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的好日子定在八月初五,是烏木家向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師求來的好日子。


    梁梓月趁著準備嫁衣的工夫把江逸叫到跟前說話,“你姨夫他們這邊求親時講究多求,‘多求則貴,少求則賤’,按理說當初不該那麽輕易就答應下來,怎麽著也得求上個三回五回。”


    江逸一聽倒是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這樣的話,梅子嫁過去會不會被人笑話?”


    梁梓月說道:“那倒不會,況且咱家是外族,不了解這邊的風俗也在情理之中。不過,之前不了解就算了,從現在開始就得處處留心,尤其是成親那天,定然不能輕易放過那小子。”


    梁梓月說得凶狠,倒叫江逸會心一笑,“那姨母可得好好教教我,連求親的份兒一起補回來。”


    梁梓月笑道:“你是兄長(大嫂),倒不好出頭,這活兒得交給他們四個小的來。”


    鈴鐺聽了,脆生生地調笑道:“包在我身上吧,一準給他收拾服帖了,就怕到時候新娘子心疼!”


    梅子並不害羞,反而大大方方地應道:“你把他收拾服帖了,那占便宜的還不是我麽?可著勁的,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鈴鐺“咯咯”地笑了起來,邊笑邊說:“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小寶、十三、小土丘,到時候聽姐姐號令啊!”


    “好!”三個小的眼睛裏亮晶晶的,一臉的躍躍欲試。


    ******


    雲舒和大山是八月初一進的大寧城。


    蘇雲起前一天收到消息,一大早就把江逸叫起來,帶著大海兄弟幾個出城迎接。


    兩位長輩心裏也惦記著,天還沒亮就睡不下去了,早早地起來穿戴整齊,在廳裏坐著。


    江逸出門的時候天還沒大亮,不經意瞥見西廳裏暖黃色的燭光,心不由變得柔軟。


    江逸輕輕地歎了口氣,感慨地說:“估計爹爹他們心裏也惦記著。”


    蘇雲起低聲道:“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


    是啊,還有一個時辰,全家人就能團聚了,光是想想就讓人眼眶發酸。


    門外,大海哥幾個早就騎在了馬背上,皆是一臉喜色。


    追雲一見蘇雲起出現,便主動跑到他跟前,身子還十分有技巧地矮了一截。


    “走罷。”蘇雲起牽著白色的小馬,單手抱著把江逸送上馬背,然後自己飛身而起,抓住了追雲的韁繩。


    蘇雲起率先揚起馬鞭,“啪”的一聲空響,追雲便踢踢踏踏地邁開了步子。


    大海幾個也紛紛揚鞭,一時間,安靜的街道上,賣水的鈴鐺聲與噠噠的馬蹄聲相映成趣。


    江逸的馬矮,自然落到了後麵,蘇雲起扭頭看他,放慢速度等著他。熹微的晨光中,男人的背影讓人莫名地踏實。


    時間卡得剛剛好,幾人趕到之時,南城門剛剛打開。


    城門口圍著柵欄,進出人口都要經過排查。挑著貨擔的小販、背著褡袋的百姓老老實實地排著縱隊,一個挨一個地走進城門。


    車隊走的是另一個通道,查得更加嚴格。


    此時剛好有一輛帶篷地馬車進入城門,後麵跟著五六輛平板貨著,上麵用麻繩捆縛著滿滿當當的貨物。


    打頭的青年坐於馬上,月白的衣衫,雖帶著露水與浮塵,卻掩不住青年皎好的麵容及俊雅的氣質,就連守城的小兵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江逸看到那人,心頭一動,情不自禁地大聲喊道:“雲舒!”


    雲舒神色動容,清清朗朗地叫道:“逸哥……”


    城口的守兵與入城的百姓皆被這兩位風姿不凡的青年吸引,卻沒有嘲笑他們的狂喜與失態——城門口天天上演著大同小異的重逢與別離,這些看客們都習慣了。


    江逸從馬上跳下來,跌跌撞撞地跑到雲舒跟前,拉著他的手上上下下不停地看,努力壓下眼中不斷上湧的濕意。


    “逸哥,你可還好?”雲舒紅著眼圈,含著笑意,輕聲問道。


    “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一路上行來可還順利?有無遇到難走的路途?可有邸店欺客?”江逸親昵地捏捏雲舒的手臂,略為不滿地說,“怎麽看著還瘦了?”


    “哪裏有瘦?是逸哥心疼我罷。”雲舒笑著答道。


    江逸略帶愧疚地說:“這一年多,家裏的活計都壓在你和大山兩個人身上,可是累的?”


    “我幫不上什麽忙,都是二哥在打理。”大山在一旁插口道,有些慚愧,卻也掩不住滿臉的喜氣。


    袁繡娘和餘素娥從馬車上下來,各自抱著孩子給兄長們行了禮。


    蘇雲起帶著長兄的矜持,恰到好處地頷首示意。


    江逸作為“大嫂”,往前虛扶一把,熱情地叫她們起來。


    江逸看了看袁繡娘臂彎裏的小娃娃,手早就癢了。不過,他還是把視線放到餘素娥懷裏。


    他假裝沒有看到小女孩警惕的打量,十分親熱地問道:“這個就是小蕊兒吧?來,讓伯伯抱抱。”


    小姑娘在她母親懷裏挺著腰、板著臉,眼神酷酷地看著江逸。


    餘素娥麵上顯出幾分緊張,連忙解釋道:“逸哥兒切莫介意,這孩子認生……”


    江逸擺擺手,玩笑道:“你可別隨便給我們十四寶兒扣帽子,大山早就跟我說了,咱十四寶兒就這樣——這叫‘高冷範兒’,以後要當家作主的,知道不?”


    餘素娥雖沒聽懂江逸口中的新鮮詞,不過她也明白了,對方似乎並不介意。


    相反,江逸還十分感興趣地逗弄小蕊兒,“跟伯伯去騎馬,好不?”江逸指了指他來時騎的那匹漂亮的小白馬。


    尖尖臉蛋的小女孩兒眼珠隨著他指的方向轉過去,麵上依舊高冷,卻掩不住眸子裏迸發的光彩。


    小小的孩童卻這般有個性,江逸不僅不反感,反而多了兩分喜愛。他麵上帶上笑意,朝著小丫頭張開雙臂。


    小蕊兒看看漂亮的小白馬,又看看眼前這個比小馬還要好看的人(小孩的審美觀大人不懂),一言不發地傾了傾身子。


    餘素娥知道,她這是願意了。


    江逸小心地把人抱過去,臉上露出大大的笑意,“跟伯伯騎馬嘍!”


    小蕊兒回頭看了眼母親,淺淺地、矜持地笑了一下。


    大山在一旁也憨憨地笑了,“我就說嘛,沒有逸哥哄不下來的孩子。”


    直到回到馬車上,餘素娥才悄悄地鬆了口氣。


    她心裏明白,江小秀才不僅是當家大嫂,還是江家上下的寶貝,小蕊兒能過他這關,將來在江家的日子必定不差。


    袁繡娘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婉爾一笑。


    餘素娥抬頭看向這位未來妯娌,心裏更加踏實了幾分。


    家裏,長輩們等在廳中,預備好溫熱的茶水。


    “孩兒拜見伯伯、拜見小叔,孩兒不孝,讓二老掛心了。”


    雲舒和大山帶著各自的家眷,結結實實地給兩位長輩磕了頭。


    “平平安安的就好!”江池宴和蘇白生親自把他們扶起來,眼中帶上了濕意。


    女人淚淺,在場的五個女子情不自禁地滾下淚來。


    江逸見狀,適時說道:“爹爹,時間差不多了,現在用早飯麽?”


    江池宴點點頭,“端上來吧,叫你弟弟弟妹吃個熱乎的。”


    “爹爹,小爹,二老請上坐。梅子,上菜咧!”江逸學著客棧裏跑堂小二的樣子喊了一聲。


    蘇白生斜了他一眼,“當著弟弟、弟們的麵兒還這麽不正經。”嘴上責備,眼中卻滿是笑意。


    江逸吐吐舌頭,惹得大夥忍俊不禁。氣氛一時活躍了許多。


    青秧同梅子把早飯一樣樣端上來,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米麵點心一應俱全,還有小孩子們慣愛的牛奶和蒸蛋。


    夏荷熱絡地解釋道:“聽說繡娘喜愛軟糯的點心,素娥鍾情於濃濃的羹湯,我這兩個弟弟偏愛麵食,於是我們便準備了這些,有逸哥兒提前做出來的,也有我和青秧嫂嫂現做的,味道說不上多好,好在樣子多些,若是這個不好吃就取那樣,可不能餓著肚子。”


    兩個媳婦剛剛止住住的淚,看到這個又滑了下來。


    袁繡娘一邊抹淚一邊含含混混地哽咽道:“滿屋子的親人,熱騰騰的飯菜,這才是、這才是回了家呢!”


    一句話說的滿屋的人都紅了眼眶。


    江逸撞撞雲舒的肩膀,給他打了個眼色。


    雲舒走到妻子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牽著她坐下在桌邊,那隻手便自然地藏在袖中,沒再放開。


    袁繡娘抽了兩回沒抽出來,一張俏臉紅了個通透,好在,注意力卻是成功被轉移。


    另一邊,大山有樣學樣,偷偷摸摸地挨著餘素娥近了些,再近些,小手抓住。


    餘素娥心裏顧及得更多,畢竟兩人還沒成親,生怕在長輩們麵前失了身份。


    殊不知,家裏人見慣了江逸和蘇雲起的膩膩歪歪,對這種級別的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餘素娥這才鬆了口氣。


    大山說過,人這一輩子總得遇到些溝溝坎坎,若是早些時候遇到,往後的日子便都是享受——想來,自己的好日子也要來了吧!


    餘素娥默默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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