聽起命令,哪怕是任何一個與既定好的,河工無關的命令,都無法通過書吏一層傳達下去。難怪那個神武軍校尉在這提調指揮的位置上如坐針氈,鬧了半天,這個居中指揮的位置,能夠發揮的最大作用就是上傳下達。


    陳千裏雖然身負指揮提調的差事,但卻不在河渠使左右任職,因此對於河渠使的任何命令隻有俯首從命的份。換言之,河工營的一切規劃都在河渠使。


    而於河工營一言九鼎的河渠使卻從未在馮翊‘露’過麵,所有的命令都經由郡守府轉達,也就是說,有很大的可能是郡守府在做河渠使的主。


    這個發現讓陳千裏大覺不可思議,秦晉縱然本事再大,畢竟隻是個郡守,還不能讓身兼河渠使的京兆尹俯首帖耳吧?


    直到陳千裏注意到河渠使的署名姓韋名濟之後,才約略覺得,此人與秦晉‘交’好,或許他們之間曾達成了某種‘交’易吧。


    韋濟其人陳千裏見過,表麵上和善可親甚少有主見,但骨子裏卻是個很驕傲的人,斷不會像杜甫那樣可以棲身秦晉的左右,換取一日三餐。更何況,京兆尹的人選向來出自宰相‘門’徒,秦晉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沒得可能從虎口中奪食吧?


    首先一點,楊國忠那關就過不去。如果讓楊國忠知道了,京兆尹韋濟和秦晉‘私’下裏的勾當,不知又會作何處置呢?陳千裏毫不懷疑,以楊氏的個‘性’,一定會毫不猶豫的予以反對甚至構建障礙,不論疏浚鄭白渠一事對朝廷多麽有利。


    但是,陳千裏還快又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杞人憂天了,他幾次向秦晉隱晦的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得到的回複卻都是千篇一律的,勿要多慮!


    一句勿要多慮,其中隱含了太多的意義,陳千裏盡管早有準備,但還是有些失落,他並不在意秦晉的決策核心之內,很多事他都沒有知情權。<strong>.</strong>但緊接著,陳千裏又自我開脫著,秦晉對他如此地方也屬正常。如果自己與秦晉易地而處,有人三番兩次的背後下手,隻怕要殺次人立威警示了。秦晉能夠讓他有限度的參與到河工具體事宜上,已經是難得的善待了。


    如此種種,陳千裏既感到沮喪又有些許的欣慰。秦晉終究還是念著他們之間的情分,沒有趕盡殺絕。這對他本人而言是一件幸運事,對神武軍而言,也許就另當別論了。


    想得越多,陳千裏便越覺得‘胸’腔裏有千萬隻螞蟻爬過,百爪撓心,心焦不已。這種矛盾與折磨,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與之傾談。


    很快,陳千裏為了排解鬱悶,就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河工營身上。


    他發現,秦晉這種類似於三板斧的法子看似簡單,卻是將人心揣測通透的結果。


    先以聲聲血淚痛訴胡狗的殘忍弑殺,‘激’起了山東逃民的同仇敵愾之心。又在山東逃民中選出合適的人選,樹立道德的典範,並在河工營內大力宣揚,並予以各種優厚的待遇,以使人羨慕眼紅。


    做到這兩步,河工營內逃民的情緒已然被調動起來。秦晉接下來所做的則是最為關鍵的一步,設定了等級分明的獎勵‘門’檻,許之以優厚的名利待遇,隻要民夫們有人達到了標準,便毫不保留的按照公示的優厚標準以至高無上的道德之名予以獎賞。


    再有專人從旁煽風點火,秦晉的目的很容易就可以達成了。


    自覺窺得了秦晉馴服河工逃民之法後,陳千裏興奮異常,如果用這種法子練出一支思想上絕對服從的軍隊,其威力簡直難以想象。人人悍不畏死,奉將軍的軍令如‘侍’奉天神佛陀,如此虔誠之下,就算鐵石也能融化了吧。


    他將多日以來發現總結的一個個要素一一記錄了下來,以備將來有了合適的機會,便可以以此為實驗的藍本。


    在深入了解了秦晉的法子以後,陳千裏還是有不少疑‘惑’,比如尋出來的那些典型人物和事例,都可謂是高大完美的道德典範,世間難道真有這種人嗎?他是縣廷佐吏出身,見多了民間的勾當,對百姓們的心思也都了如指掌,因此便不會輕易的相信,世間真有這種完人典範。


    為了一探究竟,陳千裏親自接見了“河工營”內的一個最為典型的模範。


    此人出身為典型的良家子,並非大富之家,又絕與‘奸’商巫醫毫無瓜葛,背景合適的簡直無可挑剔。在逆胡叛軍抵達之時,他為了救全裏鄉親的‘性’命,毅然決然的犧牲了自己的妻兒。用至親骨‘肉’換取了數百人的安然無恙。


    這種‘精’神,於佛教中,可以稱之為割‘肉’喂鷹。但秦晉卻另辟蹊徑,稱之為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其實,萬變不離其中,說到底,還是以大義為根本。隻不過,這種說法近似於欺騙的將‘私’利整合於大義之中。


    換言之,同仇敵愾,樹立典型,名利相‘誘’,用這三板斧使得河工逃民們陷入一種從眾的心理之後,這些人就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分析能力,隻一味的追求著道德的製高點,以換取現實中的名利雙收。


    也可以說,即便這些人明白所有的說辭都是假的,但既然有利可圖,又何必在乎真假呢?


    霎那間,陳千裏直覺如遭雷擊,他明白自己終於‘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本質。說穿了,秦晉並非引人向善,而是以道德之名‘激’發了人心中的惡而已。


    如果陳千裏在一年之前,發覺了這種法子,一定會將之視為歪理邪說。但經曆過各種苦難和失敗之後,他深知成就大事或者堅持忠君報國的原則,就要有所取舍,究竟是做君子,或以小人之道還之以顏‘色’,他自覺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才問了幾個問題,陳千裏就發現這個被樹立起來的道德完人典範,竟然好似在機械的背著一番早就擬好的說辭。意識到這一點,他也不予以戳破,僅僅慰勉一番後就將此人屏退。


    他相信,所謂的道德完人未必真有其事,不過是‘精’心策劃的產物而已。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陳千裏又特地見了馮翊縣縣廷派在“河工營”中的書吏。


    “陳某對營中許多典故頗感興趣,不知先生以為其中真假幾何呢?”


    陳千裏毫不掩飾懷疑,突然發問,倒讓那承‘蒙’召見心有驚喜忐忑的書吏發懵了。


    他們曾得到嚴令,經其手所編輯的故事是絕對不許對任何人泄‘露’天機的,否則等著他們的將是軍法嚴懲。陳千裏雖然身具指揮提調河工營的差事,身份肯定不低,但那書吏不清楚其人來曆,哪敢輕易的就接招答話呢?


    更何況,陳千裏那一句先生已經使其產生了一種難以承受的壓力。


    “陳君麵前,下走絕不敢稱先生!君之所言,下走也不甚明白。”


    陳千裏哈哈大笑,不用繼續追問,那書吏的表情已經將所有的答案都告訴了他,看來此前的猜想果然不錯,一切都隻是‘精’心策劃的騙局而已。如此一來,便更使陳千裏肯定,這種馴服逃民如馴服牲畜的法子,是可以複製的。


    陳千裏甚至假設,假使給他三萬囚徒,如法炮製一番,是不是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呢?


    短短不到半個月的功夫,“河工營”充分發揚了吃苦耐勞的犧牲‘精’神,在吃不飽穿不暖的情況下,竟然超額提前完成了河渠使布置的疏浚任務。為此,郡守府發布命令,舉行慶功大典,以此‘激’勵士氣,爭取在後半月再創奇跡!


    整個“河工營”都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亢奮之中,歡呼、欣喜、‘激’動、以至於淚流滿麵這種事經常成群而起,倏忽間就能傳染彌漫一片。即便陳千裏對此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還是被震驚的無以複加。


    郡太守秦晉親自主持了慶功大典,並在大典之後又提出了一些新的口號,令所有人興奮膜拜的口號。


    無非是“不怕苦,不怕累……”等等淺顯易懂的粗俗語言,偏偏那些河工們卻很吃這一套,一個個賣力的呼喊著,脖子和臉都因為用力過猛而漲的通紅。


    在此之後,“河工營”補充了大約三萬人,再一次投入到了轟轟烈烈的河渠疏浚工程當中。


    由於河工人數驟然增多,而郡守府撥付的糧食就隨之捉襟見肘了。陳千裏生怕因為糧食的突然短缺而釀成大禍,但結果卻大大超乎意料。


    河工們竟然自發的提倡節約糧食,為了再創奇跡,紛紛發揚勇於犧牲的大無畏‘精’神,就算每人口糧減少了原來的三分之一,依舊任勞任怨,不但沒有耽誤工期,反而較之前還有所提前。


    本書來自l/32/32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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